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通

你是一只刚刚化形的兔妖。

自从五百年前天庭大乱之后，三界凋零，六道不稳。人间的凡人们被逃出妖域的妖魔大肆屠杀，只能龟缩在三五散仙的庇护下，惴惴度日。

人道渐灭，妖道日兴。

但作为一只妖小力微的兔妖，你也只能夹在群雄逐鹿的妖王间勉力求生。仙界沦陷后，侥幸活下来的散仙三两成群，聚居在仅剩的、未受污染的仙山福地之中，他们不会庇护你这样一个妖魔，即便你人畜无害，也从未害人性命。

因为人类总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但在这样的六道颓靡之际，灵气却有如喷泉似的四处溢散，曾经难以企及的修仙炼道，化形为人逐渐变得触手可及。

什么海里的海带啊，装米的米缸啦，断了条腿的凳子啦，都纷纷化形。

在幻化成人形的群妖里，你是最不起眼的那个，跟脚一般，法力一般，出身一般，也没什么如同孙悟空那样声名响彻寰宇的同类能够令人高看一眼。

但是这并不妨碍你自得其乐，活得有滋有味。

你在树荫遮蔽的山腰上幻化了一处小而美的二层阁楼，你摘来落英妆点，又采来瓜果熏香，你从人类的丢弃的民居里捡来花样精致的家具安放其内，又拿一些金灿灿的金珠与后山的蜘蛛精交换了一些锦缎。

就这样，你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家。

冥冥中，好像有人跟你商量过，你的家就该是这么副模样。

“兔子都是穴居动物，你住在地洞里不就好了吗”

切！

你可不是一般的兔子精！

父亲说那深居月宫的玉兔，一千年前也和你们是同宗呢。

若不是仙界倾颓，再无仙职一说，如今说不定你也可以像玉兔那样成仙问道呢。

自打你出生后，你便与其他的兄弟姊妹不大相同，毛色雪白无暇，身量也娇小可爱，其他姊妹吃了草料，迎风便长，你却仍旧小小一只，时长被父母捧在掌心，带去四处求医。

“就是天生矮”野寺旁的老树妖这样解释。

好吧，自那之后你的父母便彻底放下了心，任你和兄弟姐妹在门前的野草地打闹。

死不了就行。

这年头的妖魔父母对孩子的期望放得很低。

就这样，你在成年后拜别父母，自己开辟洞府，独自修炼，多亏了天庭败落后的灵气爆发，不过五十多年光景，你便幻化成了人形。

如今，你便在这山中落脚，勤加修炼，虽说无法再得道成仙，但是多一分法力、多一份倚仗总是好的。

不幸的是，今天你走在溪涧旁时，突然被阵怪风吹进了一处幻境。其间树木金黄，依稀是深秋景象，那葱茏树木中星星落落分布着几处道观残址，你开始好奇地上前查看。

自从人类离开了家园，迁移到了仙人庇护之所，这些精巧而残破的旧居便成了妖魔的乐园。你时常进入这些老旧的民居中玩乐，偶尔也能寻到人类落下的精巧之物。

用来和蜘蛛精交换的金珠，便是这样来的。

但是，今天的游乐园似乎不太一样，那庭院的石桌前，好像站着一个——人？

是的，他穿着一身灰色道袍，背身站在石桌旁，似在低头沉思。

你实在是个太过年轻的妖魔了，人对你而言，只是书籍里的一撇一捺和绢画里的丑八怪罢了，所以，站在你面前的，竟是个人吗？

听后山的狐狸姥姥说，人啊，又丑陋又好骗，只不过是上天偏心地赋予了人道更多气运，才会使当时的妖魔凋零。可姥姥也说，人唯一的好处，就是生了十只手指，能做些精巧玩意儿讨人欢心。

那么，如果你把面前这个人带回家，他是不是就能做好多玩具给你了呢？

好诶！计划通！

于是，你在水边看了眼水中的倒影，确定自己和画中的凡人看起来一般无二，走上前去，就像话本里读到的那样，故意掐着嗓子柔声问道。

“道爷，小女子途径深山，不幸迷了道路，还望道爷能指个出山道路，若小女子能够安然归家，必当结草衔环，不胜感激”

你福了福身子，伪作出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

那道人愣怔了一会儿，转过身来，慢慢开口，声音竟意外地动听。

你敏锐地听到他的心跳快了一瞬，可下一秒他宛转悠扬的音色便把心跳声掩住。

“小居士，我观你风尘仆仆，面带疲色，想必是被那山魈吹了阵怪风，误入我这观中”

“若小居士不嫌我这寒舍简陋，不妨今夜在便这观中住下，明日一早，我亲自送小居士下山”

人类真的很好骗诶！

你隐藏住心中的欢喜，抬起头来。

只见你面前的道人木钗素袍，面上带着一副皲裂的白色陶制面具，面具上长而腐朽的裂痕自双目蜿蜒而下，好似血泪凝成的瘢痕，右手上拿着柄暗金色的长剑，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剑出鞘。他紧盯着你，面具上眉眼弯弯，嘴角上扬，却令你感到莫名危险。

诶？

人，是长这个样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