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绪如丝
只顾着匆忙赶路,错过路上的风景无数,我在红尘中苦度,在晨钟暮鼓中默念《静心咒》,在梵音的清唱中掩饰无助。期盼着冬春轮回,时间就像静止和我作对,头颅不再高贵,内心陷入卑微,惊雷过后一身狼狈。
房间内静的只剩下呼吸声。良久,季东旭抬起头看向沐怀仁,沐怀仁以同样的眼神相对。两人对视了片刻,季东旭马上又把眼神转向地面,接着再次转向沐怀仁,然后开口道:“其实咱们俩就像是‘乌鸦站在猪身上,只看到了别人黑却看不见自己黑’。我的历史不光彩,那么你的历史就光彩了?每个人为了生存都会干些或多或少的见不得光的事,而这么干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光彩。今天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认为今后我们也没有合作的必要了。当然,也不会再有合作的机会了,你已经找好退路了。从今天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万事再无牵扯。另外,我希望你离开鼎盛的同时把你的人一并带走,否则我会把他们一块裁掉。”
“哈,东旭兄这是想和我划清界限吗?其实你大可不必,我不是你真正的敌人,你更不用把我当做你的假想敌。今后不管是你做鼎盛的董事长,还是我自立门户,都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而且,我们是同行,人家都说同行是冤家,我倒不这么认为,我一直都觉得同行是朋友。再说,我们配合多年,彼此也算默契,在商业上互通有无不是更好吗?”沐怀仁仍然一副笑面虎的模样,他脸上看似笑容可掬,心里却对季东旭非常的鄙视。心道:“你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还在我面前装。这些年如果没有我你算什么东西。同样,现在离开我你啥也不是。”
“合作?我可高攀不起。今后我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桥路分明的好,我怕一不小心被你老兄给买了。”季东旭的话中仍然带着刺,但态度明显缓和了很多。因为季东旭清楚自己根本不是沐怀仁的对手,他也不想再和沐怀仁僵下去,沐怀仁的为人季东旭最清楚,逼急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样也好,亲兄弟明算账嘛!我离开后东旭兄就可以放开手脚干了,可以更好地发挥才干,大展宏图了。不过,有一点我可以承诺,只要东旭兄用得着兄弟我,只要开口我绝对义不容辞。”沐怀仁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奸诈的面相暴露无遗。
“谢谢您的美意!那......,我就不留您了,我还要把裁员计划再重新改改。”季东旭直接给沐怀仁下起了逐客令。
“那好吧!既然东旭兄已经决定了,我也就不在你这里自讨无趣了。好自为之。”沐怀仁看着季东旭深意满满地笑了笑,然后站起来摔门就走,关门声震耳。
沐怀仁走后季东旭坐在沙发上又连续抽了三根烟,此刻的他恨透了沐怀仁。他虽然知道沐怀仁不是什么好人,也知道沐怀仁一直都在背后搞小动作,但是他还是一直都忍着,甚至是奉承着。因为在季东旭的心里始终认为利益就是相互利用,只要总体上不伤害自己的利益那就是对自己有利的。更何况这么多年来他们俩本来就是狼和狈的关系。可令季东旭没有料到的是沐怀仁已经到了没有底线的境地,沐怀仁现在是在看他季东旭的笑话,更甚者是在设计陷害他。沐怀仁的目的很明显,他是想把鼎盛彻底整垮,这样自己的公司就可以独享成果了。
季东旭捻灭手中的烟,靠向沙发靠背,眼睛紧紧地闭了起来,一向洋溢着得意笑容的那张脸今天变得灰暗。此刻季东旭的心在受到谴责,同时也感觉到阵阵疼痛,他扪心自问自己这么多年来是不是真的错了。是的,是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但是他没有后悔。他知道自己的结果肯定不会好,可那又能怎样,这是自己选择的路,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必须义无反顾的走下去。想到这儿,季东旭伸出双手在脸上来回搓了几次,想让自己打起精神来,然后他扶着沙发扶手吃力的站了起来向办公桌走去。
在鼎盛办公楼的另一个房间里,一个没怎么修理边幅的年轻人带着耳麦认真的听着录音。他的头发略长,并不茂密的胡须冲破皮肤表层窜了出来,看得出应该有两三天没有打理了,面部表情带着些许疲惫。特别是现在,随着所听的录音内容的变化他的表情起伏不定。没错,这个人就是季如风,他正在听的正是刚才季东旭和沐怀仁的谈话内容。
季如风自从上次离开家搬到公司住后就很少再回去,从那时起他就偷偷地在自己老爸季东旭的办公室里安装了窃听器,他想从季东旭和其所交往的人的谈话中找到关于我爸妈遇害的真相,并且那几次给我发送邮件的人也是他。季如风想通过这种方式对我有所弥补。
这几年季如风活的非常痛苦。当他发现自己真的爱上我后很痛苦;得知之前对我的误解后很痛苦;听到季东旭和林琳的谈话后,大概知道了我爸妈是被害死的很痛苦;当我坠崖身死的消息传到他那里时很痛苦。总之,季如风一直在痛苦中煎熬而无法自拔。但是更让他痛苦的是刚才听了季东旭和沐怀仁的谈话内容。
季如风从小一切事情都是听他妈妈林琳的,在他的心里对老爸季东旭的认识是矛盾的。因为从季如风记事起他对老爸季东旭的印象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季东旭在家里很少说话,除了吃饭就是看报纸,这种习惯一直延续至今且从未间断过。可是这个在外人眼里看似平静、和谐、幸福的家庭却是争吵声不止,季如风从小到大就是在季东旭和林琳的吵架声中度过的。每次争吵季东旭都是让林琳说的无言以对,挖苦和讽刺让季东旭无地自容。
起初季如风对这样的现象很不理解,他觉得季东旭很软弱,久而久之,他又觉得季东旭是让着林琳,是爱这个家庭的表现,因为季东旭除了工作和出差之外每天都准时回家,作为一个大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季东旭从来没有过桃色新闻和其它别的不良事件发生。这让季如风转而又对季东旭成了崇拜。因此,在他大学毕业后义无反顾的来到了鼎盛上班,一度还引以为傲。
事情的发展最怕的就是打破一个人的最初认知,更可悲的是发生了质的反转。那种高大上的形象一下子变得无比渺小,甚至连之前的影子都变得扭曲。
当季如风从头至尾听着季东旭和沐怀仁的谈话后,本就显得沧桑的脸上挂满了伤心的泪水,他的心彻底崩溃了,他对自己的老爸季东旭真正感到了陌生,从来没有过的陌生,他甚至对有这样的老爸感到悲伤,感觉自己生在一个这样的家庭里实在是最大的悲哀。
季如风要疯了——他六神无主,空洞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一个点发呆,只一瞬间便感觉是过了好几年,整个人一下子好像苍老了许多。不知过了多久,季如风的魂魄得到了本体回归,他打开电子邮箱把一封邮件发了出去。
秦楚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的电脑前翻看着经营报表,由于高度近视即使戴着眼镜他还是离电脑屏很近,他的眉头紧锁,愁容满面。正在这时“当当”地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聚精会神。秦楚摘下眼镜,用右手使劲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宇,然后说了声:“请进”。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季东旭。季东旭手里拿着刚刚整理出来的裁员计划书,一脸奸诈笑容,一边走向秦楚,一边开口道:“秦董事长在忙呢,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哦,是季董。没事!您有什么事吗?”秦楚重新戴上眼镜看清楚了来人,脸色并没有因为此人的到来而轻松,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裁员计划书做出来了,拿过来让你过下目。”季东旭说着把计划书放到秦楚面前,然后走到秦楚对面的沙发前坐下。
“好,您先放这里吧,我看完如果有不同意见再找您!”秦楚没有打开计划书。他看到季东旭没有及时离开而是坐了下来,于是看着季东旭又问道:“季董还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有什么,只是我想......,在这里等你看完计划书,有不合你要求之处我们当面商量妥当。”季东旭道。
“哦?这么急吗?”秦楚有点疑惑。
“呵呵,也不是很急。不过,你也知道,咱们公司的现状实在不是太好,对目前来说裁员是提高效益的最好办法,所以我建议尽快实施。”季东旭似笑非笑的解释着。
“好吧!那您等一会,我先看看。哦,茶壶里有茶,您自己倒。”秦楚听了季东旭的解释疑惑更甚,他没想到季东旭这么急,于是推了推眼镜,抬眼看了看季东旭,然后翻看起计划书。
“不急,你先看,我等着。”季东旭依然一脸他自己认为很友善的笑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烟点上。
秦楚闻到烟味不自觉的皱了皱眉,继续看着计划书。
“卢启明、李子红还有周群这几个人都是技术骨干,怎么也被您归到裁员行列了?把他们辞退了我们一时很难再找到合适的技术人才,这不更影响生产吗?再说您这裁的人也有些多吧?如果按您这个计划我们的生产都要停了。”秦楚看着计划书眉头皱的更紧了。
“其实这都不重要,这些人被裁员了对我们的生产不会造成什么影响。而且,不知道秦董事长发现了没有?你没有发现也是正常的,你平时日理万机,可能对公司的人员关系不是太过了解。这些人都是沐怀仁的亲信,即便咱们不辞退他们,这些人不久也是会离开咱们公司的。”季东旭看着秦楚一脸的笑面虎模样。
“哦?这是为什么?”秦楚对季东旭的话表示不明白。
季东旭看到秦楚的表情心里一阵鄙视,心想:“就你这样还当董事长?被人家给卖了都不知是怎么回事,有可能还会对人家表示感谢呢。”心里瞧不起,但嘴上是不能说出来的,毕竟现在秦楚还是名义上的董事长,如果不是,他点秦楚是干什么的。
要想得到好处,得到实权,那就要在语言上假意讨好对方,让对方相信自己,麻痹对方的思想然后再奴役他的行为,最后达到自己的目的。季东旭深谙此道。所以他虽然瞧不起秦楚,但是表面上还是一脸堆笑,因为季东旭现在能依靠,不,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能利用的人只有秦楚一个了。
“其实我正想向你解释这件事的。是这样的,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也难怪,可能是沐怀仁平时伪装的太好了,他这个人没有什么特长,最大的特长就是善于伪装。他背着我们所有人另外注册了自己的公司,听说马上就要挂牌了。他从我们公司倒了不少资金你不会一点也不知道吧?”季东旭把沐怀仁说的一无是处,最后还试探性的问着秦楚关于资金的事。季东旭不可谓不奸猾。
季东旭和沐怀仁谈完话后把原来的裁员计划书又重新做了修改。起初季东旭的裁员目标是针对秦楚的,他是想先稳住沐怀仁,然后联合起来把秦楚拉下马。所谓“计划不如变化快”,让季东旭没有想到的是计划还没有实施却先和沐怀仁闹掰了,因此他转而又过来拉拢秦楚进而共同对付沐怀仁。季东旭是想通过裁员先把沐怀仁的人全部清除干净,在沐怀仁的公司还没有挂牌之前让这些人对他产生抱怨,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之后再和秦楚商量——即使沐怀仁宣布另立门户也要限制他将原始股份撤出,这也算是给沐怀仁来了个釜底抽薪。你不是不可一世嘛,那我就让你一时不痛快,从而限制住你的手脚,让你的公司没有办法如期运行。只要这一计得逞然后再利用董事大会把秦楚搞下台,此为一石二鸟、一箭双雕之计。
季东旭和沐怀仁这种人都不好招惹。一个是“毒”,一个是“坏”。当“毒”和“坏”这两样东西遇到一块的时候要么是不发作,相安无事;要么是互相合作,一块发威,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被他们盯上的人就要倒霉了,甚至是生命堪忧;当然还有另一种情况,那就是这两样坏东西互相攻击,最后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哦?还有这事?那沐董事做的可就太过分了。”秦楚听了季东旭的话显得有些吃惊,但并没有季东旭想象的那样。季东旭以为秦楚听到他说的事情后会非常吃惊,令他没想到的是秦楚的反应有点轻描淡写,这出乎了季东旭的意料。但,季东旭转念一想也正常,因为秦楚本就不是经商的那块材料,他对危机感的来临根本就感觉不到。
季东旭看着秦楚的表情一副悲天悯人相,然后以语重心长的口气道:“我说贤侄呀,你怎么就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沐怀仁这种行为是极其恶劣的,同样也很狠毒。他是想把鼎盛掏空,然后自立门户。你也知道,我和你爸爸我们当年为了创建这个公司付出了多少,而沐怀仁他一个外来户却想独得果实,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给你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现在你是鼎盛的董事长,虽然夏家的股权还没有转到你的名下,但那都是迟早的事。现在夏家的唯一继承人夏欣然已经死了,按照我们公司的章程以及国家继承法规定,你是勉强可以继承或者说可以支配该股份的,因为你是夏家丫头的委托人。当然,这要等下一届董事会选举后才能进行。但是,这都不影响你在公司的地位,因为下一届选举你董事长的位置肯定是不会发生变动的。你放心,有你爸和我的支持其他几个董事都不敢闹什么妖。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处理掉沐怀仁这个毒瘤以绝后患。”
季东旭的这番话可谓是用心良苦,也可以看得出他的心思之深。季东旭的话既语重心长,又让人感觉发自肺腑,温暖至极。不了解季东旭的人肯定会被他的这番话感动的热泪盈眶,可是只要是有一定思想的人都会发现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偏偏现实中凡事就怕遇到“但是”,而秦楚就是这个“但是”。
秦楚听了季东旭的一番深情表白后沉默了很久,其实在他的心里对季东旭的为人是有一定了解的,他从小就目睹过他爸秦峰和我爸以及沐怀仁、季东旭在一起时候的场景,那时候他虽然小但是好坏话还是听的出来的。每次几个人在一起都是沐怀仁和季东旭绑在一起开火,由于我爸志不在经商所以很少发表意见,秦峰平时话虽少但是当时对于公司的事热情很高,不过他的每次发言基本上都会被二人组合驳回。直到秦楚听到我爸妈出车祸的消息后他才隐约感觉到其中事情的复杂性,也是从那时起他发现秦峰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去公司也不及时了,而且每次回家都是把自己关到书房里不出来,这种现象直到他出国后再也没有看到了,再加上家庭的原因,秦楚回国后也没有再在家里住过,父子二人根本就没有语言上的交流。
秦楚的办公室里变得异常安静,季东旭见秦楚半天没有说话,他倒是没有催促,而是又点上了一支烟慢慢地抽着,眼睛却始终盯着秦楚。季东旭知道秦楚一定会同意他的想法的,因为他料到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大侄子没有多少道道,现在更是对公司的事一筹莫展,即便知道自己的话真假难辨,秦楚依然会顺着自己的意愿走下去。因为秦楚现在需要一根救命稻草,需要有人给他暖心。而,季东旭认为自己就是秦楚需要的那根稻草,但不是救命稻草,而是索命绳。
果不其然,秦楚的确和季东旭想的一样,虽然秦楚对季东旭的话以及他的用意有所怀疑,也多少清楚他的为人,但是秦楚还是同意了季东旭的建议。沉默过后秦楚看着季东旭问道:“沐董事真的在外面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这个我没必要骗你,所有人都知道,可能就董事长你还蒙在鼓里呢。”季东旭回道。
“哦,那行吧,裁员计划就按季叔叔您的意思办吧!不过您要处理好这件事,别让沐董事挑出理来,他可不好惹。”秦楚同意了,最后还不忘叮嘱一句。
“哈哈,贤侄这样决定就对了。既然他已经和我们不是一条心了,我们就没有必要再手下留情。所以我建议不但要裁他的人,而且还要告诉财务限制他撤资,如果他想撤资必须通过董事会开会讨论通过才行。你放心,只要开董事会我就不会让他通过。”季东旭一脸狡诈。
秦楚看着面前的这个人的表情后背一阵发冷,他自叹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斗不过他们的。这几年自己也算是对鼎盛尽心尽力了,可是到头来却搞得一塌糊涂。秦楚后悔当初自己的一时冲动,更后悔因为自己的错误决定欺骗了我。但是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缺,唯独缺少后悔药。
“好吧,这事就由季叔叔去办吧!什么时候开裁员大会到时候你把具体时间告诉我就行了。”秦楚眼神中透着灰暗,一脸的无精打采。
“好,贤侄放心,我安排好后给你打招呼。那你忙着,我先出去了。”季东旭说着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走出门的瞬间季东旭的脸上浮现一丝阴笑。
办公室里又剩下秦楚一个人,他现在就是一个孤家寡人,一个被所有人隔离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