墙里秋千 墙外行人
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丁月华有些恍惚，有一瞬间她竟是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
墨漆的暗使她不断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但又不断被脚腕处锁铐传来的透骨冰凉所惊回。
是的，还能感觉到温度。
丁月华被困在这暗无天日之处不知过了多久，她私自猜测大概不过几个时辰。
准确的时间无从得知。
因为这里只有无尽的暗黑，没有能判断时间的事物。
或许有，又或许只是看不见。
丁月华只能根据腹中的饥饿感来推测：到此的时间并不长，至多不过六个时辰。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困在这种地方。
时光倒溯，她原本只是想去店铺里买些胭脂水粉而已。
是的，为了装扮自己。
在丫鬟看来，她有些疯了，的确，这并不是大家眼中的丁女侠会做的事。
可是她还是想了，也做了。
之前明明是在玉颜坊的啊，为何会迷迷糊糊晕过去，醒来后被困在这里。
丁月华想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应该着了老板娘的道了。
可是她们之间只是第一次见面，无冤无仇的啊。
怎么中招的呢？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那块胭脂盒。
那个胭脂盒里一定混有迷香之类的能让人失去知觉的药物。
当时，她兴致冲冲地进了这家在松江府小有名气的胭脂水粉店，刚见店门就一眼看中了那款胭脂。
起初，她也不清楚为什么。
直觉，从心底传来触动是这么告诉她的。
让她情不自禁想要去靠近。
她走近，小心翼翼拿起了那精巧雕着“月夜小阁珍珠帘”的胭脂盒。
盒子显露沉赤色、透着润泽，正好沁染怅怀愁思的情绪。
她喜欢。
“请问这款是何名称？”
老板娘告诉她这款胭脂叫做“昭红泪”。
她不由心里一动，似挑动了某根弦。
她更喜欢了。
然而，颇为矛盾的是，她又突然有些不满意这个物名。
虽然，“昭红泪”是那么妥帖中的。
但这超过了她所期望的悲。
这物名所蕴含的意是她不愿承受的。
可是，她又是那么难以割舍这物名中的某个字。
那个字在他的名字中也有。
丁月华不住把玩，她爱不释手。
“这胭脂的味道更奇特哟！”
老板娘的眼中透露着商人固有的狡黠。
丁月华的好奇心被勾起，凑近，深嗅。
有一瞬间的迷离，她似乎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呵，他是男子，又怎会有这种气味呢？”
丁月华不禁摇头苦笑自己的胡思乱想。
然而，她的恍惚却一发不可收拾，长泻了时光。
“难道是刚才摇头太用力了，以至于如此晕眩？”
丁月华半闭着长长的睫眸暗道。
渐渐地，只觉眼皮越来越重。
她的身体却轻了、飘了、飞了.....
她甚至看到他在对自己笑。
那春风骀荡，青草微醺。
她报之以从未有过的腼腆，闭上了眼，进入了梦。
进入了每一位少女都朝思暮想的娇羞旖旎的梦.....
丁月华再次醒来时，就已到了这黑暗中。
她急忙大声呼喊，可并没有人作应。
只有回声荡荡。
此外，她唯一还能听到的就是不远处水流滴下的声音。
“滴答，滴答....”
在虚无寂静里格外的清晰。
丁月华毕竟常修武道，不是寻常女子。
她很快镇定下来，盘腿而坐。
调整呼吸，保持体温。
这是本就该有的常识。
如此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里似乎没有时间的概念。
放眼望去，只有黑暗，无尽的黑暗。
这黑暗里虽不寂静，却被水滴搅弄得分外空荡。
让人无处可依，无处可容。
可是，她不怕，丁女侠从来就不会怕。
她从很小就知道，她的背后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丁氏双侠.....以及他....
在他们手中，没有完成不了的事，没有救不了的人。
“大哥二哥一定会来救我！”
“如果消息传到他的耳中，他是不是会来.....”
丁月华想了很多，这思绪一散就收不回来。
她似乎又回到了那次相遇的日子。
他救了自己，偶然却又必然。
那春风般的笑容，那和煦温暖的气质。
还有他那飞身上台的英姿和那扬起的蓝袍。
他......
“嘎吱~”
丁月华不得不被拉回了现实。
有人打开了一道门。
这个门不大，很小。
她透过这道门只能看到朦胧的光亮。
还有光亮下隐约间一闪而逝的蓝色。
“谁？！”
...........
这点光亮尽力挣扎到门边多一点处洒下了朦胧，就再也抻不到稍远一搾的地方。
丁月华的叱问没有得到回答。
她猛地立起，屏住了呼吸，她能听到飘动的脚步声在向自己走来。
黑暗中的未知正在向自己逼近。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五步...
心跳伴着步数起伏：“到底谁！！”
丁月华汗毛倒竖，扯着尖叫吼道。
此时，她抑制不住的有些惊慌。
毕竟，她还是一个女子。
春桃秋水，粉黛青蛾。
丁月华能感觉到来人在黑暗中盯着她。
甚至...她能感觉到那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斥着理不清的情绪。
有不甘、有无奈、有迷茫甚至还有压抑不住的嫉妒。
这嫉妒弥散开来，在黑暗中蛰伏，夹杂着丝丝杀意。
两人之间被黑暗深隔，这一刻，静寂无声，恍若听觉暂失，触觉无限放大。
水滴声明明还在，丁月华却听不见，她只能感触到自己逐渐急促的呼吸带动的气流。
她全身紧绷，如芒在背，每一个毛孔都在做着本能的防御。
可是，脚腕的铁链却似在嘲讽她：
此刻，你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丁月华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她强擎自己不屈服，干瞪着一双杏眼，死盯着眼前的黑暗。
死盯着对面人的方向。
说也奇怪，丁月华竟能感觉到彼此眼神的对视。
时间不长，她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久到对面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拧成了坚决。
那人动了！
丁月华听到有什么东西从那人处向自己射来。
她向后一缩，把眼紧闭。
这时刻，她并没有想到死。
她只觉得脑袋发蒙，思维凝滞。
一切都在此时定格。
沉寂了时间，诀别了空间.....
临死的疼痛没有袭来。
她感觉到那东西击在了自己的脚链上。
“那人在救我？！”
丁月华张口发出“啊呀”一声。
她情不自禁地把语气转化成惊喜。
只是这惊喜太快，她的喉舌反应不过来，发出的惊呼中还是有恐惧的余韵。
然而，脚链纹丝依旧，未能击断。
丁月华蹙眉。
此时便听到一声轻哼。
就见对面五步远处闪现出了一对冷眸。
清绝夺人！
闪动着天幕色的妖异。
“你是妖？！”
丁月华认出了妖族特有的暗夜之眸。
那妖没有回答，把手中的兵器再次击向丁月华的脚链。
“咔嚓！”
这次脚链应声而断。
“断了？！”丁月华望着脚链惊呼。
再抬头，对面的眸光已暗去。
丁月华忙一脚踢开脚链，向前冲去。
前处已然空旷，被黑暗填满，那妖不知去向。
此时既然脱困，离开才是紧要之事。
丁月华对着暗处，弯腰道了声谢，急急循着朦胧光亮逃去。
一路摸索到了外面，才发现身下是一处地窖。
地窖旁有一土屋，明显荒芜了很久。
已然倒塌了大半，散落一片碎泥砖瓦。
只剩厚实的黄土地基仍在倔强。
丁月华刚从暗处走出，一时不免有些不适应。
可等不及恢复，只能约莫着方向前行。
慌不择路之下便巧遇了来松江府的常吞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