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花渐欲迷人眼
正待凌煦与灵希二人要靠近无量宫时,一道灰白色身影翩然而下。
“老师?”凌煦轻声道。
“你还肯叫我一声‘老师’?”龙池面上露出欣慰,却在看见慌乱幻形的凌夕时骤然变冷。
灵希沉声问道,“龙池仙翁,缘何来此?”不知方才他察觉多少……
如今的龙池有了荏染半身修为,不禁让她想起初次与龙池相见的场景,他冰冷的双眼让灵希险些忍不住寒战。
龙池眯起双目,长公主如今修为尚浅化形不利,他方才瞥过那一眼,竟仿佛看见了她……
“我时常来此祭奠子休,倒是不知你二位今日前来有何贵干?”龙池意味深长道。
“老师,你还不知,漆子休这些年并没有死,而是被困于生魂门,”凌煦将灵希拽到身后,“就在几日前,他从生魂门逃脱,才真的魂飞魄散。我与他有一面之缘,故而来此拜祭。”
寥寥数语,竟是让龙池大喜大悲历了一遍,可最终只能憾然。
“走罢,今日一道。”
龙池说罢却并不急着走,而是紧紧盯着凌煦与凌夕动作,见他们入了无量宫门才罢休。
……
无量宫中仍是那股熟悉的沉香气息,龙池轻抚那棵刀痕密布的沉香,叹道,
“这里每一刀,都刻在荏染神魂之上,那时,无人替她喊疼喊冤,她就生生受了这么久的折磨。”
凌煦眉头微蹙,“是你带荏染去寒山,救了她?”
“不错,”龙池还算坦诚,“那时我还是寒山族长,动用寒山秘术,上达极天,救了她的性命。”
凌煦闻言轻哼,“极天倒是偏帮她。”
龙池轻笑,笑得有些寂寥,
“有何偏帮的?极天与那场赌局,不过是父神与共主的事,我们下世蝼蚁,只配看着。”
他仔细瞧上凌夕的神色,眉头轻皱,“长公主殿下怎地出神了?”
灵希这才回过神儿来。
方才她不过想到,原来她与漆子休避世的那些年,龙池与荏染还经历了这般故事……他二人如今相守相伴,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主动算计的人,终归是过得比她好。
龙池颇觉凌夕神色值得玩味,不由出言探究,他故意提及,“煦儿,那时我劝你与灵希断情,其实是算错了,你可恨我?”
果然凌煦高声道了声“老师”,生硬地将他的话打断。
可龙池余光紧紧盯着凌夕那双越来越不定的眸子,步步紧逼,“毕竟她的身份不同,她可是——”
“老师!”凌煦微怒,撤步死死挡在龙池与灵希之间,此时不如挑明,“老师在怀疑什么?”
龙池缓缓抬手,指着凌夕沉声问道,“她到底是谁?”
“龙池,”
灵希抬手,将凌煦轻轻推开,一抬眸,盯上龙池那双如同古井的眼睛,
“我还没死,你很失望么?”
龙池的眼睛里突然绽出光彩,他原本以为这赌局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终了,从前坚守的一切都可笑荒唐,难道这一切还未结束?
“如果是真的,你会如何?替荏染杀了我么?”灵希顺势试探。
龙池不言,猛地拽过凌夕,抬手捏决探查她的灵海,却察觉不到一丝灵希的气息。
他周身渐渐裹了怒气,“你骗我?”
“像你与漆子休这般自负的人,只笃信自己的看法与判断,总会被人利用的。”
灵希一把甩开龙池的手,强忍着心下不安,拽着凌煦向殿中走去……
“她原本也可以与凌煦长相厮守的。”龙池忽地高声道。
他虽探过眼前之人就是长公主,却鬼使神差地想要说这么一句。大约是终能打消他在心内藏了很久的歉疚罢。
“晚了,”灵希定住脚步,侧过头去,冷冷道,“凌煦与她身上的痛,光凭这句话,不能抵消半分。”
这句话让灵希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许是良久的恨意找不到出口,抑或是她终于能对这群试图阻挠她命途的人说不。
她很想释怀,原来总有人会觉察从前的错误,因为无法挽回的教训而痛苦不堪。
——
甘府深闺之中,安乐子与甘卿卿携手坐在榻上。
安乐子朝窗外努嘴,“甘姐姐,你与那个夏丹棠是旧识?”
甘卿卿拈起手娟捂嘴轻笑,微微点了点头,“少时有过一面之缘。”
安乐子恍然大悟道,“难道他就是你幼时救过的小乞丐?”
她已查探过甘卿卿的福报册,许是惹得太多男子心思空付,甘卿卿身上也没什么福报,最大的一样不过是幼时在周边村落救了一个乞丐。
“妹妹怎么知道?”甘卿卿一脸疑惑,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望向安乐子。
安乐子不忍瞒她,只牵过甘卿卿的手道,“甘姐姐,你喜不喜欢夏丹棠?”
闻言,甘卿卿霎时羞红了脸,把手从安乐子手心抽走,
“妹妹说什么呢,婚嫁之事听从父母之命,爹爹说了,他不会武功,不能留他。”
安乐子又拽过她来,“好说好说,你若喜欢,我帮他留下就是了。”
甘卿卿的眉间似乎有些浅浅淡淡的忧愁,她轻叹一声,“妹妹,你懂什么叫做喜欢么?”
安乐子笃定地点点头,“我喜欢我师父——”
她话还没说完,甘卿卿便一把将安乐子的嘴堵上,“他竟是你师父?这,这怎么能宣之于口呢?”
安乐子使劲掰下甘卿卿的手,“为何不能,我喜欢他性子有趣,对我无微不至,样貌生得好……”
她数着手指头查着,仿佛三桑有千百样好。
甘卿卿闻言只顾掩口轻笑,“好了好了,你师父的确是人中龙凤。”
安乐子得意道,“当然,我就不知道甘姐姐你喜欢夏丹棠什么了?”
“他,可能是唯一一个肯帮我逃开这里的人。”甘卿卿望着窗外夏丹棠的身形,不免出神。
“逃?”安乐子有些疑惑,“甘姐姐想去哪儿?”
“你一定过得非常随心所欲罢,”甘卿卿轻轻拍着安乐子的手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根本不知道世上有什么值得逃避的。”
安乐子细细思量,甜甜笑道,“从前,我也小心翼翼担惊受怕,有了师父便有他给我撑腰!”
甘卿卿点点头,有些出神地道,“夏丹棠于我,大约亦是如此。”
……
是夜,甘老爷在府中设宴款待安乐子一行三人,甘卿卿亦求了爹爹让她出席。
甘老爷举起酒盅,“几位与甘府有缘,老夫略尽地主之谊,还请诸位莫要客气。”说罢一饮而尽。
甘亭之也陪了杯酒,满饮了之后才假装不经意问道,“不知二位仙友,为何来这方戈城呢?”
“我师徒二人刚从丹棠山下来游历,方戈城不是离丹棠山最近么?”三桑轻笑道。
甘亭之听到如此毫无破绽的理由,更以为三桑是假意隐瞒,冷笑着对上安乐子,“小姑娘,你师父说的是真的?”
安乐子嘴硬道,“正是,你凭什么管我们为何来此!”
只听甘老爷轻咳两声,这甘亭之重又带上假笑,遥遥敬了安乐子一杯,权当抱歉。
夏丹棠的目光却从甘卿卿身上移开,插嘴道,“从前也有众多青年才俊打赢了擂台入府,怎么没见他们人呢?”
甘老爷沉声笑道,“都不是卿卿喜欢的,我甘家也不能一直拘着别人。”
夏丹棠赔笑道,“是是是,我今日也是运气好,不然,若这位公子真上了场,我肯定九死一生。”
“哦?”甘老爷闻言,和蔼地对三桑道,“这位仙友,原是想求娶小女?”
安乐子闻言拍案而起,“夏丹棠,你说什么鬼话!”
甘亭之也不是好惹的,起身指着安乐子骂道,“你个小蹄子,怎么?我妹妹还配不上他,那么急着择出去!”
安乐子气急败坏,抬脚就将身前的长案踢成两半,再一转眼已是逼至甘亭之身前,抬手捏决给了他肩上一掌。
甘亭之直直向后飞去,正撞在堂中立柱上,随即止不住地呕血,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