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天突然变凉了。
最近的物价升得快,前两日买米时,糙米卖的还是两角一斤的价,现在也已经涨到三角一斤了。
贺予文没法子,只好去集市的绣房多揽了些活计。
今日她绣好了帕子,便装齐了送到绣房来。
路上,又经过了福记大押所在的街道。
贺予文看着那边,有些忧心。
康康已经五日未见着人了。
先前去问芳姨,她只说是康康在朋友家玩开心了,便多留了几日。但从芳姨的神色上来看,似乎并不止这么简单。
等送完了帕子,再去当铺打听下吧。
这样想着,她脚下加快了动作。
-
“咚——”
刚进门,便听到这一钟声。
贺予文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绣房新装的一面钟。
那面钟是时兴的棕色西洋钟,上面雕了只小木鸟,钟一响,鸟就会被后边的力弹出来。
贺予文从前听说过,但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钟,便免不得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再收回视线时,负责收帕子的店铺伙计正好出来。
她抬起步子,将手里的一包帕子拿过去。
绣房负责收帕子的有两人,这周负责这事儿的,正好是同贺予文比较熟悉的孟香。
见着她完工了过来,扬着笑脸打了声招呼,便接过帕子验了。
贺予文的目光盯着她动作,孟香在负责的事上很是认真,每条帕子都里外仔细看了一遍。
等的时间有些久了,贺予文的目光有些发散,移到了方才那面西洋钟上。
“在看那面西洋钟吗?”
贺予文回过神,孟香已经停下了动作,同她一起看着那面钟。
再看着桌上,每条帕子都叠好了来,应是已经验好了,且没有什么问题。
贺予文松了口气,点点头。
她看着桌上的那些帕子,问:
“孟姐,是清点全了吗?”
“是了。”
孟香将帕子收到一旁的小方筐里,进了内室去取钱给她。
贺予文在原地等着,闲着无事,便走到了那面钟前。
这面西洋钟很新,走近了看,能从钟面外边的样式感觉出它的精细。
原先的小木鸟已经进回钟里,有面木质的小门合着,她看不见里面。
但贺予文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她刚进门那会儿正巧是白日的十二点,待了段时间,钟面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半。
“咚——”钟又响了一次。
那只木鸟又弹了出来,贺予文这次看清了它的样子。
鸟的羽翼用木头雕刻得栩栩如生,很是灵动讨喜。
但那木鸟的眼睛,却是不吉利的白色。
细细看去,才发现那鸟的眼睛是透明的,只是里面藏了些白色粉末状的东西。
应该是香料吧,贺予文心想。
但她还是退后几步,远离了那面钟。
木鸟又收了回去,木门合起来。
钟面下方的小摆左右晃着,发出比方才小些的响声。
孟香适时地走了出来。
她将钱递过来,“予文,你点点数。”
贺予文接过钱,细细点了一遍。
在确认数对了之后,她便同孟香道别离开了。
路上并未遇见什么人,也无事发生。
-
等走到当铺时,天已经没那么亮了。
贺予文走到这儿的时候,华襄理正好在拉闸门。
往日当铺是在夜间才闭门,这日关得早了些,贺予文便加快了速度走过去。
“华先生。”
华襄理拉了闸门,上好锁,才转过身同她道着招呼。
“贺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问,华先生这几日有没有见着康康,或是有没有些关于她的消息?”
贺予文双指指尖揪着,有些忐忑。
华襄理略一紧眉,无声思考着。
“没有,她这几日告了假,我不曾见着她。”
攥着的指尖松开,贺予文有些失落。
“我知道了,华先生,多谢你。”
华襄理略一点头,准备离开。
贺予文头低了些,没注意到他动作。
“对了,”
华襄理已经走开了一小段路,又突然出声。
贺予文抬起头,看着他。
“康康最近告了假,当铺的活计有些忙不过来,贺姑娘若是有意,不妨来这儿打个短工?”
贺予文有些犹豫。
当铺的活计自然是好,不费心力,拿钱也多,只是这到底是康康的活儿,她这样,倒显得像抢了她的活计的。
想了想,她决定拒绝。
只是还没开口,身后便传来道声音。
“文文。”
是裴灿礼的声音,声线听着还有些不稳。
贺予文转过身,裴灿礼正站在她身后一米处,此刻似乎正压着什么气,面色并不是很好。
只是他没在看着自己,反倒是定定地望着华襄理动作。
一时间没人说话,气氛有些僵。
贺予文没搞清此刻的状况,但看模样,裴灿礼似乎正在气头上,且气的对象就是面前的华襄理。
这样猜测着,她先一步往后走,站定在裴灿礼身侧,牵住了他的衣袖。
“你怎么过来了?”
裴灿礼从她走近过来时,目光便移了回来。
此刻她开了口,他便离得更近了些,轻声解释道:
“我过来寻华襄理办些事,没曾想正巧遇见了你。”
贺予文点点头,见华襄理也站在原地,只是目光投向了他们这处。
她有些疑惑,小声开口道:
“你们今日生了嫌隙吗?”
“不曾。”
裴灿礼回答得很快,还未等她接着问些别的,他便先一步转移了话题。
“文文是要回去吗?不若我叫辆黄包车搭你回去吧。”
虽是问句,但他的语气里透着些许着急,似乎此刻并不想她留在这儿。
贺予文的手攥紧了些。
裴灿礼有些奇怪。
往日里,若是在路上见着她,他定是会主动跟上她一道走的。便是不一起走,也不该是这样急促地哄着她先走。
但他这样说了,她也不好非留在这儿。
贺予文摇摇头,正想说自己走路回去便好。
“黄包车!”
裴灿礼抬手在路边招呼了下,一个车夫拉着黄包车过到来。
裴灿礼牵着她,上前同车夫说了地点,又嘱咐了些话,便要她搭着上车了。
贺予文看着他动作,小小挣扎了下。
裴灿礼轻拍了下她手臂,哄道:
“我今日还有些事,文文先安心回去罢,晚些我去找你。”
他话说得恳切,她不便再驳着,只好坐下。
贺予文坐定来,今日的黄包车坐垫有些硬,硌得她哪哪坐都不舒坦。
眼见着裴灿礼说完话便要起开,她下意识拉住他衣袖。
“怎么了?”
裴灿礼停住动作,关切地看着她。
不知怎的,这会儿见着他这样态度,贺予文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她摇摇头,只吐出句“再见”。
裴灿礼点点头,回了她句“再见”。
贺予文看着他眼睛,眼尾没有出现那道熟悉的浅浅纹路。
她低下头,心绪有些乱。
裴灿礼停在原处,看了她一会儿。
贺予文低着头,看不清他表情,只见到地上那双黑色皮鞋定在地上一会儿,才抬起移开。
“铃——”
铃铛声响起,车夫拉着黄包车离开。
贺予文抬起头,往裴灿礼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已经快走到华襄理面前,背对着她。
似有所感般,他回过头。
贺予文又重新低下头。
-
回到家,贺予文将钱收到了床底的木箱里,便开始准备今日的饭菜了。
今日实在累些,用完饭菜,简单收拾了下,她便回房午休了。
她不是想掩饰什么。
只不过,方才对上了他颇为恳切的目光,一时间没能够及时收回情绪罢了。
就像她最开始想的那样,适当地投入些情感,也能更好地作戏,更好地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只是方才他那番举动,又开始让她心乱。
似是搅乱的线,好不容易理清,又不小心断了线,不知道怎么续上。
她想维持好现在的局面,但也知道,这其中有太多不定。
“贺姑娘若是有意,不妨来这儿打个短工?”
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华襄理的这句话。
上次生神仙要寻她打工,她没应,是因着他这人不大靠谱。但若是换成华襄理,这倒显得可靠起来,况且这当铺的活计,也实在是她难得的赚钱机会。
只是康康那边……
虽只是短工,但贺予文总觉着,还是得同她知会一声的,也免得让人误会了。
贺予文叹了口气。
明日还是去问问芳姨,再守两日等着康康回来吧。
裴灿礼虽好,但他确是有太多不定。
也容易惹得她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