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三）
程念洄穿着高跟鞋，平生第一次。
也是平生第一次，站到了舞台的旁边，准备上场。
程念洄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冯老师的时候。
那也只是他第一次站到真正意义的大舞台上。
他因为和其他选手的共同合作的舞台中突出的表现，被台下的评委老师一眼看中。
然后要给他进行一个特别的“考核”，
于是早有准备的冯星苒就给所有的观众放了个“大招”
也因为那个大招，让冯星苒在那个大型比赛的第一轮就锋芒初现，成了人气选手。
不过，在开始之前…
他先下台换上了准备用来进行特别表演的服装…
然后……
那个男孩子，穿着飘逸好看的，淡蓝的，裙摆很长的古装服饰，双手各拿一把特别大的扇子，
笑盈盈地，“蹬蹬蹬”地跑上了舞台，也就此跑进了多少人的心里。
程念洄也是在看到这一幕后，完全爱上了他。
程念洄很想也这么上去一次。
也就这么带着必胜的心情和轻盈的步伐。
也这般地跑进冯老师的心里一次。
可是她没有。
那样的只属于注定的胜利者的矫健与她毫无关系。
她只是很平静的，很正常地慢慢走了上去。
只是确保自己没有摔倒，没有失态而已。
于是程念洄站在舞台上，向所有观众深深鞠了一个躬。
比起敬意更像是在提前道歉。
“对不起，你们的耳朵和眼睛马上就是要被我污染了！”
不管怎么说，能够站在这个她从前根本不敢想象的位置。
表演一次，也算是没有遗憾了吧…
谢谢你，冯星苒！我的梦想好像又已经实现了。
确实光就是见到他，程念洄生命里的很多缺失似乎都已经得到了满足。
虽然是十七岁的还没有成名的他，还是一个依然这只算得上是普通人的他…
但是程念洄很清楚，即便是在梦里，她也似乎成功跨越出了那特别特别大的一步。
于是她迈上最后一级台阶，缓缓走向舞台中央站定，然后…
望着就坐在第一排，期待着她的表演的冯老师。
那本应该是在歌曲中流出来的眼泪，现在就流出来了！
因为他，程念洄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或者将要做成太多太多自己之前根本不敢想象的事情了…
但愿长醉不复醒，但愿此刻成永恒。
程念洄在心里这么想着……
然后把麦克风往下调整了一下，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开了口…
“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二三班的程念洄，我今天要演唱的曲目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星》。”
“这首歌必大家都没有听过…是一首很特别的，很新的歌。”
“我想把这首歌送给一个人，一位我非常感谢尊敬的老师。”
“要是没有他就绝对没有现在的我，我也不可能有勇气站在这里…”
“希望大家可以怀着包容和期待的心情，让我好好把这首歌唱完。谢谢大家！”
“因为是首新歌所有没有伴奏，我是清唱的。”
程念洄讲完这句话，就背过身去，悄悄冷静了几十秒。
然后又转过来，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和大家说了或者是特别对他一个人，说了很多很多的“心里话”。
“我曾经期待着能够遇见那样一个人…”
“能够听懂我说的每一句哪怕是很离谱的话，能够理解我每一个奇怪的想法，能够支持我每一个特别的举动。”
“能够永远在我孤单绝望的时候，跟我说一句，没关系，有他一直在我身边。”
“这样的人，好像现在我终于遇到了。”
“我曾经一度蜷缩在角落，找不到希望和方向…”
“有一个人告诉我，阳光很好，日落很美，星星很灿烂……这世间到处都是美好…有无数个值得勇敢下去的理由…”
“我想要像他一样，哪怕注定要遍体鳞伤，也要为了那一直以来的梦想努力地去闯一闯。”
“今天，我要把这首歌，送给那个人…“
“送给那个我终于跨越了时间和空间，好不容易见到了的人。”
“送给那颗在我的黑夜里冉冉升起的，照亮了我生命的一颗星。”
在温声细语地说了那段自认为很是感人肺腑的话语之后，程念洄终于开始了她的演唱。
那首她自己练习了几百遍的，却还是找不到调子的歌。
那首专属于他一个人，却又鼓励了无数人的歌。
那首找不到伴奏，也注定唱不到完美的歌…
如她自己所料，唱得…其实难听至极！
但毕竟他她唱的很认真，看起来也做了很多准备，所以没有任何人打断他。
观众们受着煎熬，其他选手心中窃喜。
程念洄能够在最近距离听见自己的歌喉…
所以她知道，自己还是失败了。
自己看来，真的一丁点儿也不适合当个明星出道。
那首歌，让所有人都觉得很迷惑的歌……
只是从大家耳边掠了过去，没有感染到任何一个人…
观众们脸上的表情也一点点地从期待变成了特别失望，甚至还有想改立刻逃走的表情。
甚至连冯星苒丢实在没忍住，在她破音的时候，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梦里所有的期盼一切也并非完全是如她所愿的。
比如说现在，程念洄的表演就尴尬至极。
虽然大家都用各种各样的表情望着她，
但是冯星苒虽然也想退却，但始终没有走远。
即便这首歌唱的确实不怎么样，但程念洄的努力，他都看在了眼里。
他亲眼看到她在无人角落，又有反复的练习这首歌，努力地把每一个音都唱准，练习了足足有好几十遍……
唱到嗓子抖音哑了，还在继续。
他亲眼看到她那么用心地打扮自己，那么期待地想要给自己展现这样一个节目，
他不忍扫了她的兴……
五分钟后，这个节目终于结束了。
台下响起的稀稀拉拉的掌声，一点儿也没有称赞的意思，
评委老师的脸色也都是冷冰冰的。
那一刻，程念洄觉得虽然谁都没有说出来，但是自己还是和小时候那个曾经也占到过舞台中央表演唱歌，
但是…却收获了所有人的嘲笑地，那个不自量力的自己一般，
在最显眼的地方，被最可悲的声音给包围了。
那掌声根本不像是响在身边，而是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脸上，
于是…她再次向大家深深鞠躬，再次表示她最深沉的歉意，
低垂着头，垂头丧气地走下了舞台。
虽然注定没有这个天赋，，但是毕竟程念是一个爱做梦，也敢做梦的人。
所以，对于站上舞台唱歌或者表演些什么这样的事情，一直都着一些过分的期待。
虽然小时候，因为年少无知，勇敢尝试过，被狠狠取笑了。
所以程念洄就无奈地那些许许多多未曾有机会实现的梦想一起都埋藏在了内心的深处。
对于上舞台这件事情，她其实是有些阴影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望着冯老师，哪怕她越唱越觉得没底，哪怕台下观众的脸色都变了，
但是只要冯老师还在对自己微笑着，只要冯星苒还愿意听，自己的表演就应该继续下去。
所以中途无数次想要放弃的时候，想让大家一起结束这段煎熬的时候，冯星苒不断地眼神和肢体语言的鼓励，
让程念洄坚持了下去，坚持唱完了它。（其他观众：？）
程念洄这个无比糟糕的表演，虽然得到了评委老师的全场最低分，
但是冯星苒却在她垂头丧气走下舞台，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拉住她的裙摆，
然后在她用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的时候，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还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嗯，唱得特别好，你真了不起！’
虽然依然似乎什么都没能改变…但是程念洄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
然后学着他第一次舞台当时那个样子，学着他当时的那个兴奋劲儿，
程念洄提着裙子，往远处飞奔而去。
虽然只是在仓皇地逃跑罢了…
但是…那个身影，冯星苒突然觉得很熟悉，他隐隐约约有所感觉，似乎看到了……
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刻，或许也会穿着这样的衣服，这么欢快愉悦的往某个承载着无限期望的地方飞奔而去。
他揉了揉眼睛，
哦，其实只是程念洄又不知道在发什么疯了罢了。
程念洄的很多举动都让冯星苒觉得费解，但是也给他的生活带了很多莫名其妙。
众人只当她是觉得太尴尬，逃跑了。
只有冯星苒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
也只有程念洄自己知道，这是一个完美的收尾！
虽然跑的时候脚步很是轻盈，心情很愉快。
但是…在离开了大家视线之后，独自跑到静默无人处。
程念洄的脚步再次沉重下来……甚至渐渐停了下来。
要不是因为害怕把冯老师的衣服弄脏，程念洄真的很想要瘫软在地上……
她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看来梦里面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随人愿的。
她过分相信她自己了……她过分相信……
自己真的能够创造什么奇迹了……
程念洄圆满获得了这次艺术节的倒数第一名，
而楚馨也再次入高一时候一般，获得了倒数第二名。
高二三班的“两位选手”都成功垫底，成了这次艺术节最大的失败者。
班主任王老师觉得很没面子，平日就楚馨一个人丢脸就算了，今年怎么又加上了程念洄？
程念洄回去之后，被王老师叫到办公室好好批评了一番。
虽然王老师说的很委婉，但是程念洄毕竟不是小孩子了，所以她的“言外之意”，程念洄全部都能听懂。
大概意思就是，希望她还是可以把重心都放在学习上，愿意展示自己是很好，
可是希望她能够量力而行，真的准备好了再上场。
程念洄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真的准备好”，所以应该也不会“上场”了吧。
虽然程念洄的表演彻底失败了，她也泄气地换下了裙子，穿回了校服，脱下了高跟鞋，换回了球鞋，也擦去了妆容，再次变得素面朝天……
一个人回到班级里静静的坐着。
又回到了班级第一程念洄的样子。
同学们见她如此，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安慰她…
所以只是都在一旁沉默着，不敢打扰她。
按照平日的性格，严旭肯定是要好好嘲笑她一番的。
但是这次连严旭都沉默了。
但是他还是为她好好拍了照片，
拍下了那个不知道在执着什么，也不知道是哪里好，但就是很有魅力的程念洄的样子。
他望着似乎天都要塌下来的程念洄，内心似乎比他还要难过一点。
虽然已经从很多个角度都告诉自己其实没关系，冯老师也没有生气不是吗？
可是毕竟…自己是最后一名呀！
虽然一切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自取灭亡”，但是程念洄还是觉得难过至极。
虽然冯星苒从头到尾，给自己看到的都是最温柔的样子，一直都在默默鼓励着自己。
但是程念洄很清楚，自己还是让他失望了吧。
毕竟自己之前把这个表演吹得那么天花乱坠，结果就是这个样子的。
这么好的一首歌，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自己还是浪费了。
想到这里，程念洄趴在桌子上，把脑袋枕在胳膊上，哭了起来。
艺术节结束后，只有一节自习课。
冯星苒比大家迟一些回到班级，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埋头哭泣着的程念洄。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身后拉开凳子坐下…
和往常一眼，摊开本子，“写起了作业”
程念洄哭了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因为既然很想要逃避，困意就是最好的“解脱之法”…
那一次，她并没有做梦，很难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慢慢醒了过来。
发现整个教室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五点五十分。五点三十放的学…
看来大家都想早点回家，所以都已经走了吧……
教室里的灯也关上了…
程念洄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她原本处在的黯淡无光的人生里面。
变成了一个什么也做不好，也无人在意的最普通的…
甚至连普通都算不上的人。
虽然艺术节挺开心，但是作业量也没有因为有活动而减少。
大家离开也是人之常情，程念洄并没有抱怨为什么没有人叫醒自己。
只是觉得此刻的氛围让人很是感慨。
她似乎又回到了某个让她很绝望的时刻。
程念洄孤身一人杵在教室里，原来希望之后的失望是那么残酷的。
让人如此无法接受…所以…冯老师比赛失利的时候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付出，这首歌也都是抄他的…
为什么就已经这么难过了…
程念洄睡了一觉，依然觉得什么都没有改变，甚至更糟糕了。
她的人生依然是时时刻刻伴随着失败两个字，即便重来一次也没有什么区别。
班级第一也是她应该考出来的成绩，当然也不算成功。
“我到底能做成些什么事情呀……”她抱着头，继续懊恼地想着。
那套被胡乱进抽屉里的演出服已经不见了，估计是被冯老师拿走了吧。
真是的，自己再怎么伤心也不不能这么随意对待冯老师心爱的衣服呀……
想到这个，程念洄更加瞧不起自己了。
乱逞什么强呀……把所有人都给害了吧……
程念洄是不相信童话的，打小就不太相信。
因为自己并非公主，所以也应该不会遇到什么王子。
但是刚刚，她好像又有点相信了。
自己真如灰姑娘一般，在某一刻，意外拥有了漂亮的裙子，精致的妆容，还有漂亮的水晶鞋……
还获得一次参加舞会和王子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但是现在……六点钟声敲响了……
那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如梦一般转瞬即逝，她仓皇逃跑，想要跑在一切悲剧发生的前面，却还是无奈变得一无所有。
而且她似乎比灰姑娘还要惨淡一些些，因为她的那双高跟鞋…
此刻两只都好好的还放在她身边，她应该永远也不能再次遇见欣赏她的王子了吧。
正这么想着。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桌子的一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张字条，
字条上很是工整地写着：
“明天下午我去你们家门口等你，有话想要和你说。”
“还有，倒数第一名也是第一名。”
“冯老师留。”
之所以，对于自己的自称是冯老师而不是冯星苒。
是因为冯星苒想要从专业老师的角度给予程念洄最真诚的安慰。
你看，连你的冯老师都觉得很好，你还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倒数第一名也是第一名”，这句话一直在程念洄的脑海里回响。
带着复杂情绪的泪水，不可控制地滴在那张纸上，
将“倒数”二字浸染得模糊不清……
当然冯星苒的本意也并不是要她因此就觉得骄傲的意思，
只是单纯希望她可以永远不要对自己感到失望。
即便鞋子并没有丢失，王子还是说，会来找自己的。
所以程念洄第一次真正地相信了童话。
童话的最迷人之处，即使它充满了最美好的幻想和希望。
让故事里不可避免的存在着的悲伤和寂寞，都随着那只失而复得的水晶鞋，那个只是卡在喉咙里的毒苹果，那根点亮了就能看见希望的火柴……都慢慢变得不再那么显眼了……
那张字条，也让程念洄本应该还要再持续好久的眼泪，瞬间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