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蛊
逍遥细细观察胸口处的莲花,发现它虽然看着像淤青,但那种麻痒的痛感,就好似是有什么东西正向她的体内不断扩散,啃噬着她的血肉。
她伸手轻触,能感觉到青莲处有微微的凸起,像有虫子在皮肤下涌动。
逍遥凝神把脉,却无法诊出任何问题。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阙昌那一掌?”逍遥凝眉,似是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哆嗦。
这几年,她一直在红姑姑那修习制-毒、炼蛊。
而红姑姑也是村子里唯一一个,什么都不顾忌,光明正大教她本事的人。
逍遥还记得,当年红姑姑哄她学蛊毒之术时,给她讲过一个奇妙的江湖故事。
说是,苗疆在许多年前,曾出现过一位鬼才,竟将武学与蛊毒结合,创造了一个新的武功流派——
以内力将他养的独门蛊毒打进人体。蛊虫会以人体为养料,逐渐扩散到五脏六腑,只需一天的功夫,就会将人蚕食殆尽。
因蛊虫最初盘踞的形状与莲花相似,故称为青莲蛊。
传闻中,得罪那位鬼才的人都死于青莲蛊,无一人能苟活。除非在一天内求得那人的原谅,就还有一线生机……
难道阙昌就是传说中的苗疆鬼才?
“他身份如此复杂,到底是如何成为武林盟主的?”逍遥的神色逐渐阴郁起来,“这对父子果然是道貌岸然,惯会哄骗人的卑鄙小人。”
想到昨晚在主院看到的情形,她微微战栗,又怒又怕。
不料情绪紧张下,心口的蛊虫竟更加活跃,万箭穿心之感霎时袭来,逍遥满头大汗,滚进了锦被中不住颤抖。
她死死咬住嘴唇才忍住了尖叫的冲动,可她越是如此就越痛。她深深吸气,努力舒展身体,平复心情,缓了好一会儿,疼痛才缓缓退却,那些蛊虫也安静了下来。
逍遥缓缓坐起身看向胸口,莹白的皮肤上“青莲”只剩一个轮廓,一大片青紫向心脏处斜飞,犹如一只凭空出现的翅膀。
“时间不多了。”
蛊虫离她的心脏实在太近了。
逍遥耸拉着眼皮,如同玉雕般坐在那一动不动。
半晌,她似是打定了某种主意,吐出一口浊气,默默穿好了衣服。
*
寅时。
星辰寥落,青曦已在天边吐露,染混了如泼墨的夜色,留下一片泛着灰白的黛蓝。
整个白鹤山庄无光、无风、无声,死气沉沉犹如巨大的坟茔。
“坟茔”中忽然亮起一个光点,它不断闪烁着,照亮了石板小路,在灰暗中显眼极了。
那是一盏灯。
提灯的是个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婢女。
她身后跟着两个人。
“这是怎么了……”
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有百般不满。
另一个人面无表情,只道了句:“噤声。”
说完,她便咳声不断,纤瘦的肩头一耸一耸,直让人害怕她是不是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这二人正是逍遥和蝶衣。
半刻钟前,逍遥被青莲蛊折磨得死去活来,为了缓解痛楚,她叫醒了蝶衣,说是假面掉了一些,要立刻去马车里拿药粉补上。
蝶衣听此,不得不帮她的忙。
然而她不知道,补面具只是一个借口,逍遥真正要做的是配药。
她无法将蛊虫清除,但以蛊抑蛊还是能做到的。
就这样,二人找了个值夜的婢女,借口“欧小姐”犯了咳疾需要用药,让她带路往车马棚。
一路上逍遥故作虚弱咳声不断,那婢女试探了几番,见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
走了有一刻钟,他们才找到车马棚。
这里说是“棚”占地却并不小,容纳了百八十比匹马和数十辆马车。
蝶衣高傲地命令婢女在门口等着,接着便带着逍遥找到了欧家的马车。
她刚想上去就被逍遥挥手给拦住了。
蝶衣不爽:“怎么?”
逍遥避开远处婢女的目光,学着蝶衣的样子道:“你也在这儿等着。”
说罢,也不管对方是什么表情,她直接上车关严了木门。
车厢里漆黑一片,逍遥用火折子点燃一根蜡烛,再从暗格中拽出了包袱。
摊开后,那些熟悉的瓶瓶罐罐显露在眼前,逍遥手指轻拨,瓷瓶、琉璃瓶在碰撞下发出清脆响声,她看着这些东西良久,最终挑出一瓶东西仰头灌了下去……
马车外,蝶衣尽职尽责地守在一旁,她余光瞥到带他们过来的婢女正向这边张望,有些不耐烦地瞪过去一眼。
然后用最温柔的动作敲敲车厢,再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小姐,你怎么样了,可需要蝶衣帮忙?”
回答她的是静默。
蝶衣有些慌神,呼吸都急促起来,她用力拍了拍车厢:“小姐,小姐?”
远处婢女探究地望向这边,蝶衣只觉得她目光如刺,扎她浑身都痛痒。
她偏头看去,那婢女竟往这边走了过来:“欧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蝶衣额头渗汗,讪笑道:“没有,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她……”
她嘟嘟囔囔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她焦急得抓心挠肝,生怕逍遥跑了、怕里头的东西暴露、怕婢女发现他们的秘密。
“你慌什么,”婢女满腹狐疑,上前轻敲车门,“欧小姐,可需要奴婢服侍?”
不待里头人回应,蝶衣就拂开了婢女的手:“我进去看看。”
就在她要强行闯进马车时,那木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了。
婢女以为是自己逾矩惹主子生气了,忙低下头装鹌鹑。
蝶衣则是被吓了一跳,怔怔地望着那马车内,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她们俩谁都没想到,逍遥竟好似虚脱了一般,跌跌撞撞步下马车,若不是婢女扶了一下,怕是要摔到地上去了。
“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婢女半抱着逍遥慌了神,“奴婢去给您找个大夫吧。”
“不,不用,”逍遥惨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车里太憋闷,让我有些喘不过气罢了,已经吃过药无碍了。”
逍遥站直身子,将一个瓷瓶递给蝶衣,接着便率先往车马棚外走去。
她脚步除了有些虚浮外,行走间依旧如往常那般端庄优雅,并无任何不妥。
看着倒是真如她所说,无碍了。
那婢女多看了两眼,不再多说什么,提起灯笼追上前去为其照着脚下的路。
蝶衣愣了愣,也跟了过去。
她以为逍遥是在装模作样,糊弄引路婢女,可当她走到逍遥身边时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逍遥的呼吸又粗重又凌乱。仔细看去,那下颌紧绷着,明显是咬着后槽牙,正忍耐着什么呢。
她凑过去咬耳朵道:“你怎的了?”
逍遥没回应,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抬起了手。
蝶衣下意识扶上去,待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在心里暗骂:“贱皮子。”
正要抽回手怎料逍遥忽然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腕,那力气大到差点让她痛呼出声,倒吸一口凉气才忍耐了下来。
蝶衣想甩开她,又怕动作太大惊扰了前方的婢女,只好忍着疼去掰逍遥的手指,废了好大劲才让逍遥松手。
“你又搞什么?”
蝶衣用气声去问,得到的回应只是逍遥的一个笑,这把蝶衣气了个倒仰。
她一定是在故意折腾我!
蝶衣这么想着,趁人不注意,狠狠扭了逍遥一下这才解气。
两人维持着面上的平和,相安无事地回到芳兰院。
待引路婢女离开,蝶衣白眼一翻直接就要回抱厦睡觉,却听身后的逍遥幽幽说道:
“你想不想知道,嫁给阙从洲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她声音很轻,顺着微风飘进蝶衣耳朵里,让她心尖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