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好的人
他们在楼前等了一会儿。
王大壮才姗姗来迟，瞧见了他们，便赶紧跑了过来，“等急了吧，我刚找了一个大婶帮我看着东西，去了趟厕所，所以才来晚了。”说完便挠了挠头，神态有些羞涩。
阮娇娇看着他不吭声，一方面是疼的无心说话，另一方面却在疑惑，自己是怎么在王大壮黑不溜秋的一张脸上，看出来羞涩的。
想了半天，无解，不禁心中感叹自己看人的本事见长。
陈丽萍听他说完，嘲讽回了一句，“懒驴上磨屎尿多。”听着颇多嫌弃。
她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越看这个儿子越生气，看到娇娇这丫头就觉得可亲。
王大壮震惊一脸，觉得委屈，却无人诉说，只能默默地往自己肚子里咽。
阮娇娇瞧着他好像她以前的手机上的存的那个“我委屈，但我不说”的表情包，捂着嘴偷偷笑了。
发自内心觉得他现在的模样，和那个脑袋上长了草的圆头圆身子的小人有得一拼了。
最后还是管廷筝解围，“王大壮，别站着了，把东西放后面，抓紧时间。”
“好的，老大。”王大壮迅速跑到车后面，把东西放进后备箱。
放完东西，他又跑到前面小声询问道：“老大，我开车还是您开？”
管廷筝斜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王大壮瞬间汗毛竖起十之八九是吓的。
这时儿阮娇娇听见他俩谈话了，随即被气的感觉脚都不疼了，也不用陈丽萍扶着了，几步上前指着王大壮道：“不用他开，我——不——放——心——”后半句断开一字一顿说出来，不信任感扑面而来，王大壮深受打击，自觉跳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坐好。
管廷筝无奈，摇了摇头。
阮娇娇完胜后，还抬眸确认了一番，王大壮是垂头丧气模样，然后一脸的志满得意，丝毫不加掩饰。
管廷筝捏了捏眉心，颇有些哭笑不得。
陈丽萍倒是一脸见怪不怪，因为住院期间王大壮每次过来，都会被小姑娘奚落一番，没有一回落下过，且次次不重样。
她这一个多月以来，经常看到自家儿子垂头丧气的模样，所以也就平常心对待了。
管廷筝哪里知道这些，因为他一次也没听到王大壮跟他提过。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也耽搁挺长时间的了，随即催促阮娇娇她们快上车。
陈丽萍扶着阮娇娇走到车后排处，管廷筝已经帮她们打开车门。
陈丽萍先坐上去，便把手递给阮娇娇，要拉她上来。
阮娇娇一时踌躇，她脚还疼着，屁股也疼，用不上力气，正思索着陈丽萍的力气能不能拉自己上去，突然旁边出现了一截手臂，弯曲成直角，看起来强壮有力。
阮娇娇抬眼，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双眸子，瞳色漆黑，表情倒是一脸坦然。
阮娇娇便也不客气，借力便上去了。
管廷筝看她上车，旋即回身跳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启动了车，驶出了医院。
阮娇娇安安生生坐在后排，突然想到刚刚的事情还未道谢，于是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同时心里又有些犹豫，下定决心后又往前挪了一段距离，心想还差一点，再挪一次就够了。
管廷筝通过后视镜，早就察觉到她的动静，看她身子越来越往前，摇摇晃晃的，不由得出声提醒：“回去，坐好了。”
阮娇娇瞬间瞪大了眼睛，心想这是被发现了。
反正已经被发现了，于是一鼓作气，她迅速凑上前在管廷筝耳朵边说了一句，“刚才，谢谢你。”然后就老老实实的坐回原地，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往前看。
管廷筝被阮娇娇呼出的热气熏到，耳朵不自觉动了一下，耳根已然红了，嘴上却淡然回道：“不谢。”
阮娇娇呼出一口气，心下放松，当这件事情已经过去。
谁曾想，他突然来一句：“这谢谢倒是来得有些晚了。”
阮娇娇只觉脑子轰的一声，脸也红得彻底。
管廷筝通过从后视镜往后看，就见小姑娘双手遮脸，看上去是一副害羞模样，忍不住嘴角上扬，随即收回视线，不再调侃，专心开车。
阮娇娇从指缝间看见坐在驾驶座的男人不再关注自己，索性低下头沉思。
出院了，往下的路又该怎么走呢！
她想起了刚被送到福利院的那时候，也像现在一样，心里是忐忑的，不知道下一秒迎接她的会是什么。
她那时只是想有一个安稳的地方可以长大，其余的她从不奢求。可是因为她的长的好看，又乖巧，院长她们关注她多了一些，导致了其他的孩子开始慢慢排挤她。
她的乖巧懂事被他们认为是讨巧，她的不理睬被认为是柔弱可欺，开始肆无忌惮的他们会偷偷伸脚绊倒她，孤立她，还在她吃饭的碗里面撒上土，然后笑嘻嘻的看着她吃下，然后干呕着跑开。
所有的所有，他们都是暗地里做下的，明面上他们待她还是一团和气。
她想过告状，可福利院里的孩子那么多，她就算去告诉院长又如何，她也不可能随时关注自己。也是那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来人是不可以独善其身的。
后来她就学会了讨好，再后来她住着福利院里面最好的房间，院长她们做什么都会带上她。其他人看着开始眼红，背地里的欺负从没少过，可是她才不在乎这些，她只要变成最受关注的一个，就能得到他们所羡慕的东西。
其实所得到的，也不过是她可以在捐助的衣物前有优先选择权、院长妈妈和其他工作人员偶尔的开的小灶儿或者获得牵着院长妈妈的手额外出行的机会。其实这些也没什么，但是这已经是当时他们在福利院那一方小小天地里所能看到的所有了。
况且看得到但是又得不到的感觉，和告状、打回去亦或者其他报复回去这些相比，又算的了什么。
因为她和他们都是差不多的，所以才更知道他们心里最渴求的东西。
而这些才是她的报复，针自然是扎在最柔软的地方才会最疼。
当然她能有什么错，她又没有害人，所作的也只不过是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过得好些而已。
现在不过是换了一个要讨好的人，从福利院里的人换到了管廷筝身上。
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阮娇娇双手遮挡着眼睛，又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看向驾驶座的位置，眼神里有忧虑，有不安，但唯独没少了坚持。
她想，会得到的，不管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
手移开，眼前一片清明，她斜着身子看着窗外。
想着她初来时，杏花开得正盛，此时却是一片绿色，不见刚来时的模样。
道路两边的树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树，大街的人却再也不是同一批了。
他们大都穿着暗色调的衣服，黑灰蓝三色居多。女同志留着齐肩短发或者梳着长长的麻花辫，穿着朴素单一，年纪大些的更素些，年纪小点更爱美，喜欢穿着小碎花和方格的上衣，配着黑色的长裤，有的还会用裁衣服剩下的布在头发上扎成蝴蝶结样，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像是蝴蝶落在了头发上翩翩起舞。
见惯了后世或者精美或闪亮的发饰的她，竟也一时挪不开眼睛。
她想在这计划经济，供不应求的年代，能用剩下来的布料用来绑头发而不是拿来缝缝补补的姑娘们，家人一定很疼她们，这样用心用爱意做成的发饰可真好看，她当真觉得美极了。
车子驶过人群，她还在回头望，头也跟着伸出了车窗外。
管廷筝很快注意到，开口提醒：“把头收回来，危险。”
阮娇娇像是被惊扰了美梦般一怔过后，依言乖乖坐好，还是有些恍惚。
陈丽萍一直坐在阮娇娇旁边，自她看向窗外的时候就开始注意着，自然发觉她的视线一直瞄向扎着蝴蝶结的那几个姑娘，以为是她想要，“娇娇，你是不是想扎那样的蝴蝶结，回去陈姨也给你做一个，可比这个好看。”
阮娇娇听见她的话，心神俱定，心也静下来。
“陈姨，我想要，要比她们的还要漂亮！”她主动挽上陈丽萍的胳膊，语气娇憨。
阮娇娇眼睛此刻像星星一样闪烁，只因她是真的想要。
“好好好——”陈丽萍拍着胳膊上的白嫩小手，喜笑颜开，连声说好。
她正欣喜于阮娇娇的主动靠近，而在阮娇娇里这儿，不过是讨好过程中的一步，甚至不需要动心思。因为对于这些早已烂熟于心的她，此刻不过是照着样子直接搬来用而已。
“谢谢，陈姨。”阮娇娇抱着陈丽萍的胳膊笑得灿烂。
这时坐在副驾驶的王大壮抖了一下，他摸了摸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心里想着可真腻歪，他不知道小姑娘以前啥样，不过自家娘亲这般模样倒是头回见。自己没姐妹，嫂子倒有二个，但是也没见他娘跟他嫂子亲近成这样啊！
小姑娘一向对自己凶凶的，导致现在自己见了她都有点发怵，对着自家老娘倒是笑得甜蜜蜜的，像个小糖豆。
王大壮想了想，于是试探着往小姑娘方向瞅了一眼，却被立马抓包，随后又被狠狠瞪了一眼。
王大壮慌乱回身坐好，摸着胸口，安抚被吓的砰砰直跳的心脏，随后小声嘟囔：“果真都是错觉，错觉，这哪里是小糖豆，分明是小辣椒啊小辣椒！”
阮娇娇听见了他说话，不过声音小小的，她听不清，不满道：“你有问题就大声说出来！”
王大壮哪里还敢惹她，不停地左右来回摆手，不敢的意思表现的明明白白。
阮娇娇还算满意，又老老实实坐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