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的风景
新训的场地是在体育馆前面不远处的室外运动场。
这个运动场是露天的，面积也不容小觑，同样自带看台，据说是每年运动会的固定场所。
所以中部的区域非常宽大，女生军体拳都在这里进行训练，秦巡教官带着施禾然她们所在的子块停在了靠近正一门的那片位置上。
排队形的时候，施禾然远远看见其他门陆陆续续也被带队过来了，曹姊跟她八卦道：“南区的也在这儿训练，据说军体拳是最重要的一个汇演项目，只有最优秀的女生排才会被选进来参加。”
施禾然是相信这人的情报能力的。
那看来，昨天的领导视察，估计就是隐藏的考核吧。
军体拳整体阵型集训的时候才会编排，这会儿日常训练倒没被严格要求按照身高排列。
颜瑶十分遵从内心地还是脱离集体站在了第一排中间的位置，其他三个人则换成了猫在最后一排。
特方便某人说小话。
“禾然禾然”，曹姊突然昂了昂下巴，示意她往右前方看，激动道：“你看那是谁！”
施禾然心里顿时泛起难言的喜悦，赶紧跟着一看。
右前方的跑道外侧，开了一辆救护车过来停靠着，一些随行的医务人员正在从里面拿东西出来搭建临时医务处，其中有个比较眼熟的身影，正面对着她们这边，目光也看了过来。
是沈宿。
施禾然失落一瞬。
她们的位置隔着医务处不过十来米，目光直接略过显得不太礼貌，施禾然冲沈宿点头示意算打招呼后，平滑地把视线回正了。
曹姊还挺高兴的，小声念叨着：“诶呀又有帅哥看了，这回还离这么近，也难怪，我们这边人多，医务处肯定要跟着转移过来的…”
施禾然没太注意她在讲什么，有些机械地跟着秦巡教官的动作摆弄身体。
军体拳不复杂，对她而言有些得心应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曹姊突然拍了下她的胳膊。
施禾然回神仔细听她道：“每年到这个时候那些高年级的学长们就不用再躲着看新生们军训了，哝，那周围的看台可是十分欢迎人就坐的。因为啊，教官们觉得被人围观会在一定程度上监督和激励新生们好好训练，不敷衍走神。”
施禾然有点佩服这个观点，虽然这确实存在一定的道理。
她笑了笑表示知道了。
却暗暗在心里想着，啊，原来是惯例和潜规则啊。
她昨天还以为，邵观淮提出来看新生训练是很独特的行为，还想着，到时候他自己站在那儿，本来就吸睛，那样不是更惹眼，邵观淮只要稍微看她那么一会儿会儿，绯闻绝对就拔地而起了。
但现在看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随大流的举动，是会被忽略隐藏掉很多私人目的的，大家…应该就不会杂七杂八地讨论了。
施禾然也不明白自己现在是觉得不会有绯闻了轻松更多，还是蕴含某些复杂成分的失落更多。
曹姊的情报还没怎么出错过，没过多久，从各个入口那儿，陆陆续续当真进来了好多人，看台开始一点点被填满。
“啧，来的基本都是男生”，曹姊摇头感叹道：“我估计都是来看你的禾然，你看你正前方和正后方的位置几乎都满了，我刚还亲眼追随一队人，他们估计刚开始不知道你具体在哪儿，看清后就从那头，硬是一直挪到了这头。”
施禾然无声叹了口气，分神看了眼曹姊说的两个方位。
位置确实满了…
那一会儿邵观淮来了不就没座位了？
这个念头一闪过，施禾然觉得自己简直太自恋了。
人家又没说是要来看她的。
“手伸直，腿绷紧！”
秦巡一如既往地严厉，穿行在队伍中间一个个查验她们的动作，时不时提醒道：“眼神也要有力量！动作要坚定！”
施禾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家逐渐都累了，这军体拳可一点也不比站军姿轻松啊，有的动作比较考验人。
“好！休息二十分钟！”
终于，全体动作标准通关后，得到暂时解放。
不远处的沈宿本拿着一盒湿纸巾要给601的几个人送过去，突然被一个电话拉住脚步。
是施埮。
这人可万年不打出一次电话的，沈宿觉得很稀奇，暂时停下动作，站在原地接起来。
“在哪儿？”，施埮的鼻音相当严重。
沈宿一听就蹙眉：“你没事吧？”
“我还好，实验室里的其他人不太好”，施埮听起来有些疲惫：“我来找你拿点药，你没在校医院？”
都到校医院去找他了，看来情况真是严重。
“没在，我最近负责新生军训这一块儿。”
“哦…”，施埮迟疑了一瞬道：“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过来找我拿呗，我就在外体育场这里，正一门，离校医院就几步路”，沈宿眼睛看着前面坐在地上擦汗的人说：“你妹也在这儿，你不顺便过来看看她啊？”
施埮沉默几秒，把电话挂了。
“别扭什么劲儿…”，沈宿摇着头放下手机，刚准备抬脚继续走，突然听见中间的女生们齐齐发出阵阵如洪浪般的惊呼。
他顺着她们指着的方向一看，眸子瞬间紧缩起来。
同样庞大的呼喊，同一时间在施禾然的耳边炸开，其中离她最近的曹姊，是叫声数一数二的那个。
施禾然正喝着水，差点被她吓得喷出来，刚放下胳膊要问什么，曹姊就先激动地替她指明了方向。
“后面后面邵观淮邵观淮！！！！”
施禾然一愣。
啊，终于来了。
这一刻她竟然有些平静，也许是因为昨晚在脑海里已经预演了很多次的缘故。
但当她转过身去，昂头看见站在高台最下方过道扶手区上的人时，那座沉寂在身体里，镇压着少女心动的火山，还是轰然爆发了。
邵观淮他…此刻不一样，很不一样，由表及里的不一样。
他竟然穿的是正装。
白衬衫加黑西裤，还打了领带。
这身装扮简直把他所有的优点都明晃晃暴露在了公众视野里，宽肩，窄腰，长腿。
施禾然的目光徐徐往上，看见他衬衫的扣子都格外严丝合缝似的，衣服却被撑得平整有度恰到好处，胸前的领带紧紧系在脖子上，像对外打了层“请勿触碰”的标签一样。再往上是那张没展露出太多表情的脸，嘴唇也微微绷着，状似桃花的眸子里不含着情，反而有种冷淡的疏离感，整体看起来斯文且禁欲，是另一重的勾魂撩人。
难怪，周围的叫声突然变得那么恐怖，比以往都要癫狂，这谁受得了。
施禾然都止不住咽了口水，耳尖泛红地克制着自己想要化身为女流氓跟着尖叫的本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过，有很多人已经帮她叫出来了。
施禾然嗓子发干，怔愣地下意识又举起水杯往嘴上送。
却突然看见邵观淮冲着自己笑了一下。
“——咳！咳咳咳…”
那人像手里攥着跟线一样，唇角一勾，就把她的魂儿给隔空勾走了，施禾然一下呛得不行。
“淮哥，你今天这屏可开的太大了”，俞浩站在他旁边仿若一个隐形人，没被投入一点目光，只被嫌弃阻碍视线。
工具人叹着气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道：“再不行动可就适得其反了啊，人说不定觉得你在故意招其他女孩儿呢。”
事实上，施禾然在曹姊几欲晕厥的叫声中，已经这么想了。
穿这么招摇，来干嘛的？
亏她还担心了一下看台上没位置怎么办，现在看来，这人压根不需要座位，就站在那儿当个展览品挺好。
“我也不知道这儿有这么多人啊”，邵观淮稍稍抬眼，往正前方的乌压压扫了一眼：“花时间消化了一下。”
不过他这话说完就接过了俞浩手里的东西，举起一只胳膊，高调地往下喊了一声：“施禾然！”
“喔唔——”
“啊啊啊什么！”
“天呐天呐叫校花了啊？”
这一嗓子恨不得把全场人的目光都喊到她身上了，施禾然登时如坐针毡，心里刚才那点儿小怨气不仅彻底被乱棍打死，浑身还瞬间泛起细密的热潮。
她的脸一下就红了。
“过来一下！有东西想给你！”，邵观淮又笑着补道。
施禾然有点晃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她靠近栏杆的每一步都在鞭挞自己之前有一会儿的天真。
她居然还以为过邵观淮会被大众行为所掩埋？
怎么可能，邵观淮从来都是张扬而又热烈的人，他会清晰而又坚定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凡一些想让别人看见的，就绝不会留下被猜测遮挡的可能。
比如现在，他于两米高台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就那么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仿佛就是在宣告，他为自己而来。
施禾然觉得这个人简直是耀眼极了，不知怎的，她脚下的步子好像也稳了很多，每一下都踏实平缓。
栏杆区比地面高出一米多，施禾然得昂着头看人。
邵观淮在她走近前就半蹲下了身体，从缝隙里把一个黑色的手提袋递给她。
施禾然接过并没拆开看，只是看着他问：“是什么。”
“湿纸巾，擦汗用，防晒霜，保护用，还有一小份水果，补充糖分和水分”，邵观淮一五一十地回答着，身前黑色的领带垂在空中，偶尔跟着微微晃动，挑拨人的神经。
“你不用管我，回去坐着休息吧，训练还有一会儿呢”，邵观淮看着她笑，眼睛里又开始泛情：“辛苦了，加油。”
施禾然盯着他问：“你会走吗？”
邵观淮愣了下，然后如实道：“这会儿不走，下午我要回家一趟，中午走。”
“嗯”，施禾然脚步没动，聊起来了：“你也是本地的？”
邵观淮觉得她默默忽略自己某句话的样子很可爱，稍微侧身挡住了后面一些拍的实在太过分的镜头，耐心道：“是，东城区的。”
“哦，我是西城区的”，施禾然后面一句好像是自言自语：“怪不得从来没遇见过。”
这时，身前后面的人群相继又爆发出一阵庞大的惊呼，施禾然的余光中，连后面的男生们都站起身了。
说话的两个人跟着声音的指引不约而同往体育场的门口看过去，眸子都是一缩。
门口处站着的笔挺身影，同样的惹眼，又熟悉，不是施埮又是谁。
邵观淮先别开目光，看了眼时间说：“休息还剩十分钟，你要过去说说话吗？”
施禾然盯着那个方向，看见施埮往他们这里扫了一眼后，就往医务处那里走了，跟沈宿碰了面。
“不过去”，施禾然收回目光，落在黑色的手提袋上。
邵观淮挺想拍拍她的头的，如果不是现在人太多不合适的话。
他沉默片刻后作势起身，说道：“你休息去吧，我去那边聊聊。”
“？”，施禾然浑身一紧，昂头道：“聊什么？”
邵观淮被她的眼神弄得很是受伤，反问：“你不会以为我要去找茬吧？”
施禾然心虚地眨眼睛：“不是。”
邵观淮也不多逗她，摆摆手：“快去休息，放心，说点项目上的事情。”
“啊啊啊啊我要疯了啊禾然！！！！”，曹姊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看哪里了：“三大帅哥聚首！！！两大校草碰面啊啊啊邵观淮去干什么了啊！他俩不会打起来吧啊啊啊啊——”
施禾然捂着半边耳朵，默默打开手提袋。
湿纸巾是浅蓝色的独立包装，清爽且卫生。防晒霜是三个加号的保湿款，和她平时用的差不多。水果是草莓和一点西瓜的拼盘，不会产生垃圾，也不用剥皮。
细心，贴心。
施禾然无声笑笑，把最下面的东西拿出来吃，目光看戏一样往前探去。
“不容易啊，大忙人居然舍得出山造福群众了？”
邵观淮跟俞浩走到医务处那边，老远就对着施埮喊话。
施埮正在往袋子里装药，一时没理他，倒是旁边的沈宿，目光盯着来人。
邵观淮颇有气势地逼近过去，他早就认出这人是谁，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也不遑多让地看了回去。
目光交锋一瞬，全是敌意。
“怎么？生病了这是？”
邵观淮别开眼睛又去跟施埮搭话：“你可得注意身体啊，现在我们的项目可也仰仗着你呢。”
施埮精神不佳，懒得跟他掰扯，提上药对沈宿说了句“走了”，就往门口那边去。
邵观淮被无视了也没脾气，往前跟了几步，在快到门口，离训练地和看台都比较远的时候，他才沉声又说了句：“你来，只是为拿药？”
施埮的步子一顿，片刻后转过身来，脸上还是那副冷淡严肃的表情，上下审视打量了一番他之后，启唇道：“转性了？但外面衣冠楚楚的，里面还是不准备住人是么？”
邵观淮被嘲讽地挑眉，却耐心又好脾气地求问道：“怎么说？你是觉得我哪里不像人了？”
施埮闻言蹙眉，表情有点意外，好像又有点被反噎了似的。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正常，找到什么杀手锏一样从容道：“特别提示，施禾然还没成年，请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邵观淮倒是愣了一瞬，随即问道：“哦，那她生日是什么时候？”
施埮奇怪了下，但还是下意识答道：“12月22日。”
“哦…”，邵观淮愉悦地转着尾音应了句，然后突然话锋一转，摆出一副好奇地神色道：“可她未成年怎么了？十七岁半…谈恋爱犯法吗？”
“……”
施埮的脸色从怔愣到震惊，再到愠怒，瞬间就精彩纷呈地变换了好几个度出来。
看得邵观淮那叫一个爽，憋得蛮辛苦才没笑出声。
“你不仅是个莽夫，你还是个流氓！”
施埮的声音都变了，气得发抖一样，说完就再也不愿意看他一眼多待一秒，转身走了。
“感谢评价”，邵观淮优雅地冲他的背影挥手。
“没打起来啊！吓死我了诶呦喂我的小心脏！”，曹姊对着实况感叹道。
不可能打起来的，邵观淮不会动手。
施埮就更不可能，不管多愤怒都不会。
不过…看他离开的背影，肯定是气得不轻。
施禾然心道，邵观淮可真是挺有本事的，总能把施埮给惹毛，改天有时间问问他怎么做到的。
邵观淮回头冲施禾然笑了一下，示意让她放心。
施禾然则抬起已经空了的小水果盒，晃了两下。
吃光了。
“啊啊啊啊禾然！！！这是邵观淮送给你的嘛啊啊啊啊我竟然才反应过来——”
曹姊又开始了，施禾然摇头笑着递给了她一片湿纸巾，以作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