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傍晚，沈钦钦从昏睡中醒来，高烧已退，但病去如抽丝，她浑身软绵绵的。
起身时一叠巾帕掉落到身旁，沈钦钦垂眸看去，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
之前脑袋一团迷糊，但能感觉到身旁一直有人守着，为她换敷凉帕，擦拭身子，喂药，动作温柔体贴……不像是叶青。
沈钦钦扫了眼不大的房间，干净整洁，陈设质朴又不失许多小心思，一看就是少女闺房。
“小雨，晚饭好了没？”
“好了爹，您与文公子先用，我去看看沈姑娘。”
十六七岁的素衣少女端着一碗药进屋，看到人已醒来坐在床边，高兴地快步走过去，“沈姑娘醒啦，可有哪里不舒服？”
沈钦钦摇头，“你是？”
“我是小雨，我爹是大夫，沈姑娘烧了两个时辰，还是卧床休息吧，可是饿了？先把药喝了，我把饭给你端屋里来。”
“谢谢，叫我钦钦就好。”沈钦钦接过药碗，“请问和我一起来的人……”
小雨笑道：“文公子说不急着走，让你安心养病。”
文公子是指文竹吧。
“只有他一人？”
“是呀，你们兄妹还有其他同伴吗，没听文公子提起呀。”
沈钦钦了然，想必是喻修琳和叶青先行一步做任务去了，自己已经被踢出这任务，还拖后腿带走了一个文竹。
翌日，沈钦钦身体已然恢复大半，早早起床帮小雨准备早饭。
小雨健谈，又见钦钦柔和好说话，便暗戳戳八卦起来。
“钦钦和文公子异姓，是表兄妹吧？你们一起出来游玩，想必感情很好。”
沈钦钦笑了笑，没有明确回答，反问道：“小雨可有兄弟姐妹？”
小雨遗憾叹息，“没有的，娘亲生我时难产，后来我爹也没再续娶。”
“抱歉。”
“没事啦，那个，钦钦，听文公子说你们接下来要去南阳。”小雨用长勺搅动锅里的粥，眼睛瞄向钦钦，试探性问道：“我外祖家就在南阳，我已许多年没去看望二老了，我爹不放心我一个人上路，不知可否与你们同行？”
沈钦钦择菜的动作一顿，抬头与小雨对上视线。
小雨顿时像做坏事被抓包般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地慌张道：“我，我懂医术，路上可以照顾你，当当然，若是不方便带上我，也没事的，过段时间街尾张叔好像要去南阳做生意，我可以跟他们去。”
沈钦钦假装没有发现对方的窘迫，因不知南阳之行是真是假，便笑道：“我自是愿意路上多位女伴，不过一切还要听哥哥安排。”
见钦钦没有面露反感，小雨立刻喜上眉梢，“那一会儿我去问问文公子。”
“好。”
早饭端上桌，小雨热情地站在门外唤文公子吃饭。
房门很快被打开，男人身姿挺拔，黑带束发，一袭靛青色劲装衬得肩宽腰窄，长相更是俊俏，眉眼含笑又自带三分肃杀之气，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多谢小雨姑娘。”
小雨红着脸低下头，小声道：“都是些家常饭菜，也不知合不合文公子胃口，还望莫嫌弃。”
“哪里，能借宿在此，又能吃上热乎饭，已经非常感谢了。”男人含笑出声，眼睛却是看向院子中央傻站在桌旁的沈钦钦，语气笑意更甚，“多亏有你照顾，钦钦才能这么快就大好，文某感激不尽。”
钦钦瞬间回神，面色却有些古怪。
他是照着文竹打扮的，长相和声音皆有七八分相似，但显然不是文竹本人。
“钦钦，这次你能挺过去全靠张大夫妙手回春，还有小雨姑娘辛苦照料，可有道谢？”
忽然听到略显亲密的称呼，沈钦钦精神一抖，立刻向父女二人行礼道谢，并假装没有发现异常。
喻修琳眸光微深，沈钦钦反应如此平淡，是应变能力显著提高，还是又发现了他的身份？
用完早饭，喻修琳跟张大夫确认完沈钦钦病情无大碍后表示准备启程。
“这么快？”小雨惊讶，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激动，立刻补救道，“要不用过午饭再走吧？方才我还说要给钦钦做些药膳补一补呢。”
喻修琳淡声婉拒，小雨顿时有些着急，又不好意思突兀请求同行，便朝钦钦投去求救目光。
沈钦钦只当没看见，朝喻修琳道：“那我去收拾包袱，哥哥的收拾好了吗，要不要我帮忙？”
喻修琳眉头微挑，这声哥哥喊得倒是顺口的很，“不急，半个时辰后出发。”
“哦，那我先收拾自己的。”沈钦钦说完麻溜回房，将空间留给二人。
半个时辰后，马车准时到达张家门外，张大夫送两人出门，直到离开小雨都没出现，大概是被喻修琳拒绝了。
马车渐渐驶远，安静的车厢内，沈钦钦对上喻修琳探究的目光，主动开口，“敢问阁下可是文竹前辈的兄弟，我们真的去南阳么？”
由于前几次被轻易识破伪装，这回喻修琳费尽心思修补之前被沈钦钦发现或没发现的破绽，甚至垫了增高鞋垫以改变身高，故而信心满满。
此刻听到沈钦钦的话，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心中有些得意，他就说嘛，这丫头又不是火眼金睛，之前不过是自己大意罢了。
喻修琳嘴角微勾，从怀中掏出信物，“在下文霜，这次是临时任务，你我表兄妹相称。”
“好的。”据说临时任务酬金通常较丰厚，沈钦钦确认完信物后便打开任务信纸查看内容，看到最后脸上浮现疑惑，“查命案？这种事不应该由官府负责么？”
喻修琳答道：“冯家既托付千金阁，自是不想将事情闹至官府面前，死者应是奴仆，不便声张又有蹊跷，或许还涉及冯家秘辛，想必也是无可奈何才不惜花费重金请我们。”
听到“重金”二字，沈钦钦有些心虚，虽然她已经下定决心会努力配合老板玩角色扮演游戏，但查案这道题对她来说实在超纲。
“这么重要的事，万一我们查不出结果怎么办？”
主要是她怕自己帮不上忙甚至拖后腿，如果被喻老板嫌弃，她的职业生涯也就断送了。
喻修琳似乎看出她的担心，语气不轻不重道：“冯家只说发生命案，并未言明要我们查出凶手，任务契约要等到冯家后才会签定，若无把握，我们也可拒绝任务。”
沈钦钦听出他话里的安抚之意，但并没有感到安心，因为她有种预感，无论冯家提出什么要求，喻修琳都会接下任务。
*
南阳冯家后院，两个粗使丫鬟相携进入依兰院，这里偏僻冷清少有下人过来，因院子主人王姨娘两日前病逝，这才派人过来拾掇。
两个丫鬟没急着打扫，而是握在一起说起闲话，其中一个神情紧张，眼神乱飘，好似在害怕什么。
“听说了吗？老爷要请道士做法呢，准是王姨娘死的不干净。”神情紧张的丫鬟煞有其事道。
另一人讶然，“王姨娘不是突发心疾么？”
“你知道我弟弟是府中护院吧，王姨娘尸体就是我弟抬走的，我弟说王姨娘死相凄惨，根本不像心疾致死的。”
丫鬟言毕，见同伴瞪大双眼，立即凑近了些，神神秘秘又紧张兮兮地继续道：“我弟说王姨娘死的时候双手紧紧扒着床头，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不像是病死的，倒像是……”
“像是什么？”另一人急忙追问。
“像是吓死的！”
话音刚落，两人身后忽然响起怒喝，“你们两个小蹄子倒是学会偷懒了，是不是想吃板子！”
“啊！”两个丫鬟被吓了一跳，见来人是夫人院里最严厉的孙嬷嬷，脸色顿时更白，连忙分开各自干活去。
孙嬷嬷脸色铁青，显然是把两人方才的对话听了去，却并没有追究。
与此同时，冯老爷正歪倒在榻上唉声叹气，其女婿林昌跪坐在一旁耐心安慰。
“岳父大人放心，这次小婿请来的是奉仙道长，京城的世家大族都重信他，这位道长明日就到，定能斩妖除魔，还府中安宁，到时您和岳母大人的身子皆会大好。”
冯老爷以贩粮发家，在南阳一直是响当当的人物，只可惜年轻时走南闯北受过伤，一生只得一女，为免万贯家财遭小人惦记，女婿林昌是他亲自挑选从小培养的。
林昌也没令冯老爷失望，性子稳重有担当，在外洁身自好，精明能干，对内尊重妻子，宽待下人，年纪轻轻就在南阳有了威望。
就在冯老爷打算做个撒手掌柜时发生意外，府中竟然接连发生命案，直到他自己和夫人身子每况愈下，才觉事有蹊跷，不得不重视起来。
女婿说是妖魔邪祟，他半信半疑，却不好辜负女婿一片孝心，只能任由他请道长，自己则私下想其他办法。
冯老爷又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行了，如今府中诸事还要由你定夺，淼淼身子又重，你有时间多去陪陪她吧，免得她瞎操心动了胎气。”
“是，小婿已派人将稳婆接来预备着，淼淼身边伺候的也都是经过岳母精心挑选的，定会悉心照顾。”
提及孩子，冯老爷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淼淼怀的是冯家长子，可不能有任何差池……不过你办事向来稳妥，我也放心。”
林昌又再三保证会照顾好淼淼，这才退下去，出门后遇到老管家走来，似是有事禀报，便开口阻拦。
“岳父需要静养，若非要事不必打扰，马叔可是有事禀报，不如先与我说说，若我拿不定主意再去请教岳父？”
林昌这话说的表面客气，实则带着些命令的口吻，谈不上咄咄逼人，而老管家精明，怎会看不出他眼中的野心。
但老爷看女婿怎么看怎么满意，他也只能小心应对着。
“府中有姑爷打理，自是井井有条，鄙人无事禀报，只是盛封姑奶奶惦念老爷，说是在寺中求了平安福。”老管家掏出一封信，询问道，“姑爷可要亲自送进去？”
如今冯老爷还没病入膏肓，林昌若是个聪明的便不会急于揽权。
果然，听老管家这样说，林昌立刻让路，“既是姑姑来信，岳父定然开心，马叔叔快去吧。”
老管家后退一步侧身让路，笑眯眯道：“姑爷事务繁忙，您先请。”
林昌眸光微闪，暗骂一句老蚌精，却不得不挂着礼貌地笑脸，颔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