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家了。
车子冲开黑色夜幕,一路向前。
阮娇娇没向前看,这会儿她正侧着身对着车窗哈气,等玻璃上起了白雾,她伸出莹白的手指随意地画着圈圈,画完一个就再哈一口气,然后再画,消失一个圈圈她就再画一个,直到嗓子发涩,她才停下,托着下巴对着窗外发呆。
管廷筝偶尔会看向身旁的小姑娘,她一直背对着他,单薄纤弱的脊背,融入夜色,就算看着萧瑟落寞,却还是直挺挺的像棵白杨,只肯倔强的往上生长。
管廷筝不知怎的,此刻竟从小姑娘的身上看出几分脆弱,默了片刻,他慢慢开口,“娇娇?”
“嗯,怎么了,三哥?”阮娇娇听到声音回眸。
“我们估计要晚些时间回去了,累吗?”
“还好。”阮娇娇扯出一抹笑容,又问,“一会儿是不是还要去一趟陈姨家?”
“对,陈婶当时也知道你不见了,很着急。”管廷筝突然看了小姑娘一眼。
阮娇娇闻言有些心虚,几秒钟的沉寂过后,她瓮声瓮气地开口,“对不起啊!我当时不该乱跑的,要是我当时听你的话待在陈姨家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儿了!”
管廷筝直视着前方,“不怪你,不是今天,那也会是以后的某一时刻,只要恶源不除,危险就一直在。”
“哦——”阮娇娇点点头,“不过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管廷筝闻言低笑一声,而后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后排,“这个你该是谢谢大壮了?”
“他——”阮娇娇愕然。
管廷筝点头,“是大壮那次和你在大院门口碰到徐怀民的时候,就发现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是以这次瞬间就想到他了。”
“原来是这样啊!”阮娇娇小声嘀咕着往后看了一眼王大壮后,闭上眼睛,沉默了一秒过后,她转过头一脸别扭地对他说道:“那个你撞我一次,这次你又算是救我一回,这样一来往后咱俩算是平了!”说完她直接转过头去,嘟着小嘴,满脸不乐意。
后排的王大壮直接被小姑娘的一席话震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然后迅速俯身拍了拍自家老大肩头,声音有些颤抖问他,“老大,刚刚阮娇娇同志说什么?”
“她说不怪你了!”管廷筝漫不经心回他。
“耶!”王大壮满脸兴奋地握起拳头轻呼,他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下了!
“三哥,我觉得我亏了!”阮娇娇听到后排传来的欢呼声后,视线转向驾驶座的男人幽幽开口。
“那怎么办?”管廷筝嘴角噙着笑问她。
“凉拌!”阮娇娇翻了一个白眼后,身体往后靠在了座位上。
管廷筝听罢低笑出声。
听见他笑了,阮娇娇侧过头睁着一双死鱼眼看他。
管廷筝有所察觉,趁着开车间隙看过去,倏的又笑了,“怎么你这是打算——吓我一跳!”
“没有。”阮娇娇恶狠狠开口。
管廷筝往身侧看了一眼,“那是我把娇娇想的小气了!”
阮娇娇脸撇到了一侧,不理他。
*
派出所门口。
车子慢慢停下,王大壮开口,“老大我带着这两个先下车了,另外我娘那边就麻烦你了!”
“知道。”管廷筝颔首。
王大壮带着两人下车后,管廷筝发动汽车,往陈丽萍家驶去。
“要去陈姨家了?”阮娇娇眯眼辨认着道路。
“嗯。”
走过一半多路的时候,阮娇娇突然指着车窗外堆放着铁皮桶的地方说道:“那里!堆满铁皮桶的前面,就是他们把我拽上车的地方。”
管廷筝闻言沉默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收回视线后,他轻声地问小姑娘,“当时害怕吗?”
“怕的。”阮娇娇垂着眼,来回摆弄自己的手指。
管廷筝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紧。
“但我知道你发现我不见后,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救我的!所以想想也就不害怕了!”阮娇娇突然又开口。
管廷筝突然笑了,“你就这么肯定?”
阮娇娇大力点头,而后她垂下脑袋,心中嘲讽道你瞧瞧自己,还是到什么时候也忘不了耍弄一下心机啊!她突然有点嫌弃自己。
半响,管廷筝突然开口,“这样想很好,以后你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去找你的。”
“是吗?”阮娇娇漫不经心反问。
管廷筝立马听出小姑娘其实并没在意他说的话,不过没关系,他一向重诺,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是。”他轻声回她。
阮娇娇听罢倒是有些错愕,随后她视线看向驾驶座的男人,上下打量一番过后,扭过头小声嘟囔道:“净会说些莫名奇妙的话,动摇军心!”
管廷筝见状摇了摇头,车子继续向前开着。
两人沉默着,到了陈丽萍家。
车子停稳,阮娇娇推门下车,管廷筝下了车默默跟在小姑娘身后往里走。
大院静默无声,大多数人都睡了,陈丽萍家的灯还在亮着,阮娇娇知道陈姨在等她。
想到这里,阮娇娇步子快了些。
几分钟后,两人到了屋前,阮娇娇先是驻足往身后看了一眼,见管廷筝点头,她深吸一口气后,敲了敲门走了进去,“陈姨!”
“哎!”陈丽萍双眼放光,直接抱住了她,“没事儿吧?娇娇。”
“没事儿,陈姨,这次多亏了王大壮才能这么快的找到我。”阮娇娇笑着点头。
“大壮?”陈丽萍反问。
阮娇娇点点头,扶着陈丽萍去桌边坐下。
“真是想到他还有这本事儿!”陈丽萍喃喃道。
阮娇娇笑了,“陈姨,王大壮可是你儿子?”
“儿子咋了,该嫌弃还是得嫌弃!”陈丽萍哼了一声。
“好好好。”阮娇娇妥协道。
“不过娇娇啊!你这刚来京市没多久,怎么就摊上这事儿了呢?”陈丽萍眼睛上下打量着小姑娘。
“唉——”阮娇娇叹气,“这回儿不赖我,是大院北屋那家儿子他小弟办的事儿,什么原因我不知道,反正人逮到了,等明天一问就清楚了。”
“是大院里那个纨绔子弟?”陈丽萍捂着嘴,一脸震惊。
“嗯。”阮娇娇点头。
“你说咱们怎么就惹到他了呢?”陈丽萍搓弄着双手,满脸焦急。
“那这样,娇娇你往后就别来陈姨这儿了,不安全。你要是想见陈姨,就让管队长给陈姨捎个信,咱们再约在别的地方见面。”陈丽萍拧着眉又说。
“陈姨,哪里有这么严重?”阮娇娇笑道。
陈丽萍不吱声,只是凝眉看着小姑娘,半晌才开口,“当然得慎重,你不知道当时知道你人不见了,陈姨那个提心吊胆啊!都要吓死了!”
“我知道,所以这不是立马给您报平安来了吗?”阮娇娇抓着陈丽萍的胳膊晃了晃。
“好好好,不过人真的抓到了吗?可别是为了宽慰我才说的?”陈丽萍拍拍小姑娘的手后,不放心地追问。
“真的。”阮娇娇无奈点头,见她还是质疑,于是指着默默站在一旁的管廷筝道:“要不你问三哥?”
“管队长?”陈丽萍抬头询问。
管廷筝点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陈丽萍得到肯定回复后,后怕似地抚着胸口。
阮娇娇笑着说:“没事了,没事了!”
陈丽萍一颗心总算放下,而后她往窗外看了看夜色,出声催促道:“陈姨知道你没事就行了,你看这天也不早了,你和管队长赶快回家去吧!不然家里也要担心了!”
天色真的晚了,于是阮娇娇站起身来告别,“好,那我走了,陈姨,您好好休息,改天我再来看你!”
随后她看了一眼管廷筝说:“咱们走吧!”
管廷筝点头,“陈婶,我们先回去,有什么情况我会让大壮通知您的。”
“好。”陈丽萍起身送他们出去。
*
见陈丽萍回屋了。
“三哥,咱们快点回去吧!”阮娇娇闷闷不乐开口。
“怎么?这会儿累了?”管廷筝问。
“嗯,突然好累。”阮娇娇点点头。
“那我背着你?”管廷筝慢下步子问小姑娘。
“不要。”阮娇娇摇摇头,“眼看就快到大院门口了,我再努力努力就成。”
“努力努力?”管廷筝憋着笑开口。
“嗯,努力努力。”阮娇娇这会儿已经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了,只是顺着他的话说。
“好。”管廷筝由着小姑娘,自己则放慢步子走的稍慢她两步,在后面护着她。
阮娇娇机械般地挪动着脚步,一步接一步,终于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加快步子走到车子后排处停下。
管廷筝一时不察,竟比小姑娘生生慢慢了好几步,反应过来,他无声的笑了,嘴唇上扬的弧度很大。
阮娇娇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来,迷迷瞪瞪地往后看去,管廷筝见状收起笑容,“这就来了!”
“好。”阮娇娇呆呆愣愣地点点头。
等他到了跟前,她又迷迷糊糊地提要求,“我要坐后排,可以躺着睡觉!”说完她还合起手掌放到脸颊一侧把头靠上去,做了一个入睡的姿势。
“好。”管廷筝拍拍小姑娘的头顶,又把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带,然后伸手打开了车门,“阮娇娇大小姐,上车吧!”
“行。”阮娇娇乖巧点头,然后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就是晃晃悠悠地看着就不牢稳。
管廷筝看得直蹙眉,默默伸出手在她身后护着。
然后两个人一个哼哧哼哧上不去,一个双手护着,就这么僵持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阮娇娇还是双手攀着车座,两条腿一个劲儿倒腾着,就是上不去,最后管廷筝实在看不下去了,掐着小姑娘的腰就把她送了上去。
“欸,上来了!”阮娇娇惊呼一声,下意识往里坐了坐,然后一股脑儿趴在了后座,闭着眼睛小声嘀咕,“妈妈,刚才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帮我,好像好像——。”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管廷筝无奈扶额,而后脱了外套,上车盖在小姑娘身上,静静注视了她片刻后,柔声道:“小骗子,还什么神秘力量,想象力挺丰富!”
这时阮娇娇突然翻了一个身,管廷筝下意识离她远了一些,等了几秒,只听得见轻轻的酣睡声在寂静的车厢内响起。
管廷筝微微一笑,然后看着小姑娘恬静的睡颜,轻声说了一句,“我们回家了,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