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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走千里还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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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黎,喝酒,”桂卿豪情万丈地咋呼道,也不怕旁人笑话自己的丑态了,“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杯中的无色透明液体被他们一饮而尽,然后就是意犹未尽。

渐入佳境之感立时就有了,微醺,微醺,惊不起一滩鸥鹭。

“正所谓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自然也不同,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利益决定立场,你明白吗?”凤贤将眼前的酒杯满上之后又缓缓地言道,一张破嘴巴就是不肯稍事休息,非要把古今中外的牢骚话都说尽不可,好像有一万个求知若渴的人等着他来教化一样。

“反正我还是觉得他们这么弄有点过于瞎折腾,你像炮楼街两边的那些很一般也很普通的房子都烂成那样了,也没什么实用和审美价值了,那些确实该拆,这个倒是没什么。”桂卿非常不以为然地回道,还是心有不甘的样子,于是又把话题拉到具体的老地方上了,总体而言其偏执的个性并未因为受到对方的恰当教育而有所消减。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狼走千里还吃肉,狗行千里还是狗。

“另外,那些污水横流、垃圾成堆、苍蝇遍地的街道也忒脏了,看着就恶心,也确实该好好地整治整治了。”他接着说道,还是依照前边的意思顺下来的,凤贤此时倒也听的明白,只是不想插话而已。

“可是,老城区绝大部分楼房我感觉还是可以接着住的,还是挺新的,完全没必要都砸倒啊,对不对?”桂卿又评论道,这才是他想要表达的重点所在,亦即这个事绝对不能搞一刀切,任着性子蛮干。

凤贤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不露齿的那种假笑,独自品了品口味道已然变淡了许多的辣酒,他的这种做法让桂卿感觉有点恼火,从而认为这货有点不够意思,在关键问题上没有做到和自己保持一致。

“你可以搞选择性地拆除重建嘛,干嘛一定要全部都推倒然后再重建呢?好像原来的建筑都是破烂,一分钱都不值一样!”桂卿终于带着些许不值钱的怒气说出了他心中最想说的一番话,随即便狠狠地松了一大口气,犹如一个正在慢跑气的自行车内胎一般。

“哼,这个账嘛,要看怎么算了!”凤贤仍然摆出一副令人厌恶的在城乡结合部某个小学任教的老师的派头,一板一眼地说道,腹中酒的酒劲也发挥得差不多了,已经足够他胡诌八扯的了。

“他们的意思呢,其实是这样的,你比方说吧,他们一口气拆掉了200户居民,一共腾出了50亩地,这50亩地假设可以盖50栋楼,每栋楼可以安置40户,总共可以安置2000户,对吧?”他接下来开始板正地算细账了,虽然算这个账并不需要多高深的数学知识,但是他依然把这个事做得比较正规和严肃,好像身后有无数观众在热切地看着他一样,因为他非常喜欢演艺事业,并不介意做一个优秀的民间喜剧演员。

“嗯,是这样的。”桂卿耐着性子回道。

假如他不这样回答的话,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对方。

其实他并没有认真倾听对方具体都在说些什么,他早就从中看出了最终的标准答案,这其中的道理就连世界上最傻的傻子都明白,他堂堂一个本科大学生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现在之所以要摆出一副高素质倾听者的优雅姿态,纯粹是为了照顾对方的尊严和脸面,尽管在更多的时候他都无比坚定地认为,这些本就拿不上台面的破烂东西根本就不值得他费什么心思来考虑。

好伙计就是用来调侃和戏弄的,要不然呢?就像好的闺蜜就是用来收藏和消化每个女人源源不断地产生的各种不良情绪的一样。

“那么好了,现在他们拿出200套房子,哦,不,就算拿出400套房子吧,来安置那些原来的回迁户,假设每个回迁户平均可以拿到2套房子,那么他们手里还剩下1600套房子可以卖呀。”凤贤继续摇头摆尾地讲道,一五一十的样子看着就好玩,就充满了廉价的喜感。

“我的个乖乖唻,你想想啊,这1600套房子是什么概念?”他十分夸张地咋呼道,好像那么多质量永远都不会太好的房子一下子全都无偿送给了他,然后他的子子孙孙八辈子也住不完一样。

“那就是白花花的老头票啊,对不对?”他双目圆睁,唾沫星子四处飞溅,几缕青丝摇晃着,整个人当真不当假地嬉笑道。

“谁说不是呢。”桂卿惬意地笑道。

凤贤这话简直就是无需证明的公理啊,谁能反驳?

“哦,不,应该是红乎乎的老头票才对。”凤贤又道。

“这光是算房子的钱,还不算土地拍卖得来的更大的一笔钱,另外还有建房、卖房过程中涉及的所有税和费,这个也很厉害,杂七麻八的算起来也不是小数目,这可都是钱啊,硬顶硬的钱。”他又充满无限正义地分析道,大有替天行道的豪侠意味,虽然眼下并没什么可以叫得上名字的道需要他这种无比卑微的小角色来行。

就像北京人喜欢无限江山,上海人喜欢十里洋场,深圳人喜欢勇闯天涯,广州人喜欢龙争虎斗一样,身为一个正宗的田成县人,凤贤喜欢的就是一个敢为人先,亦即什么事都敢干,什么话都敢说。

“所以说,就是弄头光知道吃喝和睡觉的猪来当官,它也会算这个稳赚不赔的经济账,它也得变着法地去折腾啊,是不是?”他肆无忌惮地讽刺道,兴奋异常地议论着,谈笑之间就将“位卑未敢忘忧国”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崇高思想境界提升了千百倍。

“毕竟这玩意的利益太大了,神仙见了也忍不住要动手!”紧接着他又如此感慨道,算是给出了一个更为精道的说法。

这个时候,他要是知道后来某个大名鼎鼎的房地产企业,竟然能欠下两个半万亿元的债务的话,估计当场都能震惊死的。

试想一下,像房地产这么暴利的低科技科含量行业,实际上就和披着合法的外衣当街抢钱也差不多少,这家伙都能玩到亏损几万亿的神奇地步,就算是智商为负数的傻子都能想明白其中的钱究竟去哪儿了,毕竟所有的社会财富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它只会从一种形式转化成另外一种形式,只会从一个人的口袋转移到另外一个人的口袋,或者是从一个人左边的口袋转移到他右边的口袋。

后来的诸多事情还是交给后来的人去琢磨吧,或者等眼前的人年纪已然变大了之后再去叨叨,或许到那个时候他们能喝着更好的酒来议论社会上的事,现在还是集中精力说说此间小酒馆里的故事吧。

“还有啊,你像城南孟庄水库那边,人家那些农村的老百姓原本住得好好的,日子过得也不错,就因为他马开江一句话的事,人家就得改变祖祖辈辈千百年沿袭下来的古老生活方式,摇身一变成为整天只能蹲在楼上吃喝拉撒的市民,就像鸽子一样,这不就是说一万个人的意志还不如他一个人的意志管用吗?”桂卿依然有些不服气地提到,开始和对方一唱一和地说起来,一看就是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样子。

当然,他的激烈情绪和偏颇看法显然也是受了对方的言语感染才会有如此拙劣表现的,就像某些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逛荡的人最喜欢说的什么量子纠缠一样,是你影响了我,我干扰了你,谁也说不清楚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绝大多数时候似乎也用不着说清楚什么。

“为什么成千上万的人就一定得听他一个人的话,按照他一个人的想法来呢?”这个非典型性铁头愤青继续大声地嚷嚷道。

“这也有点太那个了吧?”他愤然评论道。

“嗤,这有什么啊,多大的事啊?”凤贤随即撇撇嘴换了个更加无趣的腔调继续道,一副见怪不怪的老滑头样子,搞得桂卿差点以为他要出于同情自己的原因打算不动声色地转变口风了呢。

“谁叫人家是当官的,而那些人不是当官的呢?”凤贤又无可无不可地嘿嘿笑道,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其实想想也是,无论人家马开江在青云县怎么拆,怎么建,又怎么精心地裱糊所有的新建之物,一切的一切都和他这个标准的外来户关系不大,他既不能像某些原住民那样有资格拿到置换后的回迁房,也没有机会通过某种特殊关系买到价格较为便宜的商品房,只能拼死拼活地一点一星地攒钱,然后再配上绝的贷款,按照市场价去买商品房。

“其实当官最大好处就是,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和喜好决定别人的生活和命运,大官可以影响和左右小官的意志,大官和小官可以影响和左右普通百姓的意志——”这货摆正身体姿势仰着头讲道,右胳膊在空中非常可笑地一挥,一股想要表达某种纯理论的欲望喷涌而出。

“要不然的话人人都去争着当官,或者当大官干什么?”他随即又如此不嫌聒噪地白话道,好像早就因为颇具慧根,从而十分轻松地看破了全部的红尘并参透了所有的人情一样,又如同《红楼梦》中的渺渺真人和茫茫大士聚在一起收他做了关门弟子一般。

“还有一点需要注意,你要是真心不想拆,不想像鸽子一样住在千篇一律的新楼房里,你就喜欢住原来农村的老院子,完全可以啊,那得等你祖坟上‘呼呼’地冒青烟,托举着你当了大官,等你这个大官能管得了马书记的时候再来谈这个事。”趁着桂卿囫囵吞枣地进行所谓的深入思考的空挡,他又理论结合实际地教育道,在好为人师的道路上继续义无反顾地裸奔着,连头也不知道回一下,恰似疯了一般。

“恐怕是等你有那个本事了,有那个能力了,孟庄水库附近那几个村早就在地图上消失了,孟庄新区也早就板正地建好了,所有的生米都已经做成熟饭了。”他随即又很不要脸地笑了。

“所以说,老城区的人决定不了老城区的命运和前途,孟庄水库那几个村的人也决定不了自己村的命运和前途,这是什么意思呢?”他别有深意地发问道,将一双泥蛋子眼瞪得都快要析出条条血丝了,一看就是费了老鼻子劲了,当年他母亲生他的时候估计都没这么用力。

“这就是说,一万头羊在一头狮子面前也还是羊!”他忽然又咬牙切齿地说道,意在传递出一种决绝和孤寂的意思,反正桂卿就是这样理解和看待的,无论凤贤的心里到底是不是这样想的。

“当然了,这头狮子肯定会冠冕堂皇地说,它这么干也是为了让这一万头羊生活得更好嘛。”他随后又故作轻松地笑道。

“你再看看,现实情况也确实是,至少大家伙住得比以前更宽敞了,环境也更漂亮了,你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然后他又如此说道,同时笑得更加轻松自然了,好像前边说的都是放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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