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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有一年没有回到这座城市了。
A市比W市更加干燥,风更凛冽些。
有的同学从北方考到W市,适应不了那里阴湿的气候,抱怨着选错了地方,李允微重心全在学习和赚钱上,倒觉得还好,她当时的分数,有更多城市可以选择,选W市是因为它是候选城市中离A市最远的,也是离他最远的。
李允微下了车,在任家别墅面前站了一会儿,静静地呼吸着半山之上清新的空气,风似乎也停了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广阔优美的风景只会让人感受到宁谧雅静。
景色和以前别无二致,但此次回来,心情相差太多。
李允微问过孙阿姨,老任总现在在国内。
她没有提前告知要来,在大门口按了门铃,周叔从监控里看到她,过来给她开门。
“周叔好。”李允微笑着喊他。
“小姐……” 不苟言笑的一张脸,此时带着明显的惊讶,对她的称呼却没变。
周叔见李允微两手里都提着东西,忙上前接过来。
李允微笑着,将左手里面的东西提起来,说,“这是给您的礼物。”她刚把右手提了起来,孙阿姨正好从别墅里出来,远远地喊她,“小姐!”
李允微转头,笑道,“孙阿姨!”等她走近了,李允微把礼盒递给她,“这是您的。”
孙阿姨没有接,她一把抱住李允微,“哎呦我的好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在A市,孙阿姨就像她的第二个妈妈,照顾她的饮食起居,给她开家长会,定期嘘寒问暖,比姜悦都要上心,她情热期正式来临的那个暑假,也是孙阿姨在身边照料。
李允微被孙阿姨这么一抱,心下愧疚,她一走了之,远离了不想见的人,却忽略了其他人的感受。
她眼眶一热,拍拍孙阿姨的后背,“嗯,阿姨,我想你了。”
“我也是,”孙阿姨揽着她的肩膀,喜笑颜开,她上下仔细端详着李允微,衷心赞美,“哎呀,小姐变得更漂亮了。”
李允微有点不好意思,悄悄在她耳边说,“化妆了。”
孙阿姨瞪她,毫不吝啬她的夸赞,“你当阿姨没见到你素颜的样子吗,化不化妆都是大美女。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我给你做好吃的。”
就是怕太打扰他们了,所以没说。
“本来不打算回来的……”
李允微没说完,孙阿姨已露出一个明白的眼神。
“任伯伯在家吗。”
“老爷在阳光房,我带你去见他,他见到你肯定高兴。”
她与任良韫虽然没有见过几面,但她要做什么任良韫都是支持的,她能来A市,见到这么大的世界,交到好朋友,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
于情于理,她都要过来表示关心。
孙阿姨先进去,告诉了任良韫李允微回来的事,任良韫往门口看去,李允微这时走了进来。
“任伯伯。”她踏进阳光房,顿时感觉到明显的温度差异。
她穿着大衣,而任良韫只穿了一件羊毛衫,还把袖子撸了上去,摆弄着他的花。
她与孙阿姨常联系,听她说任良韫现在专心养这些花,还去考了园艺师证。
入目是一片绿色的叶子,深绿、浅绿、高高低低、圆圆窄窄的,生机勃勃,仔细嗅,还能嗅到阳光和泥土混合芬芳。
任良韫对她和蔼一笑,“微微,回来了。”
他们说的都是回来……
李允微又被这两个字触动到,竟然让她产生了这里是“家”的错觉,她鼻头一酸,“是的。”
两人走到了客厅。
李允微从口袋里掏出在W市博物馆买的纪念品,“任伯伯,这是从W市带回来的纪念品。”
“给我带礼物了?”任良韫笑呵呵地收下,打开看,盒子里是一套迷你金属刀剑手办,任良韫说,“很精致呀,这些刀剑,是3000年前的兵器了吧。”
“嗯。”
他点点头,对微微说,“谢谢,我很喜欢冷兵器。”
那个时候,人类还没有分化这一说,大家都是一样的人。
李允微买这套文创之前做了功课,同任良韫就这段历史聊了一会。
不知是不是太久不见,抑或是她心境变化的原因,以前她总觉得任良韫身上带着种威严,她都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每次见,她都是正襟危坐,等待提问。这次交流起来,轻松自如许多,没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就好像对面的只是一个关爱她的普通长辈。
“你去W市这么长时间了,这是第一次回家吧?”
李允微垂眸,“对不起啊,任伯伯。”
“还在生一行的气?”
李允微惊诧,望着他,任良韫应该不知道其中的曲折才是,任一行是不会告诉他的。
果然,听得他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微微,你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我看了你们去年的世界赛,Sweet是一只茁壮成长的队伍,如果不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你怎么舍得离开?”
姜,还是老的辣。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年龄上来了,黄金期快过了,职业选手的黄金期很短暂……”李允微还想圆过去。
看着22岁的李允微说她自己年龄上来了,任良韫笑了,“微微,这些话就不用对我说了,说了我也不信。说说这次回来,有什么事?”
听得任良韫主动发问,李允微不再隐藏她的担忧,她说,“我在新闻上看到仁溥的消息。”
“哦,仁溥继承人有遗传病的事。”任良韫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非常地淡定。
李允微肯定没有他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她的身子不由得向前探,关心地问,“要紧吗?”
“小事,想撬动仁溥,活腻歪了。”任良韫用最温和的语调说着最狠的话,李允微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小事……既然老任总都这么说,那仁溥肯定没问题,只是……
任良韫好像看出了她内心的想法,问,“还有别的事要问吗?”
李允微捏捏手指头,沉思纠结一番后,问道,“我哥哥,还好吗。”
在小任总和哥哥之间,她怕老人伤心,还是叫了哥哥。
“你还肯在我面前叫他哥哥,这次又特意回来,说明你还关心着他,这个问题,你不如直接问他。”任良韫温蔼地给出他的建议。
李允微被任良韫点破心中所想,羞赧地低下头,轻轻地说,“是啊,该问他的。”
提到任一行,任良韫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面色一正,道,“他脾气不好,像我,口口声声说不会和我一样,不一样吗?我看他也没过得好到哪里去。”
最后这句话,李允微没听懂。
看起来,任良韫不担心仁溥,倒是对他儿子有诸多意见。
他过得不好吗……
李允微一颗落地了一半的心又再次悬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秀眉此时已经深深地蹙起。
李允微经历过他病发,那次真的吓到她了,这次被爆出,她担心他是是在什么场合上突然发病晕倒,被别人拍到。既然任良韫不肯说,那就当他没事吧,她肯定不会去主动问的。
跟任良韫道了别,就这么皱着眉拉着脸怀着心事从别墅里出来,还没走几步,一抬眸,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
李允微在看到他的瞬间,睁大了眼,懵了。就是为了避开他,她才选择在上午来的,而且他平时都不来溪桥的呀,她一来怎么他也来。
既然碰到了,那就别怂。李允微仰头,“任总。”
“微微?”任一行刚下车,就看到了她,满腹心事的样子,他没想到她会回来,“不是元旦……”他不再继续说下去,难道她回来是因为自己?
她穿着一件牛油果绿的羊绒大衣,很清新的颜色,皮肤干净白皙,大大的衣领衬得她脸小小的,长发散着,上面有一个浅绿色的小夹子,背着一个浅粉色的小包包,握住包带的手指纤细柔美。
她出落得更美了。
她刚才叫他任总。在这个他们两个都很熟悉的地方,却不是熟悉的称呼,任一行心里不是滋味,甚至有些挫败,快一年了……她还是不肯回头,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
“嗯,回来看看任伯伯。我先走了。”李允微说着,抬腿往一边,努力地迈大步绕过他,任一行向前一步,靠近她,在两人擦肩而过时,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胳膊。
“去哪。”
他握住她胳膊的力气很大,胳膊传来的巨大的紧缩力度吓了她一跳,她看着他,故作镇定,小脸严肃,说,“不需要跟你说吧。”
在她心里,他已不是她的哥哥,但除此之外,他们也没剩其他的关系了。
是不需要告诉他。
任一行本来一直低头望着她,听到她的话,他的眼神突然间暗了下去,那道窄长的双眼皮压了一下,形成一个苦涩的弧度。
哪里还有什么Alpha的锐利之色。
他缓缓地松开手,五根手指脱力一般带着手腕坠下去。
李允微的胳膊自由了。
她本应该感到很爽才是,以前她可不敢以这种语气对小任总说话,可很奇怪,看到他那好像受了伤一般的眼神,她的心却跟着痛起来。
不要回头。她及时地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