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记不清是第几天了。
沈延躺在地上,脖子上的电子镣铐隔三差五就发出哔哔的电音,但他已经懒得管了,换作其他人人,脖子上拴着一个由他人支配控制的炸弹,总归会慌乱的。
但沈延没有,说实话,他觉得这个束缚几乎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威胁,毕竟绑架犯不敢真正引爆炸弹取他的性命。自己的命倒是宝贵着的,绑架犯以及他背后的团伙,需要在活着的他身上获取大量的基因信息。
总之不会也不敢放任他死亡,只敢用炸弹呀、精神折磨呀,和一些剥夺时空感的疲劳监控这些小手段,沈延甚至都熟悉的很——一些军部对战犯的惯用手段。
不敢弄死他又想折磨他罢了,怂鬼。
绑架他的是前几个月刚刚提拔上来的副官,贾雨。沈延对他谈不上信任,但他一向不无故怀疑经过程序上来的任职人员。像这种比较高的职位,军部总会事先调查,这位副官的背景可谓是相当清白,又惹人同情,出生于几十年前的一场保卫战争,父母在逃难过程中被前来吞噬金属的巨甲虫活活踩死。
他是一个亲眼目睹了父母死亡的孩子,在属于家人的温热鲜血覆盖上他的眼睛后,仇恨就一直深耕在他幼小的心灵。
C星不乏对在战争中失去双亲的孩子的保护,贾雨于是被送进了战后的收容所。纵使政府不断的支持公益事业,但收容所依旧只能保障基础的生活。在那里,贾雨年复一年地穿着破旧的衣服,收容所统一的口粮勉强能够果腹。因为营养不到位,他少年时期的个子也不高。
种种坎坷,但他没有因此气馁堕落,反而及其上进。
大抵是为父母报仇的心愿一直催促他前进,小小的贾雨一路奋进,一边打工一边学习,最后如愿考上了首都一大,毕业后在抗虫的前线不断奋斗,势必将虫子悉数消灭,一个不留,于前几个月授任副官。
一个励志,又能引起别人共鸣的故事——多少人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痛失家亲。贾雨仇恨虫族,但足够优秀上进。仇恨永远是最强大的动力,对虫子的仇恨往往及其有利于在战场上的斗志,总之,贾雨非常符合军部想要的人才类型。
提拔之日,沈延也向这位长了自己好几岁的副官道贺。
“谢谢沈少将,我一直很崇拜您。”那日的贾雨言笑晏晏,沈延完全没感到任何不对。
所以,把我关在不知名的地方天天抽各种髓液、折磨我就是你的崇拜吗?贾雨?
沈延想到这里,抖了抖自己的尖尖耳朵。
出于自保,和对羞耻心的维护——毕竟作为人被带颈圈沈延着实觉得很怪,在发现不对劲的情况下,沈延第一时间变成了老虎。这对他而言几乎是收放自如的一件事,变成老虎带来的增幅总归对他极其有利。
自己大抵被关了二十几天,沈延想,每天推测时间几乎成了他的习惯。虽然无法从脑海里里得到具体的时间,但是他可以知道已经过了很久,久到他原本威武霸气的洁净毛发开始打卷,变得一绺一绺的,还发黄发黑;久到他不知道挨饿了多少顿,身形小了一圈。
副官不愧是副官。沈延打趣地想着,第一时间拆除了植入皮下的私人光脑,估计还把光脑丢到了和这里截然相反的地方去,把军部那群人都骗到了错误的地方,而被束缚的我本人,被剥夺了向外发信号的机会后,又被他尽最大可能地消磨精神和体力,几乎是很难逃脱了。
很全面的计划。沈延有点口渴,舔了舔嘴角。
估计现在没人知道我在这里,或许等他抽够了髓液,就会找个时机自己偷偷溜走,毕竟得把东西运出去。
今年首都一大的军训地点可能就在D-55星,贾雨八成是打算趁这个时间偷偷溜出去。
贾雨大概率是什么组织的人,一个违法组织。沈延眯着眼睛想,懒洋洋地趴着,尽量降低能耗。
抽髓液也是为了带走我的基因罢了,觊觎我基因的人可太多了。沈延自嘲道,起码自从发现了自己狂化概率几乎没有的情况后,就走一堆人隔三差五就出现在他的周围,想要偷点带基因的去研究。
大多其实都被沈延抓起来了,直截了当地绑了送去警局,少部分漏网之鱼则放到了星网通缉上。
按理来说这么多年了,也应该有人得手,但是看起来都没研究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沈延每次偷偷关注这事就忍不住想笑。
哈哈,一群饭桶。
不久前贾雨来过一次,又狠狠抽了一管脑髓液,指头粗的针管扎进去的时候疼痛异常,不过铁骨铮铮的沈延大多时候都忍住了,就是偶尔表情会有点狰狞,毕竟生理反应还是很难抵抗,不过没叫出声,也算是维系了少将的尊严。
贾雨抓到带走他后就和沈延印象里的他判若两人,动不动就用奇怪的语句然后用针狠狠捅他,沈延觉得他可能是什么精神病。
咕——
肚子又开始叫了,沈延蜷了蜷身子,偌大的老虎此刻努力地尝试缩成一团,试图和饥饿做抵抗——今天没有吃过东西,标准来说,昨天也没有。
虽然已经被囚禁到各个感官都麻木了,但是沈延还是没放弃生的希望以及逃出去的希望——起码在最近虫族蠢蠢欲动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应当在前线。
世界人民需要自己的保护。自从他发现自己身体的特质后,沈延一直清楚自己有特殊的使命。当上最年轻的少将后,一直很重的责任感更加明显了。
现在多装装虚弱,骗过贾雨,等他疏忽了就会有可乘之机。只要自己的速度够迅猛,在他不提防的情况下,就能在他按下控制按钮之前,把他的头拧下来。
这样自己就得救了。
所以现在得保持体力。沈延抬起了头,开始思考什么样的咆哮声音更大,能吵过吸音墙壁的极限,把睡眠中的贾雨吵醒了给他带点吃的。
抬起头后鼻子就从原本身体圈起来的三分地中释放了出来,沈延这才注意空气里似乎多了一种味道。
这个笼子一样的监狱里总是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和盖不住的血腥味。
但现在多了一种独特的味道。沈延鼻翼翕动,又仔细闻了闻,这个味道叫他有些陌生,但是他肯定闻过。
是一股清香,感觉有些难以形容,有些泥土的味道,确实是闻过的。沈延摆摆脑袋,味道似乎是从上面的通风管道传来的,于是他用力把头往上靠了靠,试图闻得更清楚些。
搜刮了脑子里所有的角落,沈延终于想起来这味道在哪里闻过——是C星最大的研究所,当时为了验证旧地球植物的安抚性,军部和研究所达成合意,共同研究,沈延当时被派往那里探查。
这个味道是他在一片湿漉漉的生态林闻到的,现在想来,形容起倒是像是一场雨后,植物脚下的泥土浸润所散发出来的草木香与泥土的清香。
沈延疑惑歪头,那颗饿到脱相的皮包骨老虎脑袋,此刻把困惑展现的淋漓尽致。
但这味道怪好闻的的,琢磨不清是从何而起的沈延又趴了下来,缓缓闭上了眼睛,打算集中精力品味一下这清香,至于喊醒贾雨,那就往后稍稍。
扑通——
沈延耷拉下来的耳朵一下子又立了起来——墙角那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摔了一跤。
嗯?今天是怎么回事?
沈延再一次抬起头,那股清香此刻闻起来更加浓郁了,待他的眼神聚焦在那个发出声音的角落,沈延看到了灰色的地上,躺着一把红色的“小伞”。
小小的,看起来甚至没有自己的巴掌大。
“小伞”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沈延警惕地压低身体起身,一有不对他就冲上去把那离奇的小伞弄死。
“你好?你是沈延少将吗?”
“......”“小伞”的声音是个平平无奇的女声,这让沈延有点恍惚——他彻底看清了那小伞,怎么说都很像书里描绘的蘑菇,不过看起来不太标准,它竟然没有长白色的斑点!
“对,我是沈延。你是?”看起来没有敌意,沈延冷酷又不失亲切地回问,这一方面他一向拿捏的很好。
“我是蘑菇。”
没错,那把小伞就是陈昼。自从跳入那个隧道后,陈昼短暂下坠后就触底了,隧道只有一条路线,几乎是直勾勾地通向这个白色监狱。
于是陈昼就一直爬,爬得迅速,爬得忘乎所以,所幸在隧道里阴暗地爬行也符合“挨着被定义为墙的东西蹲下”的规定,是以陈昼一直呈现着蘑菇的状态。最后安全无恙地到达了目的地,用刀撬开了某通风管道,跳到了墙边。
不过也不是完全幸运,陈昼一开始的降落地点并非是囚禁沈延的牢笼,而且类似监控室的地方。
见监控室没人,陈昼猫着腰在里面走了一圈,监控器在这里似乎分布非常密集,拍下大体的位置后,陈昼又狗狗祟祟地退了出去。
白色监狱很安静,大抵是那个变态神经病去睡觉了,这正合陈昼的心意,于是她顺着监控显示的沈延的位置一路走去,途中还经过了几个上了锁的房间。
悉数记下房间的号码和位置,陈昼开始了快速地蹲行。
于是就见到了消瘦了的沈延,和梦里一样的白色栏杆,里面的白虎虽然憔悴,却无困兽之态。陈昼望向梦里的那个视角的位置,是一片白色的地面。
地上倒是有“老熟人”,一株枯萎的阿拉伯婆婆纳,原先的培养皿的碎片四散在周围。陈昼想,或许自己做的梦就是这朵小花所看到的一切。
听到沈延富有磁性的声音问道自己的身份,陈昼终于回过神来,回答道:
“我是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