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芙5
许是因为太过疲累的缘故,西门芙一夜安眠,次日清晨雾气还未消散时,她就已经披上披风,来到了珠光宝气阁正厅。
此时厅内的人并不多。
西门吹雪依旧是雷打不动的早起练剑。
阎铁珊终究上了年纪,昨日之事又实在让他身心俱疲,这时候还未起身。
陆小凤一大早便去看望被关在地牢中的上官飞燕和霍天青二人了。
于是厅内只有西门芙和花满楼二人。
“花公子的脸色瞧着有些不大好。”
何止是不太好。
花满楼昨夜几乎彻夜未眠,当初在江南小楼里活泼生动的少女和昨日在水阁中声音怨毒的毒燕子在他脑海中不停浮现,直到天光泛白他才勉强阖上眼。
“昨日经了太多事,难免想得多些。”
花满楼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哪怕他自己的眼睛也不方便,却还是站起身为西门芙斟了一杯温热的茶。
西门芙温声劝慰:“若麻烦事不多,也不能称之为江湖了。”
花满楼笑了笑,听出了她话中安慰的意思,也跟着往下说:“西门姑娘对江湖感触颇深。”
可西门芙明明是个极少出门的闺阁女儿。
西门芙笑道:“阿芙早已身在江湖。”
两人说话间,陆小凤从门外跃了进来。
“花满楼!”
一向神气的陆小凤这时候神色却有些惊惶。
花满楼突然站了起来,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果然陆小凤下一刻便开了口,语气沉重:“上官飞燕和霍天青死了。”
“阎老板昨日为他们请了大夫医治,直至昨夜睡前时我还特地去看了一眼,那时他们都还活着。”
“但我们不知道凶手是谁。”西门吹雪练完了剑,这时候正提着他的那把乌鞘长剑走了进来。
陆小凤忙让珠光宝气阁的侍从去请阎铁珊,而他自己则带着自己的朋友们再度前往地牢。
地牢昏暗,透着一股潮湿的霉气,而现在混合了血腥,越发令人作呕。
陆小凤将西门芙挡在身后,没叫她看见两具尸体的惨状。
西门吹雪医术不错,此刻早已行至牢房中仔细观察各处细节:“一剑封喉,没有中毒。”
他判断了一下剑伤:“约摸是天刚亮时受到的袭击,手法果断熟练,是经验丰富的杀手。”
花满楼问:“是青衣楼?”
陆小凤曾遭遇青衣楼追杀,这时候也上前查看,判断道:“应当是了。”
他又皱起眉头:“可为什么青衣楼的杀手能够出现在珠光宝气阁的地牢里,而不被我们所有人发现?”
更奇异的是,在昨日上官飞燕和霍天青所造成的那番冲突之前,阎铁珊已经让其他宾客都离开了珠光宝气阁。
可青衣楼的杀手却知道上官飞燕已经失手,更知道她性命尚在又被关在了何处,还能在当晚无声无息地前来灭口……
西门吹雪直截了当:“必然是珠光宝气阁出了问题。”
此时阎铁珊也正好赶了过来,首先赶往霍天青身边,见他死状凄惨,不免脸色复杂:“怎会如此……”
陆小凤道:“昨日阎老板派了护卫往来巡视,可曾发现过什么?”
阎铁珊便召来护卫统领,却不得所获。
西门吹雪冷冷道:“能越过护卫来到地牢,又在下手后悄无声息地退走,这青衣楼杀手出入阎老板的珠光宝气阁竟似入了无人之境。”
阎铁珊哑口无言。
但一切的答案,在独孤一鹤到来时,都得到了解答。
午后,有人敲响了珠光宝气阁的大门。
独孤一鹤带着他的徒弟们,路上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才从峨眉赶到山西。
“我已接到你传来的信,”独孤一鹤气息微乱,脸上的神情却十分严肃,先是朝着厅中众人行礼拱手,而后对阎铁珊叹道:
“万万想不到,小王子和丹凤公主竟会遭遇如此不测。”
阎铁珊早已迎了上去:“你来晚了一步,我本将那上官飞燕和霍天青关在地牢中,却不想今早发现他们二人已被青衣楼所害。之前你说的青衣楼楼主一事……”
他在提及霍天青身死时,独孤一鹤身边的一名女弟子不由得握紧了双拳,失声道:“什么?”
众人不免将目光都放在她的身上。
这女子是四秀中的二师姐,叶秀珠。
大师姐马秀真立刻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站在自己身后,朝众人道:“二师妹失礼了,还请诸位勿怪。”
独孤一鹤皱眉,继续道:“我已从武当木道人处得到消息,青衣楼第一楼就在珠光宝气阁后山。”
阎铁珊大惊失色:“这?”
陆小凤却点点头,这样便能解释为何青衣楼杀手出入珠光宝气阁有如无人之境了。
可紧接着又不免疑惑,武当木道人是从哪里得到有关青衣楼的消息?
独孤一鹤接着对阎铁珊道:“可见那青衣楼楼主必定对你再熟悉不过,这才敢放心大胆地将第一楼放在你的身边,因他十分清楚灯下黑的道理。”
那青衣楼第一楼建在珠光宝气阁的后山,就如同是珠光宝气阁的影子,而人总是很难注意到自己的影子的。
阎铁珊的眼珠子不停滚动,在厅中走来走去。
独孤一鹤:“你已猜到了这人是谁。”
却是陆小凤接过话:“是霍休,也只能是霍休了。”
独孤一鹤道:“正是。而我此番过来,不仅是为了将这一真相说明,更是为了和你们一同去后山寻上官木。”
他紧皱眉头:“小王子对我等不薄,上官木竟使下这计谋,实在是……”
陆小凤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往后山去!”
西门吹雪本想让妹妹留在珠光宝气阁,可想到青衣楼杀手或许还藏身在此处,只能让她与自己同行。
西门芙看了身边的弯刀婢女一眼,见婢女点点头,便又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和陆小凤一行人一同上山。
青衣楼是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可它的第一楼却简朴得过分,竟像个普通小楼一般。
陆小凤心想,这正如它的主人——霍休也不像富可敌国的财主,而像是真正的隐士。
隐士霍休也不愧他青衣楼总瓢把子之名,他将第一楼建在珠光宝气阁后山,打的就是要将一切风吹草动看在心里的算盘。
上官飞燕失手,他第一时间便已知情,虽然这愚蠢的姑娘居然宁死不屈,为霍休隐瞒了身份,但他还是杀了她——毕竟,多次失手,霍休对上官飞燕已经十分失望了,而时至今日自己的身份必定暴露,上官飞燕此举毫无意义。
霍休不爱上官飞燕,他只喜欢他的财富、他的钱,从头到尾,他都只把上官飞燕当做一个趁手的工具。
没有意义的工具,自然也没有活着的价值。
这一路都行得顺畅无比,第一楼窄窄小小,里头一人也无,只有一条通向地下的逼仄小道。
陆小凤笑说:“竟像是请君入瓮了。”
众人沿着楼梯下到最底层,而霍休早已在此处等着他们。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灰蓝色衣裳,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富可敌国的财主。
但他目光炯炯地盯着陆小凤,傲气道:“你来了。”
陆小凤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是的,我来了。我在吃你好酒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你竟是青衣楼总瓢把子,也不曾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以这种方式见你。”
霍休竟然给他自己打造了一个大铁笼子!
霍休摇摇头,又看向阎铁珊和独孤一鹤:“只可惜我花了那么多金银,花了那么多心力,到头来你们两个竟还活得好好的。”
独孤一鹤冷声喝问:“小王子早就放弃了复国,也未曾向你索要回财宝,你为何要杀了他!”
霍休道:“欠人银子的感觉不好受,尤其是看着那些白花花、金灿灿的珠宝,却想到他们并不属于你,这样的感觉并不好受。”
“小王子虽然没说要讨要回来,可以后呢?他的后代呢?刀悬在你的脖子上,还没有坠下来,但你却不能当做那把刀不存在。”
阎铁珊道:“所以你杀了他,也想杀了我们,只因我们也是金鹏王朝的知情人?”
霍休却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单纯想要你们的那一份财富罢了。”
“你!”阎铁珊瞪大了眼:“你好大的胃口!”
霍休说:“人总是欲壑难填,金银珠宝永远都是不够用的。”
陆小凤道:“可你有了这么多财宝,却还穿着旧衣裳,在深山小楼里居住。”
霍休却笑了:“这金子银子都是我的,我凭什么要给做衣服的绣娘、给砌墙的瓦匠?”
陆小凤已觉得他疯了。
霍休收了笑容:“虽计划失败,但如今你们都来了这小楼,只要将你们杀了,我出去一样可以获得所有的财富。”
西门吹雪冷道:“你以为你能够将我们都杀了?”
霍休道:“不是我杀,而是这小楼杀。”
他指了指关住自己的大铁笼:“只要我按下这个开关,这座小楼就会完全封死塌陷。而唯一的出口,正是这个关住我的笼子!”
说罢,他已直接按下开关!
但无事发生。
陆小凤一愣:“你的机关坏了?”
霍休大惊,又连按了许多下:“这怎么可能!”
花满楼这时却突然看向铁笼之下:“有人!”
他虽眼盲,却也因此其他感官都较旁人更加敏锐。
西门吹雪当即提剑飞跃而去。
那铁笼因是逃生的唯一通道,因此地底是个空腔,藏有不少机关。
西门吹雪重重一踏,地板就此碎裂,人也沉入那空腔之中。
可他却愣了愣,不知是看到了什么。
西门芙轻轻垂眼。
下一瞬,西门吹雪就反应过来,剑锋微转,将一道手持双剑的人影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