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入城的第一天,关秋屿就发现个大问题:原来从古至今,京城的物价都高得吓人。
此行上京,关秋屿身上带的盘缠是足够的,但也不妨碍他不想把钱消耗在吃住上,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处处能省就省。
他循着原身记忆,入城后直接转去城区西南角的千家胡同,花低价从房屋掮客手上租到一间房,小到只能容下一张床,一张桌。
再到外面的公共院子,也不算大,密密挨挨晾晒着其他赶考士子的衣裳、被褥。
人站在院中,几乎看不见天。
关秋屿回屋里整理好行装,已是暮后。
他放下桌案上的宣纸,不由蹙了眉。
这一路来京,随身的纸染了潮气,沾上墨就会洇开,根本不能再用,他在吃住方面可以节俭,纸墨方面却不能太抠。
正巧肚子也饿,他打算出门添置一批纸,再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散着水霉味的衣裳晾在头顶,关秋屿只能尽量加快步伐,屏住呼吸,冲出小院门,却在门前撞见一个同院的人。
对方满身的酒气,散在空气里,让他胃中翻搅,几欲呕吐。
呛咳一声,关秋屿忍着不适,抬头与对方交换眼神,就要绕过对方。
却听那人呵呵笑着,从后一把扣了他的肩膀,近距离问道:“兄弟这么着急,也是去‘翠鸣楼’?嗐,劝你别凑热闹,那地方不是你我该去的,进门要先掏十两银子……不愧是销金窟……”
正说着,那人醉意上来,浅浅呕了几下。
关秋屿眼明手快,推着那人靠到一旁的墙壁上,让他自己扶稳站好。
稀里哗啦,一阵呕声,伴随着阵阵咳嗽。
接着,便是那人的吟诗声——“宫墙内,秋千慢,一青一赤六根净,翠鸣银楼万丈澜”……
关秋屿没听过这首诗,大约是那位仁兄的即兴之作。
他走出几步,稍停下,没回头看,摇摇头,继续往外走。
这条千家胡同食宿低廉,住的人都不算体面,形形色色俱全。
但要说最具特色的,便是胡同口的一片明灯区。
据说,那里是彻夜点灯,燕歌笙笙的。
一入夜,甭管多体面风光的高官贵戚,踏进那座“翠鸣楼”,都会屈从于最底层的兴味,向那里的妙龄女子们俯首称臣。
关秋屿经过翠鸣楼的大门,闻见令人迷幻的香气,却不自觉想起多年前沁入他近身的丝缕药香,忙把步子迈得更快,目不斜视地穿行而过。
文墨铺子就在前面的另一条巷子,关秋屿一路疾行,进店与掌柜攀谈,迅速买好两叠纸,抱在手臂里再去旁边的露天面铺。
二月末尾,气温还寒。
关秋屿捧起热腾腾的面碗,满足地喝下一大口,味道虽远不及他母亲的手艺,但远在他乡能饱腹即可,他的所求真的不多。
只是,回住所的必经之路,还是避不开翠鸣楼。
关秋屿擦着对街的墙根走,与外人口中的“销金窟”保持着最大的距离,耳边依旧能听见靡靡之乐,以及男男女女的调笑,荒淫不堪,令人羞赧。
“刘公子,您明日还来么?”
正臊着脸,关秋屿耳中钻进一句女子的追问,赶忙停了步子。
而被追问的刘公子没搭话,只用一串啧啧的水声回应女子。
“公子慢些,您疼疼奴家……”
女子娇嗔着索求,伴着急促的衣料摩挲,此起彼伏。
我去。
关秋屿抱紧怀中的纸,恨不得一头撞墙,早知会碰见这些,他刚才还躲什么,不如大大方方从翠鸣楼门前走。
但是他现在再后悔,也不可轻举妄动,如果惊动了正在办事的“刘公子”,他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忍耐着听完一场春宫戏,关秋屿额头渗出密汗,深呼吸几口,只觉自己比刘公子还累。
他又在原地等了片刻,没再听见其他的动静,这才抬步继续赶路。
在他身后,刚完事儿的刘既成靠在自家马车边,手上不闲,不停扯拽旁边女子的衣襟,一副混不吝的捣乱架势。
女子脸颊洇红,被刘既成骚扰,权当成他兴味未散,不仅不烦还主动倚靠,送上自己的樱唇。
“行了,我不能再留。家里有规矩,晚了不给进门。”
刘既成抚了抚那女子娇俊的脸,推着女子起身,又掏出一张银票给她,没留下任何言辞,直接上马车走人。
巷子里没有点灯,黑布隆冬的。
马车冷不防一晃,大约陷进地上的破裂,导致刘既成的身子也跟着一甩,撞到侧面的木窗上。
“哐啷——”
关秋屿正低头快走,被这一声惊动,下意识转头看了看,见到一架雍贵的马车,尾部挂了一盏油灯,上面写着“刘”。
“刘?”
关秋屿一怔,盯着木窗探出来的一张脸,尽管光线昏暗,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对方的身份。
此人名叫刘既成,正是当朝重臣刘列的儿子。
再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关秋屿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快走。
脚步由近及远,很快消失在巷子口。
还坐在马车里的刘既成,察觉到有人逃走,因撞头而不悦的心情,顷刻变得警觉。
“跟上去看看,刚才那人是谁?”
车外的随从听见吩咐,二话不说就沿着巷子追上去。
刘既成收回目光,重新望向搬抬马车的几个随从。
见毫无进度,他心头的不悦瞬间加倍,出声骂道:“能不能快点?拖到子时了!惹怒我爹,你们一个个都逃不掉!”
不得不说刘既成的警告管用,他刚说完,随从就把马车抬出坑洼。
为首的随从穿一件镶银边的青袍,快步走到木窗前,拱手给刘既成回话。
“公子,可以上路了。”
“嗯。”
刘既成的情绪已经恢复,靠回车壁上闭起眼眸,“刚才逃走的人,看清了么?是什么人?”
青袍随从回头,眼神示意被派去跟踪的人,便听那人小声道:“小人看清了,但又不……确定,因为小人看见的是……关秋屿。”
时隔多年再听见这个名字,已经二十岁的刘既成,也被狠狠一惊。
他愣神一瞬,猛地推开木窗,双目微眯,透出危险之意。
“你说你看见了谁?”
“关秋——”
话音未落,回话的随从被一道身影挡在了身后。
青袍随从恭敬颔首,不急不缓道:“时辰已经不早,公子还是快上路吧,别耽误正事。”
刘既成却不领这人的情,坐在马车里冷叱了一声。
“若刚才那人真是关秋屿,我拿着这个消息,晚点回家,爹也不会迁怒于我的。”
说着,他大步从马车里跳下来,对跟踪的随从吩咐,“前面带路,我自己去看看。”
随从不敢忤逆,应声跑在前面。
眼看刘既成气势汹汹而去,身边还围着四五名高大壮汉,穿青袍的男子忍不住叹一声,疾步追上去。
鼻尖萦绕水霉味,刘既成抬手捂着口鼻,还是被一阵阵恶心到。
像他这样的高门贵子,在京城生活多年,居然是头一回知道,城中还有如此破烂污浊的角落。
“还有多远?!”
刘既成不肯再走,眉头簇成山峰,嫌弃地望向巷子深处。
“关秋屿现在真了不起,竟然愿意住在这里……呕……”
随从见此,忙递了帕子来,又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扇木门,“小的看见他进了那里。”
“走。”
刘既成瞥了一眼,最后再坚持一会就能看到多年不见的故人,靠着这份看戏的兴奋,他捂着鼻子,往前走去。
那扇木门上破了一道缝,约有一指宽。
刘既成小声叫住打算推门的随从,自己走到门前,弯腰朝里面看。
院子里拥挤的程度,再一次震撼刘既成。
可他关心的并不是其他,便继续扫视,终于发现了衣裳被褥之后的窗口,映出跳跃的灯光。
人身上带的气息,是各不一样的。
比如关秋屿,那个自幼生长在京城,被千宠百爱捧在手心的公子哥,就算一时落魄,被迫住在穷人群里,浑身也会散发贵气,引人瞩目。
“还真是他小子。”
刘既成看了小会,不由站起身,挑眉对身边的随从道:“去给我找根棍子。”
随从诧异不解,但不敢多问,乖乖跑开。
倒是跟在后面的青袍男子,看到这里已经猜到刘既成的小算盘,便直接走到刘既成身侧,又提醒了一遍。
“公子,您该回家了。”
“少废话,我今日已经够心烦。识趣的,滚到一边去。”
刘既成冷言回应,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这时,找棍子的人回来,给刘既成送上两把趁手的武器。
“开门。”
随从听命,动作不重,只因那扇破门压根没关,就轻轻合在一起。
门外的几人见刘既成已经进院子,正要跟上,被青袍男子拦住。
“在门外等着就好。这里住的都是读书人,真出了事,很麻烦的。”
青袍男子简短分析,得到那些人的认可,所有人便都听话地留在了原地。
只有青袍男子跟随上刘既成的身影,轻手轻脚进了院子。
关秋屿住在最靠里的地方,刘既成要过去找他麻烦,需要穿过一整个院子。
可惜刘既成今晚喝了不少酒,刚才还不觉得如何,这会子醉意上头,脚步都有些虚浮。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窗口,提着手里的粗木棍,四周尽是令人作呕的霉味,引得他腹中几次翻腾。
“公子,咱们还是回家吧?”
青袍男子上前搀扶,也被刘既成一把甩开。
“别说话,惊跑了关秋屿,有你好看!”
刘既成嘴上凶悍,人已经到了关秋屿的窗下。
隔着一层羸弱的窗纸,关秋屿就坐在窗前的桌案边,如果刘既成这一棍子挥进去,非死即残。
“从小我爹就夸你聪明……今日倒要看看,你变成了傻子,我爹还有什么好说!”
刘既成用力举高粗棍,对着窗上的影子猛砸,同时口中高喊道:“姓关的……你去死吧!”
窗纸惊破。
瑟瑟的寒风灌入,吹动了关秋屿额前的碎发。
关秋屿侧目的刹那,不禁一颤,被自己眼前的一张脸镇住。
“刘既成……”
接着,一根木棍跌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咚咚两声。
最后滚到关秋屿脚边,停下,被关秋屿捞起来看。
那上面杂乱横突几根方柱形的铁钉,关秋屿完全可以预见,若是棍子砸到自己头上,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噔。”
正想着,关秋屿又听见什么人倒了地。
他趴到破损的窗边,低头一瞧,却见自己窗下躺着的正是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刘既成。
“见过关公子。”
有人对关秋屿请好。
关秋屿再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干净清澈的少年面庞。
那少年颔首,让关秋屿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从他腰上佩戴的腰牌看,应该也是刘既成府上的人。
“请问,我们从前见过么?”
关秋屿无法忽视,面前这个少年身上透出一种熟悉感,便这样问了出口。
“应该没见过。”
少年回话,这才缓缓仰头,与关秋屿对上目光。
关秋屿眼眸微瞪,“你就是王润?”
“是我,见过恩公。”
王润说着,直接跪在了关秋屿的窗外。
此时夜已深,这间院子里的考生士子都还在挑灯奋战。
大家便是早就听见关秋屿这边的动静,虽不敢围上来看热闹,也都躲在自己的屋内偷偷观望。
关秋屿察觉到那些暗处的眼光,赶紧弯腰扶住王润的胳膊,让他起来说话。
再有一点,自己在王营的事情上,不过循势而为,并没出多大的力,实在受不起王润这一跪。
而且王营在诏狱里吃尽苦头,自己毫无办法,这样一想,对王营父子的愧疚感更深,不由叹气了起来。
只是刘既成还倒在脚边,关秋屿担心他随时会醒,只能抓紧时间,长话短说。
“弟弟在京中一向还好?”
“住在刘府,吃喝不愁,已经比这世上许多人幸福。”
王润答道,口气里透出的随遇而安,让关秋屿心里稍微好过。
同是苦命人,关秋屿轻轻点头,都了然于胸。
可他今晚偶遇王润,除了担心他在京城的生活,也还想打听一句,“那弟弟已见过王大人了?”
这话一出口,王润面上明显一滞。
随后,他摇摇头,“未曾见父亲,只听说刘家将他关押在诏狱,严刑拷打,但因为无法立斩,去年年初已经被放出来,重获了自由……”
关秋屿听着他轻描淡写地讲述,看着他逐渐苍白的脸色,便知道,他对父亲王营的安危很是担忧,却不敢说出口。
“弟弟别担心,王大人现在没事了,他受人保护,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也曾经嘱咐我,若来京后有机会见到弟弟,一定告诉弟弟。他被外放博县,被迫与弟弟分开数年,一天都没忘记弟弟。”
关秋屿说着,拿出王营亲笔绘制的那一副小像,递给了王润。
眼泪如断线,从少年的眼眶滚落,他的脸在灯火的映照下,莹莹发亮。
“这是父亲画的,是父亲画的,我认得。”
少年额手称庆,巴掌见方的纸张被他贴在胸口,他却还是没能控制住下坠的眼泪。
如此难过一阵,他自己抹净了泪,快速把小像收好,再将晕倒在地上的刘既成拉起来,一下背到了自己背上。
“此地不宜深谈,公子更不能在此多住。尽快另找住所吧,否则,刘既成还要上门找麻烦的。”
“好。”
关秋屿应了声,又担心起王润的处境,“今晚的事,你如何圆过去?”
“不怕。”
王润弯着腰,脸上还有残余的泪痕,却在这时对关秋屿笑了笑,“他醉成这样,明日醒来什么都记不得。只要我不说,他永远不会知道发生过什么。”
这话让关秋屿放了心,他看出王润赶着离开,干脆跑在前面,帮忙拨开院中的层层阻碍,送两人到了院门边。
“关公子留步,外面还有刘家的人看守,是不便露面的。”
王润提醒道,又压低声音,“至于我父亲在博县做的事情,我与旁人看法不同,并不认为他可怜,反而很想对公子道歉。若我父亲后来没在县试帮助公子,我便决定永远不原谅他了。”
正说着话,院门外传来喊话。
王润一惊,仰头回一句,“稍等,公子醉了,我背他出来。”
又看了关秋屿一眼,没再多说,径直走出了院门。
关秋屿站在门内,并没有立刻走开。
他听见王润被另外几个刘家随从高声质问,问起刚才发生的事,都被王润含糊过去。
谁知又有人摸到刘既成脑袋后的血,逼问王润是不是受了伤。
王润冷静应对,借口说刘既成走路走一半,自己晕倒才摔着脑袋的。
……
如此云云。
一群人终于走远。
那天之后,关秋屿听从王润的建议,从这条混乱的廉价胡同搬走,花了更多的钱,在相对僻静的城区东南角租了一间独院。
眼下是二月末,距离三月的春闱,没剩几天。
关秋屿计算手里的盘缠,就算他搬了家,也完全是够用的。
另一面,他为了安全,无论白天夜晚都尽量不出门活动,需要购买干粮的时候,他也十分注意乔装打扮,低调行事,买完就回家,绝不逗留。
但他这样谨慎,还是被刘既成发现了踪迹。
那晚,刘既成的人将他拦在窄巷,反手就扯了他头上遮挡用的厚棉布巾。
故人相见,分外眼红。
刘既成把布巾砸在关秋屿的脸上,冷笑道:“这两天我一直睡不着,总觉得忘了什么东西,现在见了你才想明白,是因为你回京了!关秋屿。”
“别来无恙,既成兄。”
关秋屿把布巾捏在手里,怀中还抱着更出锅的烧饼,气味香甜,带着暖温,他却还是被刘既成的话吓了一跳。
他被刘既成发现踪迹,很想从刘既成嘴里问问王润的近况,又怕自己的问题给王润带来更大的麻烦,便保持着沉默,一眨不眨看着刘既成。
“你还记着我?也是,从前咱们两家关系甚好,你怎能忘了我?别怕,我今日找你,是想请你喝一杯,顺便叙叙旧的。你说你回京了,也不联系我,让我好一顿找。”
刘既成语气淡淡,透着点客气的揶揄。
他说着,往旁边一让,给关秋屿让出一条路,又指着自己的马车,做了个请。
关秋屿心思百转,他知道,刘既成一定安排好一切,就想看他胆怯逃跑出丑,甚至可能一杯毒酒毒死他。可他也想看刘既成究竟想做什么,便面色平静地上了刘家的马车。
“刘公子……”
马车里还有个女人,正好就是那晚与刘既成夜半厮混的风尘女。
她似乎把关秋屿错认成了刘既成,竟然直接扑上来,抱了关秋屿的手臂。
“……”
关秋屿往后躲,差点退到马车下边。
刘既成跟在其后,哄笑,伸手在关秋屿背上推了一把,把关秋屿结结实实推进了马车里。
“二十多了,还害怕女人。”
一旁传来女子的娇笑。
刚才惹出误会的女子,这时已经靠在刘既成怀中。
她捂着帕子掩面,露出一双眼睛,在关秋屿身上转了八十个来回,没有半分羞意,好像完全忘了她身边已有刘既成。
“奴家看公子面带贵气,也是京城人么?听刘公子称呼您,您姓‘关’?”
她喋喋不休的追问,听在马车里两个男人的耳中,无疑于一条燃烧的引线,随时会引发灾难。
关秋屿迫于无奈,只能和那女子搭话,“姑娘好眼力,在下的确姓关,但我家中是罪臣,早年被流放到博县去了,等到前年大赦,才又回来看一看。”
“流……流放?”
女子一听这话,顿时往后躲,一双流光水眸直直背过去,像是受了惊吓,紧紧搂住了身边的刘既成。
“刘公子,您怎么又吓唬奴家?呜呜……”
关秋屿听着女子的假哭,越来越如坐针毡。
若不是刘既成还在场,他一定撑着一身的鸡皮疙瘩,早早下了马车,躲开八丈远去。
可他视如□□的东西,正合了刘既成的意。
但见刘既成抬手,一下下拍抚女子的背脊,看似温情流露,可手掌下的动作更像在占便宜,顺女子娇弱身躯往下,在柔软处暗自狎玩。
非礼勿视。
关秋屿转开目光,以拳抵唇,清咳了一声。
他就势推开旁边的木窗,好让冷风吹进来,靠着一阵阵的冷风,才能继续坐着不动。
木窗外的街景轮换,几人又来到位于城区西南角的千家胡同。
随着刘既成的一句“下车”,关秋屿回过神,他终是想明白,刘既成说的“请他喝一杯叙旧”,意思是到翠鸣楼里坐一坐。
“怎么?秋屿兄连进门的勇气都没有?”
就在关秋屿脑中天人交战,磨蹭不愿起身的时候,刘既成的话音在他耳边响起。
“当然不会。”
关秋屿回了话,又回忆了一遍慈琰身上的药香,说服自己,都是逢场作戏不必当真。
这才缓缓出了马车,跟在刘既成身后,踏进了翠鸣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