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点
陈昱滨很快联系了奎吉,不巧的是,奎吉正带着妻女在R国度假,一时无法赶回,但他认定了方凌远要开辟希仑市场,必不会在希仑违法犯罪,便立即委托他在墨尼堡的私人律师勒维出面保释方凌远,并担任其辩护律师。
出于保护隐私考虑,奎吉觉得方凌远不适合继续住在酒店,又得知方凌远尚未在墨尼堡购置房产,便将他在郊区一处闲置的花园别墅提供给他们暂住。
当天夜里,范博、吕刚、佟樱与勒维一起去警署接方凌远。
方凌远整个人笼罩在重重阴霾中,面容冷寂。
看见范、吕、勒三人后,又往他们身后望了望,似是要寻什么人,却没寻到,晦暗的眼眸中油然浮出几许失落。
等走到警署门口,见佟樱正在外面接电话,眼底才现出几缕光芒。然而,这丝丝光芒也转瞬即逝。
佟樱边打电话边注视着大门处,一见他们出来便匆忙道:“妈,我还有事,先不说了,明天给你们打过去啊,拜拜。”
她走近前,目光从方凌远脸上轻轻掠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转身上了勒维的车,前往奎吉的别墅。方凌远和吕刚、范博同坐另一辆,跟随其后。
路上,范博双手握着方向盘,肃然盯着前方。平时很健谈的吕刚也破天荒不言语了。
他们都明白,方凌远目前虽然被保释出来了,但行动自由也受到了限制。
希仑法律规定,在保释期间,他不能离开墨尼堡,不能出境;必须随时配合警方调查等。
更麻烦的是,他被警方带走不过短短几个小时,海外各大媒体都已争相报道,国内舆论更是一片沸腾,各种有关他的自媒体新闻、视频剪辑先后登上热搜,网友评论里骂声不断。
消息一经爆出,方天集团的股价也开始下跌。
车里久久沉默。
方凌远的手机里排满了亲友发来的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他顾不上一一查看,只挑了展旗的,问了问老爷子的情况。
得知老爷子被及时送去了医院,现已醒来,没有大碍,才稍微安下了心。
他抬眸看了看前面二人:“范博,通知大家,你和吕总监这段时间先在卡恩特办公,其他人按原计划,该回国的回国,该留下的留下。公司一切运营活动照常进行。”
吕刚转头望了一眼范博,似是有话要讲。
范博会意,道:“方总,这次情况特殊,我们觉得可以协商一下,让佟樱也留下来比较好。”
方凌远眼帘微闪。
她能留下来当然好,自己也希望她留下,可她愿意吗?
她之前就一心跟自己保持距离,现在只怕更巴不得离得远点儿了。
刚才在警署门口,她连正眼也没瞧自己一眼。
“她的合同还有两天就到期了,还有豪影的项目等着她去,没必要勉强。”方凌远语气中夹杂着几许自嘲。
“可是现在我们比豪影更需要她。”吕刚忍不住接话,“要是再找别的翻译当然也可以,但是新找的不一定有她这么让人放心啊。”
范博道:“刚才我已经和她谈过了,她没有直接拒绝,说考虑一下再给答复。”
没有一口拒绝?那就是,她有可能愿意留下来……
方凌远心里猛地跳了一跳,轻轻应了声:“好。”
不多时,来到了奎吉的别墅。
这栋别墅虽闲置了两三年,但有专人负责照看,刚才还有人来收拾过房间,屋里十分干净,各种生活用品都很齐全。
整个别墅区的安保措施也很好,院墙内外都装了监控。
进屋后,勒维开始向方凌远了解案情经过。
按规定,律师会见当事人,除了翻译之外,不能有其他人在场,而且此时已是深夜,范博和吕刚都很疲累了,便先上楼,一人选了一间客房休息去了。
勒维是资深律师,执业二十余年,专业素质过硬,也懂E语,但为了更准确高效地沟通,又有佟樱在,他本能地选择说母语。
“方先生,”勒维打开笔记本电脑,“既然你已经签字同意让我担任你的代理律师,为你辩护,那么稍后请你客观的回答我的问题,以便我能够最大限度地帮助你。”
方凌远听佟樱翻译完,点了点头。
勒维继续问道:“在我们见面之前,警方是否提审过你?”
“没有。”方凌远此前大致了解过,在希仑,如果受到了指控,哪怕自己是无辜的,在会见律师之前,也最好不要开口,以免对自己不利。
他正好因为语言不通,从头至尾保持缄默。
“好的,那么请如实陈述一下案件的起因和经过。”
方凌远略微回想了片刻,沉声道:“昨天晚上大概七点半多,我自己一个人在布尔斯台球酒吧打台球,打了两三分钟,卡妮突然过来找我……”
他双手交握着搭在腿上,将昨夜从见到卡妮时起,到离开河湾的前后经过照实叙述了一遍。
勒维边听边做着笔录,适时停顿:“卡妮是怎么知道你在台球酒吧包间的?”
“她说是偶遇,碰巧看见了我,就跟着我进去了。”方凌远道,“我和她本来就认识的,至于是不是巧合,也没去深究。”
佟樱翻译完,不由蹙了蹙眉。
勒维迅速记录下来:“卡妮喝完酒出酒吧时,面色看起来是否有异样?”
“没什么异样,她很清醒,完全没有流产的前兆。酒吧大厅和过道有监控,可以看到她当时的状态。”
“你刚才说,你们两人到了河边以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是医生却在卡妮的指甲缝里发现了少量皮肤组织,卡妮声称是她在反抗的过程中,从你的手腕上抠下来的,并且以此控告你——”
“不可能!”方凌远急得撸起衣袖想要证明自己,可不料,左边袖子刚拉上去,手腕上赫然露出一道一厘米左右的血红划痕,已经结了一条细细薄薄的痂。
伤痕很浅,大约是当时只伤到表皮,渗出了一点点血。
勒维和佟樱见状,都愣了愣。
方凌远自己也怔住了。他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有个伤口,到现在他都没感觉到痛:“这个……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
“可能当时酒劲上头,没感觉到。”
勒维面色严肃了几分:“请你再仔细回忆一下,如果检验出来那些皮肤组织是来自你身上的话,会对你不利。”
方凌远默然回思,忽然记起:“在台球厅门口,她抓过我的胳膊,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刮伤的。
“除了那几秒钟之外,我从头到尾都没碰过她。”
然而台球厅包间没有摄像头,河湾那一片也没有监控,他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只觉有口难辩。
“她的指控根本就是无中生有,是诬陷。”方凌远实在难以控制内心的冲动,“请你为我做无罪辩护。”
勒维道:“方先生,首先请你明白,本国法律对于性侵罪的判定是以受害方的供词为主,再加上受害者在你走后不到十分钟就流产大出血,情况对你非常不利。
“如果要作无罪的辩解,那么必须要找到直接证据,证明你在河湾与卡妮独处的那五十二分钟内,没有与她有过肢体接触。但这显然很难。
“而如果你接受她所指控的罪名,那么你将面临三十年的有期徒刑。我会在调查取证过程中,看看有哪些可以从轻量刑的情节。”
方凌远从佟樱口中听到这些话,顿时血气上涌,满脸涨红,近乎低吼:“我没有罪!我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认罪?”
他知道佟樱只是不带任何情绪地用另一种语言表达勒维的原意,可他害怕,他怕佟樱也认定了他有罪。
佟樱抿了抿唇,仍旧淡然地翻译给勒维听。
勒维微微挑眉:“如果你要控告她涉嫌诬陷,那么她的动机是什么?
“你刚才说你们本来就认识,是熟人之间一起喝酒,看夜景,那她为什么好端端的要陷害你呢?”
方凌远单手扶着额,指尖没入额前刘海:“我不知道。
“可是她的行为不也有疑点吗?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怀孕吗?怀孕了为什么还喝那么多酒?
“就算她不知道,那她和我这个只见过两面,连朋友都算不上的男人在一起,为什么喝那么多?不懂得保护自己吗?
“而且,她流产就一定是别人造成的吗?也许就是因为她酒喝多了呢!
“退一万步讲,指控我□□,也该查查她身上有没有我的精子吧?我敢负责任地说,绝对查不出来。因为我根本没碰过她。”
勒维抬手示意他冷静:“好的,这些我都会进行调查取证。你可以放心。”
方凌远稳了稳心绪:“抱歉,我有些激动。
“另外,我问一下,我想再委托一个代理人,可以么?”
“可以,你还可以委托一个亲友,不过必须是与本案无关的人。”勒维道。
方凌远转头看向佟樱,双眸深深盯着她,眼底有掩藏不住的渴求:“你……可不可以留下来,做我的代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