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从听雨轩回去之后，杜猛一直在书房里过夜。他实在不想看见胡氏那张脸。好在，胡氏也没有再来纠缠打扰他，就连一日三餐，都是寿山居他母亲的贴身丫头不错点地送来。
这日晚间，杜猛一个人在书房喝着闷酒，盘算着如何跟母亲开口，将妻子嫁妆的事情提出来。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与母亲陈明利害关系为妙。
于是，他站起身来，独自一人往寿山居走去。
董太君年事已高，素来习惯晚睡，跟几个丫鬟婆子在灯下捡佛豆，正说笑解闷间，就听丫鬟来报：“老爷来了”。
董太君便知儿子有事来找自己谈，于是道：“叫老爷进来，你们统统下去”。
杜猛来到里间，见母亲将柳条编制的佛豆筐子放在炕桌上，他便顺势坐到了母亲的对面：“娘，儿子有一件事，想求您”。
董太君看了儿子一眼：“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娘您先说”。
“猛儿，你也是望四十的人了，怎么还那么冲动沉不住气，你媳妇好歹给你生了两个儿子，你居然说打就打，哪里还有大家子该有的样子”。
“娘，您不说此事，孩儿还不来气，这胡氏仗着生子有功，越发不将儿子放在眼里了，居然连儿子的原配嫡女都敢暗害”，杜猛咬牙道。
“再怎么尊贵的原配嫡女，也是个女娃，将来总是要嫁人的，你对郡主心心念念十几年，实在是不知所谓”！董太君冷声道。
听了母亲的话，杜猛心里更不乐意了，晚晴虽然是女娃，可也是自己骨肉，自己若不维护，九泉之下如何见发妻？
于是朗声道：“娘，晚晴是儿的骨肉，儿舍不得”。
“可是，你别忘了胡氏背后还有太后，你虐待人家的亲妹子，人家会不会放过你”。
杜猛没有做声。
董太君又道：“明日，娘把她叫到这里来，你跟她陪个不是，就此和好吧，夫妻哪有隔夜仇呢”。
杜猛叹了口气：“娘，这些都是小事，当务之急，是想个法子，怎么让她不要在算计着害晚儿了”。
董太君缓缓道：“俗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切，都得看晚丫头的造化了。我看这次，她就应付得很好，看来，这丫头也不是个心里没数的”。
“娘，再过三个月，桂芳就临盆了”，杜猛突然道。
董太君一怔，不明白儿子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桂芳是儿子的小妾，进门一年多了，这次有了身孕，也是很寻常的事情，反正杜猛已经有了两个嫡子了，这个孩子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于是，她没有做声，只是静静地等着儿子把话说下去。
杜猛道：“俗话说，酸儿辣女，桂芳告诉儿子，说她日日想吃酸，儿子看，这胎八成是个男孩”。
“是男孩自然是好，多子多福”，董太君点了点头。
杜猛又道：“虽说是庶子，可是庶子顶门立户，光宗耀祖，成就大事业的，自古到今也有很多，儿的祖父，不就是曾祖父的庶子吗”？
董太君心里一惊，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儿子口中的祖父，也就是自己公公，是第一代安国公。杜家原本是杭州城边的一户土财主，靠着经商种地，日子过得虽然富裕，却没出过一个有功名之人。自己的公公本是小妾所生，因被大房嫡子欺负，自幼习武，长大后从军，在边疆立下了赫赫军功，被封为国公，杜氏一族因此而显贵。
“猛儿，你突然提及此事，是何用意”？
“娘，儿冷眼看去，胡氏所生的两个儿子，资质都是平凡得很，将来这爵位，要传给谁，还是两说”。
董太君诧异无比：“爵位不传嫡子，岂不是乱了套？还有，太后又如何能愿意”？
杜猛缓缓道：“娘，太后年事已高，还能有多少岁月，您怎么不想想，晚晴若是做了皇后，会扶助哪一个兄弟”？
董太君这次反应了过来，她不由得愣住了，半天没有做声。
“娘，昨日，太子与晚晴同游后花园，太子对她用情至深，有目共睹”。
董太后的目光移到了炕桌对面，对面的墙上，张挂着她亡夫的画像，画像底下的供桌上常年燃烧着檀香。
望着檀香袅袅上升的烟雾，董太君沉思了良久，方道：“你祖父用性命换来的爵位，你父亲用一生心血去维系，总算是在京城望族里立住了脚跟。若是我杜氏一族真能出一位皇后，自然是莫大的好事，可是，猛儿，你可曾想过，当今圣上春秋正盛，太子继位不知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况且，太子毕竟年轻，以后还会遇见不知多少美貌女子,可是太后娘娘目前对咱们家的扶助，却是实打实的”。
“所以，娘，以后的事情，还不知会怎么样，晚晴，咱们是一定要保住的”。
“怎么个保法”？
“郡主当日的嫁妆，本就是晚晴的，如今，把这些东西陆续还给她，也是正理。胡氏要害晚晴，还不是为了那些嫁妆，若是先将嫁妆交回到晚晴手上，胡氏没了指望和念想，说不定，也就消停了”。
董太君冷笑道：“猛儿，你可真天真，就算嫁妆都交回了晚晴手上，若是晚晴一死，那嫁妆还不是又回到咱们府里？你以为胡氏就会善罢甘休，就不会继续害晚晴”？
杜猛呆了一呆，不做声了。
董太君叹了口气：“如今之计，既不能让晚晴什么也没有，让她对咱们心生怨怼，也不能让胡氏什么也没有，让太后心怀不满”。
“那依娘看，眼下该怎么办”？
董太君道：“将嫁妆交一半给晚晴手上，留下一半给胡氏，如此一来，既能让太后满意，又能让晚晴对你这个做老子的不寒心。日后，她若真登上凤座，顶多就是对付胡氏，你那两个儿子可保一命，你的庶子就可以凭借她继续让我杜家保住富贵”。
杜猛仔细想了想母亲的话，深觉有理。
于是便道：“胡氏这个女人狡猾又固执，你让她吐出一半嫁妆，叫她如何舍得”？
董太君冷笑道：“她难道不知道如今太子对待晚晴是何等光景？她若是个拎不清的，咱们就得想办法让她明白，太后今年都六十多了，人到七十古来稀，太子才是未来主宰一切的人”。
杜猛点了点头：“娘，儿子近来正跟她别扭着”。
“娘明白你的意思，你先回去，我找她来说”。
杜猛站起身来：“娘，一切就教给你了”。
董太君抬高了声音：“来人，去望月居把太太叫来”。
杜猛走后，不多时，胡氏就到了。
只见她脸色憔悴，眼睛也有些浮肿，想必是当众被夫君打了耳光，气得吃不下睡不好的缘故。
“婆婆，您叫媳妇来，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董太君轻轻叹了一口气：“方才，猛儿到我这里来请安，被我狠狠训斥了一番。毕竟你是他的正房太太，又为他生了三个子女，怎可如此当众殴打”。
胡氏咬住嘴唇，哭道：“媳妇正想着，老爷对媳妇既然如此厌恶，不如求去算了，可是，又担心太后娘娘问起，连累了我的那三个亲生骨肉”。
董太君嗯了一声：“桐儿他娘，这是你贤惠，知道维护自己的夫君，委屈你了！我这里有上好的千年人参，等下给你送过去补补身子吧”。
胡氏擦了擦眼泪，道了声谢，就不再言语。
“桐儿他娘，昨日，太子和晚丫头一起游后花园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胡氏半晌方道：“这件事在府中传得沸沸扬扬，媳妇又怎么会不知道”。
“听说，上次的群芳宴，太子还为了晚丫头，当众违逆太后。看来，他是非晚丫头不娶了”。
胡氏哼了一声：“那也未必，一切，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董太君道：“皇上？你难道不知道，皇上对南宁王的感情是如何深厚吗”？
见胡氏没有答话，董太君又道：“南宁王府的遗孤，在皇上心里，定然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不然，皇上为什么要叮嘱我们，晚晴的婚事要由他来指定”？
胡氏听了此话，心里更加烦乱，可是又不好再说什么。
董太君察言观色，便柔声道：“晚晴毕竟是我杜家骨肉，只要你不继续为难她，想必，对于过去的事情，她不会耿耿于怀，再说，她掌权当皇后的那一日，说不定是十几二十年以后的事情。到那时，咱们再来好好求她，她外祖父那一门已经绝了，她也需要娘家人给她在宫外撑腰不是”。
胡氏见董太君话里有话，便道：“婆婆，您有什么话，就直说”。
“那我可就直说了，桐儿他娘，现在，若想晚晴心里不记恨你的话，你就把郡主的嫁妆拿一半出来，交给她，算是缓和一下你们的关系吧”。
胡氏登时涨红了脸，一言不发。
“桐儿他娘，你自己想想，到底是你和孩子们的性命要紧，还是钱要紧，再说，那些钱原本就是晚丫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