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望月居的早点,跟别处比起来要丰盛得多,五颜六色的各种小菜,饼食包子和粥类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胡氏却无心食用。
昨晚,云墨轩里太子的贴身小太监心墨过来了,笑嘻嘻地对胡氏道:“杜夫人,明日上午,太子殿下请您过云墨轩一叙”。
胡氏心里就是咯噔一下,知道准没好事。
这位太子殿下虽然是她亲姐姐的孙子,也在她府里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书,可是跟她却并不亲近。
虽然她每日都吩咐厨子做一些好菜送过去给他和瑞王,可是,兄弟两也都是礼节性地打发身边的小太监逢年过节之际送点礼,道声谢,从来没有来看望过她这个姨祖母。
胡氏也不指望太子对自己有多少感情,只要自己的两个儿子能跟太子产生情分,她就心满意足了。
目前为止,太子对杜桐这位表叔好像还不错,想到这一点,胡氏就倍感欣慰。
今日太子邀请自己,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好歹是他嫡亲的姨祖母,他就算要为晚晴出头,又能拿自己如何”!
想到这里,她将碗里剩余的小半碗黄米粥一匙接一匙地吃完,就对秀禾道:“去帮我把前日新做的那身衣裳找出来,你随我一起去云墨轩”。
秀禾答应了一声,就去找衣裳,随后,主仆二人就到了云墨轩。
云墨轩里,朱昭一身青衫,正在对窗临字,听见心墨来报:“杜夫人来了”,就搁下了笔,轻声道:“请姨祖母进来”。
胡氏进来后,朱昭便欠了欠身:“孙儿问姨祖母安”。
胡氏急忙行礼:“臣妇不敢,臣妇给太子殿下见礼”。
朱昭微微一笑:“家不叙常礼,姨祖母请坐”。
胡氏打量了朱昭一眼,只见他身量似乎又长高了些,一张脸俊朗无匹,眼神却比往日更加坚定凌厉。
她不由得想起近日来从宫中听来的传言,说是皇帝对太子日益看重,许多政务都要交到太子手上。看来,他的太子之位,是稳如泰山的。
想到这里,她便问“殿下召臣妇来,有何事要吩咐”?
“吩咐呢,是谈不上,就是闲来无聊,想找您老人家聊聊天罢了”,朱昭笑嘻嘻地道。
“臣妇没有读过书,所知者也只是内宅一些家务,不知殿下想聊什么”?
“姨祖母莫要谦虚,孙儿今日找您,还就是想谈一谈您内宅的事情”,心墨端过两杯茶来,朱昭接过茶杯,轻轻放在自己面前。
“内宅”?胡氏表面惊讶,内心却颇为惊慌,她怕的就是太子问起玉镯之事。
“姨祖母,孙儿就跟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觉得,大小姐晚晴如何”?朱昭不动声色。
“晚晴?——”胡氏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殿下,晚晴是你姨姥爷的嫡长女,按照辈分,您该叫她一声表姑姑”。
朱昭哈哈一笑:“按照辈分是没错的,可是晚晴不是姨祖母您生的,跟孙儿没有血缘关系,所以这辈分不辈分的,也是虚的”。
“殿下,您与晚晴的关系,早已被传得沸沸扬扬,臣妇以为,您早已和她私定终身了,您天家娶媳妇,向来是选谁就是谁,既然如此,殿下自己拿主意好了”,胡氏淡淡地道。
“姨祖母,孙儿是想问问您,当年晚晴的亲生母亲,是怎么去世的,晚晴又是怎么走丢的”?
胡氏心里一惊,凝神去看朱昭的眼神,却见他的眼神平静无波。
难道是朱昭听说了什么?不能够啊,此事做得如此隐秘,就算晚晴怀疑,将自己的疑惑告知了太子,太子无凭无据,也不能将她如何吧。
想到这里,她定了定神,缓缓道:“晚晴的生母,您也应该知道,是南宁王府的郡主,南宁王夫妇早就过世了,郡主也是因为心伤父亲之死,再加上晚晴丢失的事,受不了这一连串的伤心事,所以她也撒手人寰了”。
“真是一场人间惨剧啊,不过,这对于姨祖母您来说,可算是一件幸事了,不是吗”?朱昭盯着胡氏,目光灼灼。
胡氏不出声地笑了:“殿下,当时,您的祖母刚刚找到我,那时候,臣妇还只是杜家的一个通房丫头,虽然生了桐儿,可是,也没有得到国公爷多大的宠爱——那时候,臣妇若求去,换一个身份,您祖母定定然会为我风光大嫁,所嫁之人,也不见得比老爷差,这点,您信不”?
“既然如此,那您为何还要在杜家做个不受宠的填房”?朱昭追问道。
胡氏低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臣妇舍不得自己的骨肉”。
朱昭捧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道:“南宁王郡主是南宁王府的独女,南宁王军功卓绝,孙儿的祖父和父亲,给南宁王府赏赐无数,郡主的嫁妆可谓是富可敌国,这样的财富,京城里真的少有王公贵族能比肩”。
胡氏没有做声,只是静静地听他接着说下去。
“姨祖母,您留下的原因,是否与那批嫁妆有关”?
一边垂手站立的心墨听了此话,不由的心里大是感慨。他暗想,自己入宫十年,前面几年,都有人不停地教自己要小心说话,小心说话,宫里到处都是贵人,宫里到处都是地位比自己高的人,自己若是不小心说话,那小命就没了。
可是,眼前的太子殿下,说起话来,是多么的直截了当,多么的痛快淋漓啊,根本不用顾忌眼前这位贵妇的感受,而且这贵妇还是他的正儿八经的长辈。
胡氏心里虽然恼火,可是面上却不敢露出,她顿了一会,缓缓道:“殿下此言差矣,国公府虽然不算富贵,可是,也养得起一家人,未必就那么稀罕郡主的嫁妆”。
朱昭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可太好不过,郡主虽然过世,可是,晚晴却是她的嫡亲血脉,这笔嫁妆,于情于理,都是要交给晚晴的,不是么”?
胡氏涨红了脸,一言不发。
朱昭低头凝视着手中的茶杯,缓缓道:“姨祖母,可曾听说过前朝荣国公府的故事”?
“荣国公府”?胡氏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姓孙的荣国公——孙兴”,朱昭见她脸色有些茫然,就出声提醒道。
胡氏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好像京中确实没有听说过有这户人家,于是便道:“臣妇是在是不认识这户人家”。
朱昭哼了一声:“您自然是不认识,那您就回去好好想一想,打听打听吧”。
胡氏便道:“那臣妇告退了”。
“嗯,天色不早,姨祖母还要回去清点晚晴母亲的嫁妆单子,姨祖母还要好好想一想,自然是忙得很的”,说到最后几句的时候,朱昭的语气里透出了明显的森冷之意。
胡氏的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
回到望月居之后,还没有坐下,她就立刻对秀禾说:“去把二太太请到我屋里聊叙话,要快”!
不多时,杜二太太方氏就来到了望月居:“大嫂,这天都快中午了,您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弟妹,你快坐下,秀禾,给二太太上她最喜欢喝的西湖龙井”。
见方氏一脸疑惑地坐下了,胡氏方道:“我实在无聊,就想找个人说说话”。
方氏点了点头,依言坐下。
“弟妹,你是京城大户人家小姐的出身,你可听说过荣国公孙信”?
“孙家?我当然知道,他们家被满门抄家流放好些年了,大嫂,您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事情”?
“他们家被抄了,被夺爵位了?为什么”?胡氏急忙追问。
“因为他们家大小姐当年害过皇后娘娘啊,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没听说过”。
胡氏摇了摇头:“你快跟我说,他们是怎么得罪皇后娘娘了”。
方氏道:“当日天家竞选太子妃的时候,荣国公府嫡长女孙欢与当今的皇后娘娘都被太后娘娘看上了,两家都想当这个太子妃”。
“然后呢”?胡氏忙道。
“然后,孙家就出了损招,在皇后娘娘当时喝的茶里下了药,这种药物喝了之后,脸上会长出很多黑斑,皇后娘娘破了相,就无法去竞选太子妃了”。
胡氏登时双手攥紧了拳头。
方氏继续道:“好在吉人自有天相,皇后娘娘的家人早有防备,荣国公府的阴谋才没有得逞”。
“那后来——”?胡氏追问道。
“后来先皇驾崩,当今皇上登基,太子妃成了皇后娘娘,对于孙家当日所为,自然是要狠狠惩戒一番”。
胡氏不言语了。
方氏又道:“好在皇后娘娘仁德,只是让皇上削了他家的爵位,将他们全家贬谪为平民流放,要是换了心狠的,寻个由头,将他家满门抄斩,他们家又到哪里说理去”!
胡氏听了,半天没有言语。
“大嫂,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家人的事情”?
胡氏没有回答她的话,想起自己临走时,太子那森冷的语气,身上不由得出了一阵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