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狐话
桑榣喜欢这干净利落的装束,不由的心生好感。
只见绿衣女子放下两碗清粥,跑到床边,仔细检查起床铺来,直到确认床没有要塌的痕迹,才起身。
绿卿笑意盈盈,招呼桑榣,“桑榣小姐,我叫绿卿,是素魄崖的竹子精,快来吃点东西呀!”
桑榣应道:“好,多谢绿卿姑娘。”
而后绿卿又对着南濯说道:“殿下,按照您昨日的吩咐,已经通知了桑榣小姐的婢女天香,安排她在崖下等着。”
南濯未应声,挥手让绿卿出去。
绿卿退了出去,南濯起身,坐在竹桌旁,喝起了清粥,还不忘招呼桑榣,道:“快来啊!看着我做什么?昨晚折腾了一夜,你不饿吗?”
也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桑榣确实饿急了。
一向对吃食不甚感兴趣的桑榣,看着这碗清粥却是垂涎欲滴,她能感觉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但是想到南濯装死骗她,还跟她躺在一张床上,桑榣就不想跟他一起吃饭,愤愤的坐在床沿上。
南濯见桑榣迟迟不动,端着粥走到桑榣身边,假模假样,像哄小孩子一样,说道:“我求你喝的,喝完粥,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你为什么假死还是告诉我你占我便宜了?”
南濯笑笑,道:“什么都告诉你。”
桑榣看看南濯,接过清粥,仰头喝了下去,顿时感觉舒服了不少。
她抹抹嘴,道:“说吧!”
南濯挨着桑榣坐下,一瞬间进入籍然神伤的状态,说道:“我假装死,只是想逗逗你,看看我死了,你伤心落泪的样子。可是没想到,我们百年的感情,你竟一点都不觉得难过,丢下我扬长而去。”
“你……”幼稚鬼。
南濯抬起头,眼眸里全是无辜,嘴巴里呢喃道:“而且,你把我的衣服扒的乱七八糟的,你压我肚子的时候是用了多大的力,你自己清楚,我整个人都快被你按死了。”
“啊…,那你…”桑榣指指南濯的腹部,有些语无伦次。
“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我,没事,我原谅你了。”南濯欣然一笑。
桑榣嘴角抽了抽。
南濯接着说道:“不过我救了你,你要回报我的吧!我从天水渡离开的时候,看到你快死了,你还记得吧?就在那棵赤金果果树那里。”
桑榣点点头,心想南濯不必说的那么仔细,生怕她不记得似的,她又不会赖账。
“那我这是怎么回事?”桑榣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谁知道你招惹了什么东西?”南濯气淡神宁。
看着丝毫不在意,也没有要问问桑榣身体如何的意思。
桑榣接着道:“那你怎么救的我?”
“这可就累坏我了,我给你翻来覆去的输了多少灵力。一宿都没合眼,刚刚有点睡意,这不,被你一脚给我踹懵了。”南濯说着扶了扶腰,嘴角却噙着笑。
桑榣静默的看着南濯,看南濯的样子,仿佛就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可昨天晚上的感觉,却让桑榣觉得没那么简单。
或许是南濯灵力高强,救她不在话下。还是自己那么多年未上战场,矫情了许多,身体可能真的没想象中那么严重。
桑榣愁眉不展。
南濯凑到她跟前,温声道:“好了,别想了,有我在,你绝对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可是,南濯,我感觉我忘记了好多事。”
这一刻,桑榣似乎并不那么烦南濯了,自从她回来,她对这七十年一无所知,她对身边的所有一切都很陌生,身边的所有一切对她也很陌生。
她原以为自己在这静世可独生于世外,俯身看尽局内的红尘缥缈,世间繁华。
可原来哪怕身居高位,无人能敌,也有许多让自己无法预知和掌控的事。
心再如何坚毅,也是需要依托的。
她突然也有好多话想对南濯说,也有好多问题想问问他。
南濯摸摸桑榣的头,说道:“忘记了就忘记了吧!不用想那么多。你想要记得什么我就讲给你听,这一百多年,我都在你身边,就没有不知道的。”
“我都不记得了,该从何问起,你说我是不是生病了?”桑榣怅然。
“还有那个这七十年代替我生活在这里的人,她到底是谁?你知道吗?”
南濯摇了摇头。
“前两日,她还回来过,所以,她回来的那一日,我去了哪里?是不是现在她也在这具身体里?”
桑榣自言自语的说着,不像在问南濯,反而像问自己。
南濯目光看向前方,静静的听着桑榣说话,眉眼中若有若无的心事,却一言不发。
窗外啼起鸟鸣声,素魄崖下开始传来朗朗读书声。
桑榣从坠落的情绪里缓过神来,侧身看向南濯,南濯依旧定定的看向前方。
清晨第一缕红彤彤的阳光从斜后方照进来来,打在他的脸上,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光。
阳光照不到的一侧,眼中如大海翻涌,深不见底,又满是情绪。
桑榣从未见过这样的南濯,冷峻孤傲的脸庞,子夜寒星的眼眸,隐隐夹杂着淡淡的忧郁,却又藏着桀骜的倔强与不屈。
这一刻的南濯颇具清贵之气,如冰雪间的寒梅,也如悬崖上的修竹。
似是感觉到灼热的目光,南濯转过头,眼中的海浪已经褪去。
他冲桑榣一笑,桑榣一瞬间回神。
桑榣把头转向一边,说道:“你不打算回地宫吗?”
南濯答:“我留了傀儡,地宫也不是谁都能进得了的,没人会知道我不在。”
“你经常这样偷跑出来吗?”
“没有,这七十年我都没有出来过,诺言还是要遵守的。”南濯站起身来,转身望向窗外的竹林。
桑榣随着他起身,戏谑一笑道:“那现在呢?就不用遵守了?”
“是你王叔按耐不住,给我先用的毒,并且在望舒城的并不是九王爷,违背约定的可不是我。”
桑榣讪讪,接着问道:“八王叔是什么时候替代了我爹的。”
“六十多年前。”
桑榣锁着眉头,思索着问道:“你说他为什么他要冒充我爹呢?”
南濯附和道:“这可不是份好差事。”
确实不是份好差事,做的好便是造福苍生,做的不好,那就是千古罪人。
且对于八王叔来说,离开扶光城,失去了得到人皇储位的机会。
八王叔野心勃勃,在众多王爷中能力也出众,在政议上虽和父亲向左,也不可否认,他极有谋略,杀伐果断,更有帝王的狠绝。
还有八王叔对自己唯一的女儿桑洛璇极其疼爱,怎会舍得分离,隔绝在望舒城七十年不得相见。
“什么时候可以见我父亲?”
有许多事,还是得亲口问问父亲。
“现在还不能见,上次都跟你说了。怎么不信我呢!”南濯一副撒娇的女儿家姿态。
不等桑榣再问,南濯接着说道:“我们去逛逛望舒城吧!这几十载在地宫也是烦闷。”
说完拉着桑榣就往素魄崖下去。
因是早晨,许多店铺才刚刚开始打扫,还未正式营业,街道上人流也不多。
不过桑榣小姐在望舒城是人人熟知的,一路走来不少店家笑意盈盈的跟桑榣打招呼,桑榣也学着微笑回应。
南濯以前每次出现在人前,总是面具遮面,没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况且也没有几个人真正的有机会见过一国之君王,大家对他反而觉得是生面孔。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街道上行人慢慢多了起来,阳光正好,随意的铺撒在大地上,不知不觉,行至城南。
城南是望舒城的老街,相较于其他的街区显得更加的老旧古朴,门上的铜扣锈迹斑斑,这里住着的都是望舒城原始土著的妖族。
一家名为“城南狐话”的小店吸引了桑榣的注意。
城南,狐婆子,这几个字眼瞬间钻进了桑榣的脑海,“是那一碗奇怪味道的汤。”
“城南狐话”看起来却不像是一家饭馆。
繁复古老的符文,任日光笼罩,“城南狐话”青灰的墙壁似乎笼罩在一片雾蒙蒙的阴翳中。
桑榣轻轻扣了扣门上的铜扣,一个清悦的声音响起,“请进。”
桑榣看了看南濯,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狭窄的小木门。
一跨进木门,眼前的景象却恍若仙境,一潭清泉,叮咚作响,一棵巨大的霁月花树立在潭边。
“狐族的幻生境。”南濯说道。
狐族的幻生境,能够变幻主人想要的任何场景,幻生境中皆为实景,拥有幻生境的狐妖出门就像随身带着移动的城堡。并且遇到强大的对手时,在自己的幻生境里无论是躲藏还是伏击都是极其有利的。
而此时这样的场景,倒像是欢迎一个人的到来。
树下是一位年轻的少女,雪白的衣衫,两个长长的辫子垂在脑后,辫子间穿插着霁月花的花朵,气质又可爱。
“桑榣。”少女叫道。
“嗯。”桑榣答应。
这不会就是狐婆子吧!桑榣转头看向南濯,南濯笑笑,却好似并不是很在意,静静立在桑榣身畔。
少女蹦蹦跳跳的来到桑榣身边,眉头微锁,左右看看,又看看桑榣身边的南濯。
南濯配合的伸开双手,转了个圈,神情淡漠的任凭少女打量。
半晌后,少女指着南濯,痴痴的开口对桑榣道:“这是你今天带来送给我的礼物?”
“啊!礼物?”桑榣有些愣怔。
南濯一脸木然。
见桑榣的反应,少女神色有些失望,“这不是给我带的礼物吗?其实我挺喜欢的。”
桑榣:“……”
南濯:“……”
“我是答应给你带什么礼物吗?我现在对很多事情都记不起了。”桑榣坦诚的开口询问,语气淡淡,坦荡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