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胡达礼觉得自己是不是到了蒸笼地狱,热辣的感觉充斥全身,嗓子眼都像在冒烟。即使意识恍恍惚惚,她也能想象自己就像那蒸笼中的澳龙,正在慢慢地由青转红。但是她不甘,就算要下蒸笼地狱,也绝不该是她!
想她堂堂九八五毕业的学霸校花,为了左卫鹏洗手做羹汤,生儿育女,做了全职太太。却换来个后院失火,小三上位,儿女尽被设计而亡。她想为一双子女报仇,却反被利用,最终失足从18层高楼跌下。大仇未报,她怎就到了地狱。仇人还在,她怎甘心入地狱!愤怒之火在胸腔熊熊燃烧,聚起了她即将消散的意识。模糊中,她仿佛听到了阵阵驼铃声。是的,是驼铃声!她曾有幸走过一趟新疆,在沙漠中就是驼铃声一直伴随着,她太熟悉了!
所以,这不是地狱,是沙漠?
没等她睁眼瞧一下身处的环境,她的意识再次沉入黑暗中。
“三爷!三爷!前面好像有人!”一道青灰色长衫的身影逆向跑在五十余人的骆驼队伍中,然后在靠近驼队中间的位置停下,“三爷,前面地上躺了个人。”
“去看看,还有救的话,就带上一起走吧。算是为老太爷积福了!”略带沙哑的嗓音从骆驼背上的男人口中传出。男人三十有余,一张国字脸,端庄大气,许是在沙漠中待了有段时间了,面上带了些沧桑疲惫。
“好嘞,三爷!小的这就去。”小厮转身跑向胡达礼所在。
众人一阵忙活后,将尚在昏迷的胡达礼安置在了驼队唯一的女性阿桑嫂的骆驼上。阿桑嫂简单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后,试着给她喂了点水。胡达礼在热浪中,感觉到一股凉凉的液体进入喉咙,本能驱使着她吞咽起来。
“人应该没事,大家不要耽搁了,继续赶路吧。”阿桑嫂大声招呼着。
看得出来,这是一支走南闯北惯了的队伍,虽忙却不乱。
三爷自从下达了救人的指令后,也没再过问,由着下人们安排。
那个发现胡达礼的小厮将她安置好后,简单地向三爷汇报了情况:“三爷,是个女的。人还有气,不过现在还昏迷着。”
三爷抬头望着前方的漠漠黄沙:“先这样吧,等人醒了再说。抓紧点赶路,前方绿洲小镇应该不远了。”
三爷的驼队离开后不久,就在胡达礼晕倒之处不远的地方,虚空中漂浮着寻常人肉眼不可见的一道虚幻的身影,阳光下,这道身影渐渐隐没……
于此同时,九幽之地,阎王殿中板正端坐着的一道身影,闷哼一声,猛然一晃,差点后仰,幸亏他及时伸出双手往后撑住。那双探出衣袍的手,修长、清润、苍白。身影很快被稳住了。他收回身后的双手,搁在身前的桌案上,撑住脑门,轻轻晃了晃眩晕的脑瓜子。
这突如其来的虚弱感使他震惊、困惑。来回阴阳之间多少次,他从未有过今日这种感受,修为的大量消耗是那么没有道理,无迹可寻。但是再虚弱、再不可思议,他也只是将这些情绪很好地隐入眼角,让众鬼难以一窥端倪。
他状似无意地逡巡四周,没发现任何异常。
成为鬼帝三千余年,他是这九幽之地、幽冥府邸之主。在鬼怪的漫长生命中,他还算是一个新晋的年轻鬼帝。这么一个资历浅薄,靠一己之力拼杀出来的鬼帝,时刻都在刀尖舔血。他深知自己座下的位置有多烫手,有多少鬼在觊觎。他不敢有一刻的放松,给虎视眈眈的众鬼,哪怕是一丝丝的机会。
这一次,他本是陪着胡达礼领略大漠风光,深入大漠腹地,探访海市蜃楼的奇景。两人刚好有幸看到海市蜃楼的刹那,他突然失去了对元神的控制,无法再控制元神在阳间化形,只能以元神形态跟随在她身旁。只是凡夫俗子的她,无法看到他的元神,也无法与他再交流。骤然失去他的踪影,胡达礼一直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奈何在此荒凉之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胡达礼喊到喉咙沙哑,天黑了又亮了,海市蜃楼的奇景也慢慢消散了。这沙漠犹如大海困住了她,让她不辨东南西北。
又一天过去了,他百般努力试着元神化形,却徒劳无功,只能无力地看着她从嘶喊到沉默,再到失望地迈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鬼帝也有鬼帝的无可奈何,阴阳两相隔,有些规则就是他也不能打破。
一天、两天,鬼帝做了无数次的化形尝试,终告失败。而胡达礼也水尽粮绝了。她喝下了葫芦里的最后一滴水。再找不到水源或者人,她很可能就要永远留在这里,化作沙漠中的孤魂野鬼了。
鬼帝不再做无用功,只在胡达礼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近身陪伴着她。他想着就这样让胡达礼魂归地府也好,他带着她去看看他打下来的九幽之地吧,偿还这一世胡达礼展现给他的阳间的千般风情。只是终究有所遗憾,没能陪着她走完这一生。
在太阳升到最高空的时候,胡达礼倒下了,她没能再支撑着爬起来。倒下的时候,她看着前方,前路还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黄沙,她遗憾地闭上了眼睛。
鬼帝正打算去幽冥之地迎一迎胡达礼,远远地瞥见驼队缓缓而来,不由感慨胡达礼命不该绝。他看着驼队带着胡达礼上了路,放心地回了幽冥之地,他也要探一探元神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只是没想到,这个问题比他想象的严重地多。他不只是元神受损,连修为也大幅下降,不足往日的一成。而他对这一切发生原因一无所知。强大如鬼帝的他,也有一瞬间的茫然,冥冥中似乎有神秘的力量左右着他。
不过,鬼帝就是鬼帝,他很快收摄心神,开始琢磨怎么尽快恢复修为、元神化形,还有就是怎么瞒天过海,震慑阴间这一帮牛鬼蛇神,现在可是稍微厉害点的小鬼,都能给他带来麻烦了。
不过,比修为大跌更让他担心的是,他隐隐之间,好像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这种焦虑感让他倍感折磨。
没办法,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恢复修为,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胡达礼昏昏沉沉中,不时有清凉的液体入喉,耳边也时有嘈杂的人声混在驼铃声中声声入耳。等她完全清醒时,他们已经到了绿洲小镇,在小镇唯一的待客旅馆中休整。
胡达礼睁开厚重的眼皮,入目是迥异于南方的极具异域风情的装饰。她双手撑在身后,艰难起身。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北方特有的豪迈和烤肉香味,窗外夹杂着汉语和不明其意的少数名族语言的声音传入胡达礼的耳朵。她终于相信自己没有死,只是她明明在南方,从18楼跌下了,怎么转眼间就到了沙漠?
她拖着虚弱的身子,慢慢挪到窗户边,手倚在窗上,朝外看去。窗外正对着一片空地,一群人在各忙各的。有的在给马儿喂食,有的在归置货车上的物品,有的蹲在一角烤肉……只是,所有人的着装都与现代格格不入。然后,她又注意到了自己,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衣裳,俨然一副古装扮相。
胡达礼脑中灵光一闪:难不成,我穿越了?要不然,怎么解释自己突然到了沙漠,又置身于这明显不是现代风的场景中?
从必死命运中得来的一线生机,让胡达礼心里窃喜。但喜不过半刻,一双儿女满身是血的身影在她脑中浮现,遍地流淌的鲜血,怎么堵也堵不住的伤口,让她的心窒息般地疼痛。她是活过来了,可她的仇恨该找谁再去报啊!
她抬头望天,天空一片澄明,风从绿洲的矮树之间穿过,原本听着豪迈的风声好似都带上了呜咽。
“诶,姑娘,你醒了啊!”推门而入的阿桑嫂将胡达礼唤回了现实,窗外忙碌的众人听到声音,也齐齐转过头来,看向胡达礼的方向。
“三爷,三爷,那个姑娘她醒了,她醒了!”还是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厮,在向他的三爷实时播报。
胡达礼放下心事,对着看过来的众人微笑点头示意,毕竟是这些人救了她一命。尔后,转身走向阿桑嫂,深深一鞠躬:“你好!谢谢你们救了我!”
“哎呦,姑娘,使不得使不得,都是我们三爷好心。”阿桑嫂忙着摆手侧身,不敢受这一礼。
“这是大娘该得的。我虽然这一路昏昏沉沉,也知道是大娘一路照看我的。”胡达礼坚持着施了这一礼,而后问道,“大娘,不知我们现在何处?”
“我们还在沙漠中,这里是一处绿洲,也是往来客商惯常的休息之地。此地往东大概五天的脚程,就能到定远城了。”阿桑嫂对这一片很是熟悉,侃侃而谈着,忽而又问道,“姑娘,我看你该有十四五了吧,怎么会一个人在沙漠里,你家人呢?”
“我吗?”胡达礼晃了一下神,这个问题连她自己也无解。阿桑嫂的一番介绍已经验证了胡达礼的猜测:她就是穿越了!而且,是带着现代的记忆魂穿了。
她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是谁?她为什么会穿越到原主身上,两人之间有何牵扯?
在这个世上,她身似浮萍,了无挂碍了!
沉默的时间不长,胡达礼很快抬起头,一双铮亮的乌黑眼眸炯炯地对上阿桑嫂探究的视线,掷地有声地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