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塞北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回到了塞北,见到了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们,大家一起在草原上骑马奔驰,一起吃最鲜美的烤全羊、喝最香醇的马奶酒,还有很多塞外的朋友,大家围着篝火一起载歌起舞,好不快活!
在最欢乐的时候,突然人就都不见了,霎时间,四周起了好大的雾,我一个人行走在其中,迷失方向,我着急地喊着“父亲、母亲、大哥……你们在哪里?”
我喊了很多遍,却无人回应我,我愈加急切地奔跑起来,四处寻找。
突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我抬头一看,竟是凌越。他说要带我回去,这里的雾太大,我很惊慌,只能任由他牵起我的手,看着他的侧影,跟着他走……
“和儿?和儿?醒醒。”
“是谁在叫我,是母亲吗?”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的人影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晰,是师父。
我虚弱地回应, “师父,你怎么在这?”
与此同时,我身体的五感也慢慢恢复过来,胸前传来剧烈的疼痛,每呼吸一下,都像有一把利刃在剌我的胸口。
“和儿,你醒了,别动。你为了救圣上挨了一箭,还好,胡院判说你命大,箭头再深半寸,你这条小命可就没了。”
我从未见过师父如此紧张,此刻她眼里温柔的母爱,让我想起了远在边塞的母亲。一想到这,我的眼泪簌簌滑落,吧嗒吧嗒全落在枕头上,湿了一片。
“和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得厉害,我叫太医来给你开服止疼的汤药。”
我摇摇头, “不是,是我有点想家了,我刚刚梦到我的父亲母亲。”
师父替我擦去眼泪,轻声安慰“你且宽心,此番你救驾有功,圣上已经下旨加封你的父亲为镇远侯,世袭罔替,封你的母亲为二品诰命夫人,晋封你的大哥哥为骠骑将军,其他几位哥哥也都赏赐丰厚。陛下还晋了你正五品的官阶,赏赐了好些绫罗绸缎、金玉珠宝,还有人参鹿茸之类的补药,特意吩咐太医院要用最好的药给你……”
我第一次见师父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我侧过脸,瞥了一眼房间里堆积成山的赏赐,果然,这就是帝王心吗,赏罚随心,怪不得这宫里,人人都想讨得圣上欢心。
师父看到我反应平平,又恢复了往日淡然的样子,给我掖了掖被子, “你方才醒转,勿要多思多想,原是我想让你开心,才跟你说了这许多。可你这孩子,原本就心思细,容易乱想,如今受此重伤,切勿忧虑,早日把伤养好才是要紧。”
我点点头问,“师父,我昏迷多久了?”
“三日了。”
“这几日,都有谁来看过我?”
师父想了会说,“圣上和皇后亲来过两次,其余的就是各宫娘娘们走了个过场。这几日照顾你的是黎菽和小念,我方才唤她们去歇息了。”
“辛苦她们了,师父,那些赏赐,你挑些好的,给师姐和小念她们吧。”
“这倒不急,等你好利索了,再去向她们道谢也不迟。再者,入了内文学馆的女官们,都是一家人,你受伤大家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好了,你再睡会,我去厨房帮你拿些清淡的吃食,顺便看看你的药熬好了没有。”
我乖顺地点点头,师父微微一笑,便出去了。胸前的伤口疼痛剧烈,头上渗出冷汗。我心里想着,一会等太医来了,我定得讨个止疼药吃。
昏昏沉沉之际,好像听见了关窗的声音,随即是一阵轻微细碎的脚步声。我以为师父,侧眼一看,影影绰绰走近的好像是个男子,我还没反应过来,一颗甜甜的药丸就已经入喉。
“凌越,你喂我吃了什么?”我虚弱地问道。
“毒药。”凌越蹙着眉头,坐在我的床边,忧郁地看着我。我看不出他是担心还是什么,不过,他身上清香的柑橘味,倒是令人神清气爽,头也不似刚刚那般沉重,伤口也好像没那么疼了。
“沈充和,你这个人还真是,天生受伤闯祸的命,一眼没看住,你的小命都差点没了。”
他的语气里,似乎有些怒其不争的责怪。我此时有气无力,根本没力气回怼他,只能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看我确实不太好,便不再挖苦我了。
“沈充和,不要引起圣上注意,平平安安混到出宫不好吗?”他的眉头紧锁,更加愁容满面。
“如果我说,我当时根本来不及多想,只是下意识地挡在了圣上面前,你会信吗?”
“嗯。但是,经此一事,想必圣上已经留意到你了,你在他眼中,已经不只是用来牵制你父亲的质子了,按圣上往日做派,恐怕会对你起了别的心思。”
“你的意思是?”我已然知晓凌越是何意,他也轻轻地点点头,肯定我的猜测。
他随即接着说道:“不过,你也不必过分忧心,且先把伤养好,左右完全康复也得三五个月,说不得到时候圣上已有新欢,早把你抛诸脑后了。”
语罢,两人又一时无话可说。过一会儿,凌越突然站起身来,叮嘱我好生养伤,他先走了。他的衣角刚隐没在窗外,我的房门前就有人走了过来,推门而入。
我动弹不得,待来人走近,我才知道是小念。小念是去年新来的小女官,黎菽师姐看她聪明伶俐,于是将其带在身边教导。
“沈姐姐你醒了?这几日可吓死我们了。”说着她将端着的一碗清粥和药罐放在桌上,然后拿了粥来放在床头的小桌上,俯身扶我坐起。她将两个枕头塞在我背后,好让我半躺着舒服点,才端起粥来喂我。
她年纪虽小,但做事体贴,我倒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挣扎着说, “我自己来吧。”
“姐姐躺好吧,太医说了姐姐不宜多动,否则伤口裂开了,又要遭罪。”
“小念,多谢你了!”虽然小念人挺好,但有了林瑜琬的前车之鉴,我再也不敢轻易与人交心。
“谢什么,沈姐姐和诸位师姐们平时对我多有照顾,况且桀主事不也常说,咱们内文学馆的姐妹们都是一家人,理应彼此照应。在这深宫中生存本就艰难,倘若身边之人也要日日勾心斗角,那还要不要活了!”
小念一边跟我碎碎念,一边喂我喝粥,“这粥小火煨了两个时辰,加了些山药、红枣、阿胶之类补气血的东西,沈姐姐你那日流了那么多血,一定要好好补补。”
我略笑了笑,以示回应。她又接着说, “桀主事对你可真好,你昏迷那几天,她寸步不离地守在你床边,我们都劝她回去休息,她坚决不肯,夜里还守着你。我初入内文学馆时,只觉得桀主事清冷严厉,每日手不释卷,还以为她两耳不问窗外事,不想,她还有如此和善可亲的一面呢!”
“那些刺客呢?抓住了吗?”
“未曾。听说大统领带着禁军侍卫们,都快把整个北郊行宫和围场掘地三尺了,但是都没有再见逃走的刺客身影,最诡异的是……”她突然凑近我,环顾四周后低声接着说, “最诡异的是那天晚上射姐姐一箭的刺客居然也没有抓到,就那样凭空消失了,圣上很是震怒呢。”
我也很不可思议,那么多禁军,怎么会抓不住一伙“乌合之众”?那晚箭射过来的方向就是后山的方向,怎么会没有人呢?
当今圣上,虽多疑寡才,但治国还算勤勉,在位十多年也从无大错,为何有人竟要冒着诛九族的罪过闯入行宫刺杀?一连串的疑问在我的脑壳中盘旋,刚轻快没多久又变得昏昏沉沉,索性吃了药沉沉睡去罢了。
又在床上躺了几日,听小念说,圣上三日后要起驾回宫了。本来往年圣上兴致高时,会在行宫住上两三个月,可今年因为遇刺事件,待了还不到一个月就要回宫了。
我的伤口一直不见好,反复化脓流黑血,胡太医说,这是因为箭镞有毒的缘故。好在这种毒并非无药可解,不然我这条命也早就交代了。
虽然拔箭时已将大部分毒液逼出,又用了解毒的灵药,但尚有少量残留的余毒析出,为了不使毒性扩散,不得已,又剜去了一圈腐肉,如此一来我的伤口也变得更加可怖。这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的事情,为此我这段时间一直郁郁寡欢。
圣上离开行宫前,倒是来瞧过我一次,我正好因为刚剜了伤口发着高烧,便借机装睡不醒,如此可不用费心应付了。
他见我伤势没有好转,不便挪动颠簸,于是下旨让我在行宫将养,胡太医留守此地随时看顾,又吩咐了行宫的大总管,一应吃食好好照应,安排妥当后才转身离开。
师父不放心将我一人留在此处,便让小念陪着我,待我身体恢复了再一起回宫。至于我的教习任务,回宫后会找人代我,如此我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