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越强,影子越深
055
墨菲定律,简单来说就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这完美解释了我目前的状态。
我穿戴完整大京青少棒的服装在场地边缘慢跑,回想为何此刻我人在这。
昨天,濑户拉着奥村放学后在教室门口堵住我。
“小松拜托了!”濑户双手合十大喊道。
“什么?”
“本田手指受伤赶不上周末的地区决赛!帮帮我们吧!”
“不是还有其他投手吗?我记得大京有三位…不,扣掉我有两名。”
“妳离开之后”奥村打断濑户:“另一个家伙比赛那天曾爷爷动手术实在没办法来。”
…所以,现在只能找前·队员我了吗?
“嗯…可是我已经退出,也很久没有练习了。”
“没关系!之前体育课我们看妳九宫格投得挺好!最近多练习应该赶得上!”
狗、狗急跳墙是吧?!临阵磨枪没用的!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打进全国赛的机会。小松,妳一直都是我们的一员,归队参赛吧。”奥村低下头向我鞠躬:“拜托了。”
濑户似乎也没想到奥村会这么做,有些惊讶,他的视线在我和奥村间来回,最后也低下头:“拜托了!”
…
上次奥村这么诚恳道歉还是剪我头发的时候,他说过人要会让步。
“…行吧,但很久没投球,不保证水平和之前一样。”
濑户看我答应后拍拍奥村,给他一个‘兄弟不用谢’的眼神后对我们说:“我去下办公室,导师找我。”语毕便光速远离现场。
我尴尬地看向挡在门口奥村,他似乎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继数个月前毕旅一起搭摩天轮后,这还是第一次我俩站那么近。他撩起浏海,语气轻松地问:“今晚八点左右有空吗?”
“…有。”
“那晚点见。”他转过身摆摆手,留我一人在教室里思考他刚刚的邀约是什么意思。
“啊。”奥村折返回来,从门框旁探出头。那瞬间脑海里与幼稚园时期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重叠。
“晚餐别吃太多。我会去接妳,妳在家等门铃响就好。”
他叮嘱的模样,让我感觉回到了刚加入青少棒的时光。
…
想到奥村等叮嘱,我晚饭都比平时少了五口,妈妈还调侃地问我减肥是不是因为有新恋情了。
“没有啦!我等等要出门!”把自己的碗筷放入水槽后我飞奔回房。
妈妈喊道:“唯鹿啊!妳要去哪啊?”
“我也不知道!”
是的没错,我也不知道奥村要带我去哪,但他说不要吃太多…莫非!莫非是要跟我去吃点心吗?!我们这附近除了咖啡厅的甜点外还有什么好吃的?
等等,这么说起来是约会吗?!什、什么情况,看来他想好好修复关系?
一阵头脑风暴后我猛地打开衣柜。
必须找出我最好看的小裙裙!
然后当奥村按门铃我闪现到门口开门后,他傻眼地问:“妳要穿这样特训?”
“啊?我们不是…等等,特训?”
“妳明日开始参加球队练习,今晚要先确认如今的水平才能规划特训菜单。这样子…不方便活动吧?”奥村打量着我白色细肩带平口连身裙和高跟凉鞋道。
我似乎听见少女心被高高举起重重摔下碎裂的声音。
…就不该对直男有什么期待,更不用说满脑都是棒球的棒球笨蛋。
056
教练和奥村肯定我的耐力,但都认为控球需要多加训练,这点我没有意见,可为什么明明牛棚里还有一名投手,前几天却说的像一名都没有!
奥村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边绑护具边解释:“井上才一年级也不会变化球,目前顶多当个先发能撑几局算几局,关键时刻还是要靠妳。”
我这究竟躺了什么浑水!怒地喊:“你们干脆让外野手当投手好了!他们臂力那么强投出来的球慢不到哪去!居然叫我回来收拾烂摊子!”
濑户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不是危急时刻嘛,我们这是信任小松呀。”
“走开走开!居然坑我!”我气愤地拨开后颈的长发用手套给自己煽风:“好烦!天气还这么热!”
此时奥村突然出声:“手。”
我不解地伸出惯用手右手,他连忙摇头:“左手。”奥村取下我戴在手腕上的发绳,站到身后替我梳整头发。
“记得带发绳为什么不绑?”
“没、没想到。”
“也是,毕竟向来都是我绑。”大掌在头侧挽起发丝,将碎发勾至耳后。
我静静地坐着,直到感受到拉紧的头绳后说:“捕手要照顾好投手,以后绑头发一样交给你啦。”
他顿了顿,一掌按上我的头顶:“走了。”
濑户在旁嘿嘿笑被奥村赶去训练。我摸摸后脑有点弹性疲乏的皮筋。
下次换个可爱点的好了,不知道奥村能不能接受缎带,粉红色的他会不会耻度太高?可他绑粉色在手腕上一定很可爱。
057
不要认为退出快满一年的人水平能维持到哪里去。虽然能恢复个七成,不过手感这种东西间断便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再次找回。
“指头没扣紧,这样球会偏的!”奥村在我第n次偏离他让我投的内角后起身来到投手丘。
“两根手指夹不住球啊!棒球原本这么大颗的吗?”
“是妳太久没练了,唉。”
“不然五指抓球怎么样?看,这样抓的很牢。”
“…还是脚踏实地练手指吧,多投几球。”他回到原位蹲下举起手套。
我哪管那么多:“嘿,五指随意抓球来啰!”迈步豪爽地投出。
“喂!”随着奥村制止的出声,球离手后向前飞去,进入打击区时偏移了下从奥村手套旁划过打在红土上。
“喔?”看着难得漏接球的奥村,我回味刚刚投球的细节。
这是变化球吧!比花时间找回滑球手感更适合现在的我!
“奥村!就是这个!临时抱佛脚的秘密武器!”
…
但即使是我,也知道不够坚强的投手阵群在地区决赛会面临什么场景。
纵使抓紧所有能练习的时间往死里练,可一年的空白期可不是如此短的时间便能补上。球队顽强抵抗仍比不过阵容强大的上届地区冠军。后援上场,我的五指变化球一开始还能压制,但在球数逼近一百后便连直球的准度也下降。
可大京青少棒边打边想的战略贯彻始终。既然无法三振,便不停诱使打者击出滚地球接杀出局。在此期间我感受到队友们强烈的意志。
“投给他们打!”
“我们会挡下的!放心投!”
“小松妳可以的!相信自己!”
没办法啊…他们不断打穿防守…我的球压制不了…好可怕…
奥村叫了暂停跑到我身前。
“妳在害怕吗?”
“…面对这种情况谁能不怕!”
“是我找妳回来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他向后侧头示意:“九局上,落后两分。两出局,二、三垒有人,轮到对方的四棒,确实很不妙。可如果让四棒挥空出局,就能增加我们的士气。”
“五指变化球不听使唤,直球速度下降,还是要侧投试试?”我开玩笑道:“我还挺会打水漂的,不知侧头技巧是不是差不多。”
奥村想了想:“可以试试,但不要用抛的,别暴投。”
“认真?”
“侧投跟一般正常投球姿势混用,再加五指变化球、滑球、直球混投…可以试试,反正能赚到出局数就好。”似乎认为这战术靠谱,他戴上捕手用面罩转身准备离开。
我连忙叫住他:“奥村!”
三步的距离,却彷佛站在田径跑道的起点,在开始的枪声响起前只能远远望向那遥远的终点。
我问出那句埋藏于心底已久的问题:“为什么能一直坚持棒球?”
纵使练习很辛苦、纵使为了能蹲捕好格外苦练下盘、纵使被前教练欺骗…为什么,为什么他总能继续坚持下去?
少年伫立于艳阳下,浏海和护具行成的阴影下双眼却亮的不可思议:“因为想确认。”
他傲气地抬高下巴,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我想确认是否真的存在真心享受棒球的瞬间。小松,妳归队也是想确认些什么吧?”
微风拂过球场,卷起些许沙粒。奥村给了我一个相信他的眼神后回到本垒蹲下。他目光如炬,张开手套引领着我。
他总是这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我喃喃道:“想和他在一起…”
是的,当初加入大京青少棒正是为了很奥村在一起。现在细想,为什么奥村才能让我觉得毫无隔阂?是否因为是我自己先推开他人?
人与人的关系建立在信用之上,无法回应他人的期待便不该答应。为何我会因前教练表示他有苦衷而退缩没能告诉其他人他想离队?没错,我不该答应他,不该退而求其次交出主动权期望他能亲口说出。如果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早就该和大家说清楚了!
前教练如果是为了生计发愁的大人,那我也是应在这还未被社会压垮的年纪勇于表达自己的孩子!体谅是美德,可适时向着自己没有错!如果连自己都没能争取,又有谁会给予帮助!我应遵从内心,而非体谅他人抹杀自己的想法!
信用是当双方都能站在对方的立场思考时才成立,前教练明显没有将我和他放在同样的位置上。他是大人,我是小孩是不争的事实。可做约定时,我俩应是站在同样的高度!既然他无法达成上述条件,那我便不该信任此人!
为什么…为什么隔这么久我才想通呢?
『妳总是这样…总是不想把事情挑明。』
『哪怕一次,妳有认真看待过棒球吗?』
原来他一直都将我看得这么清楚。而我,有真正地了解奥村光舟这个人吗?
他在楼梯间与我擦身而过时,曾拉住我的手腕:『现在在妳眼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我能好好回答这问题了。
是光。是道耀眼,近乎刺眼的光芒。将我想隐藏的阴影尽数照亮,宛若驱逐黑夜的黎明。
可光越强的地方,影子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