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帐篷内的陈昼很快就睡得不省人事，帐篷几百米开外的沈延却并不轻松。
先前在通风管里迅速爬行，叫他的白大褂直接成了灰的，白皙的脸上也蹭上了点土，看起来好不狼狈。随便用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再配上幽幽的夜风，沈延的头脑很快就变得清明。
换上随行教官递上来的干净制服，调了调腰带，沈延就不再休整，扭头叮嘱梁教官把带来的新生分成几波，分别驻守不同的疑似出口的地方——包括原本自己爬出来的那个隧道口。
“让学生们盯紧就行，不要擅自进入，发现异常直接上报，不要和对方纠缠，对方是——”
沈延看了看眼前跃跃欲试的年轻人，一个个眼睛里闪着光，在这漆黑的夜里十分显眼，透露着一股子兴奋的模样。
沈延突然想到了不久前的蘑菇精灵，如果她是人的话，应该也是这个年纪——毕竟吹了会儿风，智商直接回落到正常水准，不难看出地下监狱出现的蘑菇精灵，实质上眼睛里和这群大学生们闪烁着同样清澈的......愚蠢。
不忍心戳破他们是来这里打杂的，考虑到说出贾雨副将的身份估计会直接折煞了他们的勇气，再加上军部内部出乱子的事也不宜声张，沈延于是顿了顿才开口：
“对方实力非常强劲，尽量不要交手，第一时间向上汇报，让他们注意安全，我会在山脚边等他们，军部也马上会到达这里。”
梁教官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去通知。军部马上就到吗，那......”
“石林的问题我们会尽快解决，等解决了眼下的事情后我会介入。”
“好的少将。”
梁教官和其他几个教官各自领了一队人分开，刚刚还热闹的山脚下一下子变得寂静。沈延不是个怕寂寞的人，之前被贾雨囚禁了那么久也没被孤独逼疯，但是此刻忽地产生了一种名为寂寥的情绪。
他开始有点想念地下监狱里和那个蘑菇精灵相伴的片刻。
说实话，和蘑菇精灵玩笑似的脱困行动现在看来简直是幸运极了，甚至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轻松，沈延扪心自问，他当时甚至是愉悦的，那短短的几小时给自己带来的正向情绪可谓是相当多。
D-55星的夜晚虽然漆黑，但是天空不是，漆黑的天幕下是零零散散的星星，每一颗之间都相隔甚远，跃动的光圈泾渭分明，像大多数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互不打扰，礼貌又克制。沈延站在这广袤的天底下，心里的孤独不断膨胀，他觉得自己也像是一颗星星，没有人跨过他微弱光芒照射出的范围界限，走近自己。
除了那个傻傻的蘑菇。
她似乎对自己莫名的热切。沈延细细回想着。
蘑菇精灵几乎是他二十几年来头一回感受到的，亲密的陪伴。老虎对气味相当敏感，鼻尖到现在似乎还萦绕着那股一会清新一会干燥温热的味道。
或许每一个成功人士的童年都是孤独的，又或许不是，总之无论是童年时期还是青年时期，沈延都是一个人。小时候一个人窝在狭小的房间里，没有人管教自己，他像个透明人活在这个家的角落，消遣的方式是自己找书看。长大了，优秀的外表和能力招来了别人的嫉妒，被孤立。后来得到了军衔，一步步往上走，别人又开始或是畏惧，又或是崇拜自己，交流起来永远隔着层膜。
那个莽撞的、孤身前来还大大咧咧的蘑菇精灵直接靠近了自己，这给他的感觉奇妙又稀奇。或许她真是个精灵，不受世俗的影响，来去如风，所以纵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不害怕，但......
沈延叹了口气，他其实希望她不是精灵，甚至心里的天秤很快就向一方倾斜——或许她真的不是。
这样想其实有些越界，甚至是自私。如果蘑菇精灵不是蘑菇，那么在现实中就能更频繁地和她接触，或许可以从她的身上索取到更多的陪伴来削弱自己的孤独感。
但这种做法显然不对，就像所有童话里都为了私欲霸占奇珍异宝的国王一样，永远忽视了被囚禁一方的意愿和自由。
没有继续深想，沈延及时掐断了自己算得上阴暗的念头。
山水有相逢，说不定以后还能见到，这样也很不错。
大学生们那边还没有消息，应该没有什么突发现象——夜晚一如既往的安静，沈延超人的听觉甚至可以听到那群活泼的大学叽叽喳喳的声音，他们在讨论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延于是继续看星星，顺带逆推了一下自己被绑架的全过程，贾雨大概率是和什么大组织合作，或是隶属于其中，不然不可能瞒过军部的信息筛选系统。对方的目的也很明确，是冲着自己的基因来的。这反而有些难以判断是哪个组织，毕竟想要这基因的人很多，总之是个棘手的组织——这段时间军部应该找自己找得够呛。
说曹操曹操就到，天边一抹红光肉眼可见地越靠越近，没过一会就停在了沈延所在地的不远处。
飞船门缓缓启动，他的下属们井然有序地下船。
首当其冲的是直属沈延的最熟悉的手下，他跑的很快，几乎是三两步就到了沈延的跟前，在一米二的社交距离前止步，“少将你没受伤吧！”
“没有。”沈延轻轻摇摇头，之前蘑菇精灵的医疗包把身体修复了个大概，加上本身的自愈能力，目前自己的状态还算可以。
......又想到那精灵了。真是......沈延语塞，表情看起来有些难以言喻。
这反而把手下吓了一跳，以为是对军部救援的不满，负责找沈延的工作几乎没落在他们这群负责上阵杀虫子的人身上，军部的大脑指挥部揽过了这活，其他人大多是负责跑腿。自己就是今天刚好当值夜班，“非常抱歉少将，我们都在找您，但是......”
没等他说完，沈延摆了摆手，“没事，你们现在去这座山底下搜查，贾雨可能在里面。”
“少将把他解决了？”手下的眼神很是崇敬。
“这里刚刚被他引爆了，可能有尸体残骸，也可能逃跑了，速度搜查，有任何异常发现都取证告诉我。”
“收到！”
指令下达后众人很快就开始行动。刚开始来对话的那位手下还没走，他是这个队里最敬佩沈延的队员，可能因为雪豹和白虎的花色相近，他把沈延奉为奋斗目标。
沈延自然也知道这件事，他对自己的手下向来宽容，更何况这位年轻人优秀又忠心，于是他默许了这只叫徐越的雪豹磨磨蹭蹭地驻留在他跟前。
“有什么事吗。”沈延和善开口。
徐越殷切地递上了一根冷杉味的透明营养液，“少将被抓这几天估计没吃什么，可以拿这个垫一垫。”
沈延看见冷杉味的营养液就条件反射地想起那寡淡的味道，表情一瞬间有些僵硬，但很快反应过来，自然地接过，
“谢谢。我没什么事，去跟上大部队吧徐越，有发现告诉我。”
“是！少将！”见偶像接过自己的营养液，徐越开心得尾巴都有些飘飘然，喜滋滋地蹿了出去——少将好像变了，表情温和了一千分之一？不对，是百分之一！
算了，瞎想什么，可能是少将心情好！
好耶！我帮上忙啦！
几个小时后，晨光熹微，梁教官在军部人员来了之后就遣散了学生，各自分发了几分就招呼着他们离开，别在这里逗留影响军部做事。
见军部来了人，学生们更是好奇，一股脑围在梁教官周围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梁教官颇为冷酷地说了句“是机密，别想了，赶紧回去休息。”心里却也好奇得紧——吗的，我也不知道啊！
经过仔细盘查，军部小队终于获得了一副疑似是贾雨的尸骨，大致身高符合。
介于这个地下监狱曾经发生了爆炸，从墙体痕迹上还能看出这里曾放了把火，最后不知为何被倒灌的水熄灭，整个地下监狱呈现出一种破败又潮湿的景象，水腥味和糊味杂糅在一起，非常难闻。
大抵是倒进来的水到达了地下监狱的警戒范围，防御机制被触发，水灌到小腿高后就不再上涨。
众人趟着水往前走，地下监狱的很多部分都被这场火和那轰轰烈烈的爆炸消灭殆尽，除了熏黑的墙体几乎没什么东西得以幸存。
正准备离去，徐越却发现水面上浮着什么东西，摇摇晃晃地往这边漂来。
什么东西？徐越叫停了撤退的众人，地下监狱漆黑，那东西几乎和水融为一体，辨不清楚是什么，徐越警惕地打着灯照去，弓着身子缓缓后退，做好了如果是危险就撤退的准备。
惨败的灯光如约照射到那个行动缓慢的物体，漆黑的皮面反着光，众人很快就看清了它的面貌。
是一只鞋子，还是右脚的。
徐越：？
且不提为什么这鞋子在火场和爆炸中依然能够完好无损的保存，光是这鞋子的大小，看起来小不拉几的，压根不是贾雨的码数，出现在这里着实奇怪。
徐越于是划到了沈延的频道开始第二次汇报，“报告少将，发现一只奇怪的鞋子。”
好奇怪，不确定，先和少将说一声。
沈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