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阴沟里翻了船
“我倒不是在熊你,因为现在没这个必要,其实你前边已经做得很好了,这都是大家都能看到的事情——”马建堂将两个线条较为有型的嘴角往各自的斜上方微微一翘,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是在善意地提醒你,是想让你提前好有个充分的心理准备的意思,省得你将来一不小心在阴沟里翻了船,在背地里吃了亏,要是那样的话可就不好了。”他接着说道。
他的话语和态度,再次完美地体现了一个长者和前辈该有的博大心胸和无限暖意。
“多谢老领导的关心和提醒。”马同学立即感激道,同时将双手紧紧地合十,非常漂亮地做出了一副虔诚而又搞笑的样子。
“咱们之间不讲这些——”老马将右手一挥,大笑着说道。
“虽说是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死,不过呢,要照我的意思来讲的话,如果说在某种非常极端的情况下非要我们这种人有所牺牲的话,我们还是希望牺牲得轰轰烈烈,正大光明,风光无限的,而不是窝窝囊囊地,稀里糊涂地,甚至是背负着千古骂名而死去。”马建堂在运足力气之后又郑重其事地说道。
此举一下子就把谈话的整体气氛和意境拔得有点过高了,甚至眼看着就快要超过泰山的高度了,说那话连屋内的环境温度都跟着下降了不少,少说也得有12度左右。
这就让马开江不禁感觉连身外这栋沿街的小楼好像都被俄罗斯大名鼎鼎的米-26直升机给吊到了云朵之上的天空中一样。
于是乎,他在忽然之间便非常自然地产生了一种特别明显的不适应感,并且他还从这种一时间难以言表的不适感中敏锐地嗅到了丝丝陌生的意味。
“多谢您的一片良苦用心,我今后一定会注意的!”马开江非常感激地回道。
他飘飘然地恍恍惚惚地体会到了一种久违了的非常类似于慈父般的温暖,虽然这种多少带着些异样意味的感觉和他从小就比较缺乏的那种来自父亲的纯天然感觉依然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因为你一个人初来乍到鹿墟市,对于未来的主战场青云县又是生眼生色的,了解不多,虽说还远远没到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怜程度,但是我觉得这一时半会的,要是没个和你关系要好的真正公道无私的明白人给你指路、透底、交代清楚,恐怕老弟你还真不容易摸清这里边的水到底有多深,周围的环境又究竟有多复杂险峻,所以作为你的老大哥,你的亲老乡,我感觉自己有责任、有义务、有理由帮你好好地分析分析眼下的形势,认真地参谋参谋下一步应该采取的措施,也不枉恁哥我比你多吃了几年的粗茶淡饭,多喝了几杯不花钱的孬酒,更不枉你这么虚心地亲自请我一场,你说是不是啊,开江老弟?”这位慈父般的伟大人物马建堂同志继续十分仁厚地说道。
应当坦率地承认,他在悄然之间就把一种甜丝丝、滑腻腻、暖烘烘的感觉劈头盖脸罩在小马同学的头上了。
“那是,那是,可以这样毫不夸张地讲,您现在说的话对我来讲那都是一等一的金玉良言,字字都很珍贵,句句都很重要,我说什么也得好好地学习,用心地领会,并且在今后的工作中结合青云县的实际情况认真地加以运用,至少来讲绝对不能辜负了您的一片好心!”马开江再次面若桃花地笑着表态道。
他频频地点着头,以示最大的虔诚之意和佩服之情,投之以少量的桃就要报之以海量的李的美好情绪立马就来势汹汹并且很快就要水漫金山了。
两人随即相视而大笑,颇有一种英雄惺惺相惜的甘甜意味。
接下来,马建堂又向马开江无拘无束地推心置腹地聊起了青云官场上其他的比较重要人事变动,并且对每一个人事变动都很配套地发表了一些启发和借鉴意义都很大的评论意见,这些看起来颇显顺理成章和自然而然的开明做法确实让马开江获益匪浅并深感受用。
具体的人事变动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内容:县委组织部的部长章照银较为幸运地上调到市里任交通局局长了,二把手副部长徐伟非常顺利地升任一把手部长了,高土县的副县长李士燕跨县交流,接替已然被淘汰出局的裴立贺出任青云县政法委书记了,算是又迈了一个小台阶,原来的县妇联一把手康丽萍同志拟任分管科教文卫的副县长了等等。
当然,在像传说中的诸葛孔明先生那样潇洒地谈笑风生时,在像和诸葛先生齐名的周公瑾同学那样好爽地指点江山时,在结合自己经过多年的辛苦经营和艰苦历练才有幸获得的宝贵经验,特别欢畅地聊起那些令许多人都感觉眼花缭乱的,并且是绝大多数外人轻易都摸不着门道的重要人事变动时,马建堂老师并没有忘记向马开江同学逐一抽丝剥茧地细致入微地分析这些人事变动背后的种种推动因素,甚至还包括一些显然是不为人知的所谓内幕信息。
他深深地知道这样一个道理,那就是送佛自然是要送到西天才算是真正的功德圆满,绝不能半途而废或者无功而返,否则的话就会瞎了自己在以往的花花岁月里好不容易才积累下的好名声,尽管他的好名声对于N多无关紧要的旁人来说其实也少无所鸟谓,并不像他一贯想象的那样重要和不可或缺,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比一般人稍微强那么一点点的草木之人罢了。
在提到原市水利局排名第一的副局长,即很快就要和自己的学生马开江一起走马上任的青云县县长朱得远同志时,他突然换了一种颇值得反复玩味的整体神秘感极高的语气笑吟吟地问道:
“你知道上面为什么安排朱得远去干这个县长,去给你当副手吗?”
“哦,官员这个事情嘛,我还真搞不清楚呢,毕竟像这么重大而敏感的关于人事方面的变动我还没有资格提前知道,所以还得麻烦您亲自揭开谜底,呵呵——”马开江较为尴尬地咧咧嘴笑道,显得非常不好意思,好像他本来就应该知道这里边的道道一样。
他这尊还明显处在成长阶段的原淦山县大佛,有时候让送佛的人马建堂真的感觉很费力,很难送,并不是原先想象的那么简单。
“嗨,尿罐子镶金边,人家长了一张好嘴呗! ”马建堂将粗糙而肥厚的眉头猛然一皱,同时又极其厌恶地说道。
“哦,难道说他这个人还这么华而不实吗?”马开江立即心存诸多疑虑地回应道。
他整个面部表情也是显得颇为关切和在意的,毕竟那个人是他将来的长期合作伙伴嘛,他没理由不全身心地在乎这个事情。
当然了,就在恩师马建堂刚才猛然说出那句实在是不怎么雅道的老俗语时,他就已经敏锐地猜出来个七八分来了,看来这个朱得远平时的为人也不怎么样,品性也不见得有多好,至少马老师对此人还是很有意见和看法的,这就足够说明问题的了。
所以说,自己以后究竟能不能和对方处好私人关系,当好工作方面的搭档,一起携手并肩把青云的经济社会发展大局搞好,还真是个悬而又悬的未知数呢,因为任何事情归根到底还是人的事情,无论任何时候人品才是最具决定性的因素。
“哼,岂止是华而不实,简直是非常的华而不实!”马建堂将自己那对肉嘟嘟和粉油油的肿眼泡子稍微地眯缝了一下,用两个腮帮子上的主要肌肉又斜着直直地牵引了一下两个暗红色的带有稍许唾沫星子的大嘴角,然后非常干脆利索地鄙视着说道。
马开江异常清楚地看到,至少在形式和内容这两个主要的方面上敬爱的马老师是绝对不肯拖半点泥和带半点水的,因为他也明白无误地看出来了,揉揉搓搓地吞吞吐吐地说话可不是马老师一贯的发言风格和表达做派,而且此公平日里应该也是非常看不起用这种方式说话的人的,毕竟人家大半辈子就是这么大大方方地敞敞亮亮地混过来的,要不然的话也就不会在人家的周围形成一个相对固定的小圈子了。
另外,对于某些小圈子的普遍存在、广泛作用和巨大威力,他从前作为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时也不是没亲自领教过,可以说这里边既有值得他认真总结的丰富经验,也有他必须得永远吸取的深刻教训,只是其中有些体会和细节他不能向智商不够的人随便乱说罢了。
“我实话告诉你吧,亲爱的开江老弟,这个家伙要是耍起心眼子说起话来啊,哼,那可真是太好玩了,用句标准的农村话来说,那纯粹是镰刀追着热屁跑,一路的砍(侃)空啊!”马建堂接下来把话说得更加贴心和形象了,似乎已经和谦虚好学的悟性颇高的马开江拧成一股大粗绳了,差不多都发展到了完全不分彼此的绝佳地步了。
马开江同学听后不禁会心地笑了,一张河马一般的大长脸上正儿八经地挂着的全是灿烂无比的明媚阳光,两只眼里稳稳地含着的也尽是华丽的得意和骄傲之色。
是的,他总算是通过最为合适的途径和最为潇洒的手段提前了解到朱得远这个人的部分真实信息了。
虽然目前看起来这些信息还不是很全面,很系统,但是却是足够准确和深刻的了,因为它们的来源是极其可靠的,是特别值得信任的。
而且,就是眼下这些看似简单和不雅的信息内容,其实也已经足够他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使用的了,如果他是一个非常善于运用某些关键信息的世内高手的话。
“你表面上看着他满嘴说的都是风趣幽默的人话,那个冠冕堂皇的样子似乎还挺像那么回事,其实他一天到晚玩的全是片儿汤汆丸子,半点管用的实在话都没有,在人前人后他不过就是在说些庸俗透顶的漂亮话糊弄人罢了,一点真本事都没有。”马建堂接着尽情地褒贬道,看来已经打算对另外一颗所谓的政坛新星朱得远痛下杀手了。
此时的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糟蹋别人的名声,也不认为自己的一番评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而是感觉自己是在明辨是非,激浊扬清,主持公道,同时他还非常清晰地察觉到有一种惩恶扬善的明显快感在支撑着自己的情绪之碑,在左右着自己的思想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