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仲夏时分,城外十里村一改往日的平静,分明是深夜,却又怒吼尖叫声不绝于耳,漆黑的帷幕被炙热的火花撕开裂缝,火舌卷起少女的裙摆似乎要将她吞噬。
昭言望着被烈火焚尽的村庄,想向前奔去双脚却像在地下生了根般动不了分毫,只得拼命伸出手想留住些什么。
火势毫不留情地朝着她的方向翻涌,顷刻间便将她吞没。
“不要!”昭言猛地起身,愣坐片刻才反应过来原来只是个梦,她深吸几口气,垂眼看向自己的胳膊,“真的只是一场梦吗?”为何炙热的感觉如此真实。
闷热的氛围环绕着整间屋子,似火焰从梦中逃出。
昭言拍了拍脸颊,下床走出门外。
月光皎皎,毫不吝啬地投向目所能及的一切,同样照映在少女的面庞,浅淡弯眉下的澄澈双眼隔了云层与月亮对望。
她站立在门台,遥遥看去身形颀长腰若约素,淡蓝色的布衣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昭言抱臂靠向门扉,任凭清风徐徐吹开额前的碎发,吹散了不少热意,也抚平了繁复心绪。
十里村是个小村庄,因过于偏僻没有住多少人家,但其旁边就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佑年寺,不少来此祭拜的人都会在十里村歇脚,因此这个偏远的村子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不通人烟。
昭言幼时听闻佑年寺许愿很灵,便有事没事去寺里闲逛,美名其曰和神仙打好关系,时间久了寺里的僧人也看她眼熟,有时还会给她新鲜的时蔬水果。这时昭言就会回去对着村里年纪相仿的小孩们炫耀,“看!我就说和神仙打好关系不错吧!”
听了她的话后,许多小孩按捺不住性子纷纷去佑年寺祈求得到神仙的奖励,人多了闹出的乱子也多,最后那些小孩无一例外地被家长教训。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昭言把这件事告诉阿婆,阿婆只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神仙会保佑我们昭昭一辈子无病无灾自由自在…”
冷冽的风吹起昭言的发丝,她打了一个哆嗦从回忆中回过神。
夏夜气候变化无常,原本清凉的风已经变得冰冷。昭言回首打算回房间,推开房门的一瞬间,周围场景猝然变换。
原本简洁的房间现在只有一个宽阔的布满符咒的圆台,周遭都是望不到头的黑暗,只有圆台上有一丝光亮,借着这微弱的光,昭言看清自己的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绑上了锁链,再一眨眼已经跪坐在了圆台上。
纵然昭言从小到大听说过太多古怪的事,但毕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她抱着一丝希望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差点流出眼泪。
“不是梦。”她皱着眉喃喃自语道。
“当然不是梦”,一个沙哑厚重的声音响起,“不过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就像在梦里一样。”
那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黑暗中,仿佛一把钝刀一下又一下刺激着听者的鼓膜。
“你是谁?”少女声音清脆如珠玉碰撞般响亮,不见丝毫怯懦。
她迫使自己不要紧张,心里仔细盘算着这人刚刚说的话。没有一上来就动手说明还有可以转圜的余地,昭言眼睛亮了起来,站起身打量着周边的环境,企图从黑暗里找出一条生路。
“你应该能看出我是魔族,那不妨告诉你,我是尧苍,魔君的心腹,也是最得力的助手,是全域最受尊上信任的人,所以尊上才会派我来了结你。”尧苍说到后面语调越来越激昂,似是自己先洋洋得意上了。
“……”昭言沉默片刻,只想说自己并没有看出来他是什么族。
空气凝固几秒,昭言缓缓道,“你的本体是哈巴狗吗?”
“你竟敢侮辱我!我的本体说出来吓死你。”尧苍恶狠狠的声音传来,带了丝气急败坏,“你既然如此不知好歹,那么也别怪我要你好看!”
昭言勾了勾嘴角,对着声音的来源认真地道,“不是吗?我看你尾巴要摇到天上了。不过也对,哈巴狗比你可爱多了。”
话音未落,昭言脚腕上的锁链突然发力,开始源源不断地吸取她的精气。
“糟了!”昭言面露难色,心里却暗道好极了!
刚刚从尧苍话语间便能判断出此人心性不稳极易被激怒,昭言听人说过,与人交手最忌对方隐藏实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所以昭言故意说话激怒他,目的就是让他使出功法,只有知道对方有什么本事才能对症下药拔草除根。
尧苍啧了一声,“真可惜,这么漂亮的脸要变成干尸咯。”
昭言没有理会对方的话,只是注视着那条束缚着自己的锁链,蓦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闭上眼睛将全身的精气主动输送到锁链中。
“真没想到你这样一个牙尖嘴利的人,居然如此求死心切。”尧苍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带功而返,哈哈大笑起来。
原本纯黑的锁链在吸收了源源不断的精气后已经变得通体白金,只听砰的一声,锁链居然自己从昭言的脚上断开。
尧苍闻声不可思议地道:“怎么可能?你没被它吸干就不错了,怎么可能逃出来。”
昭言踢开脚边的锁链,抬头微笑道:“你看不懂吗?”没等对方回话便又开口,“也不指望你懂。”
“这条锁链吸食我的精气,我却仍有余力与你对峙,能说明它吸收得很慢。并且它全部缠在我的脚腕,我能看见锁链的头与尾,说明它会将吸取到的精气暂存其中。所以说,只要我稍微施点力,破坏它原本的吸取规律,它就会扛不住压力自己碎掉。”
那一点微弱的光此刻全部环抱在昭言身上,像黑夜中最明亮的星熠熠生辉。
昭言说罢似乎又想到什么,“其实我也在赌我的想法到底对不对,只不过我运气不错,赌赢了。”
面前传来一声冷哼,黑暗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来人身着深紫色劲装,腰间用银丝绣着华美张扬花纹,头戴银冠,负手站立在昭言面前。
此人眉毛浓黑棱角分明,光看面相确实让人发怵。
“是我小看了你,不过能破解法器可不一定能走出幻境。”
昭言闻言摇了摇头,“我出不去,所以我也不打算出去。”
她知道即使自己再怎么想办法也改变不了实力悬殊的事实,这个幻境也不是随随便便通过感受痛感便能出去的地方。
倒是尧苍听到这话更激动了,“那就乖乖束手就擒。”
“话本里的反派总是死于话多,我看这句话放到现实里同样适用。”昭言停顿片刻微微一笑,“更何况是个不聪明的反派。”
不聪明这三个字又刺激到了尧苍,只见他抬手直接向昭言击去。
两人的实力太过悬殊,昭言躲避不及只得生生接了一掌后重重地摔在了圆台上,喉咙涌起一股甜腥,嘴唇微启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尧苍见状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般暗道一声不好,目光接触到昭言狡黠的眼神时便知道自己中了计。
再一眨眼两人已经回到了原始的小屋。
“看来你这次还不算太愚蠢。”昭言随便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可惜,还是太迟了。”
圆台上布满了符咒,幻境多半也是凭借符咒才建立,那么破解符咒也就可以摧毁幻境。昭言没时间研究那些符咒,却知道咒文以鲜血画之,却也能因鲜血毁之。
她强忍着痛站起来,为了毁掉锁链已经消耗太多精气,刚刚又挨了尧苍一掌,如果在对峙下去对自己只会有害无利。
尧苍彻底黑了脸,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接二连三被一个小姑娘耍的团团转,这么难的任务怪不得尊上会让自己来办,想到这里他又自信起来。
昭言无暇顾及面前阴晴不定的人,只想着如何才能活着出去搬救兵。
这种僵持并未持续太久,电光火石之间空气中传来咻的一声,还未来得及看清又听到钝器插入血肉的声音。昭言定睛一看,刚刚还在念叨着什么的尧苍被一把通体银白的剑钉在了柜子上。
随即尧苍若无其事地拔出那把剑,掂在手里。在看清剑身后蓦地睁大双眼,“玄清山的长老剑!”话音未落,他抬手化为一缕黑烟顺着被剑身斩开的木门逃了出去。
玄清已经令人闻风丧胆到如此程度了吗?昭言想,为何尧苍跑得如此之快。
跑了也好,她扯了扯嘴角,自己早已是强弩之末,与他对峙定然得不到好处。
昭言走向前拿起那把剑。“长老剑?”她的目光顺着剑刃轻抚过,最终停留在剑柄。还未来得及多想,耳后传来脚步声,她想,难道魔族又派了新的人来杀我?
下意识地,她挥剑转身,剑便已架到了来人的脖颈。
也不只是气血流失太多,还是那人身量太高挡住月光,昭言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
“分明是久别重逢,却刀剑相向,真是…叫人寒心呐。”来人开口,他的嗓音清冽散漫,似干涸之地的清泉,话语间带了一丝笑意,本是埋怨的话却听不出来生气的意思。
“睡吧。”那人抬起手指推开剑身。
他的话好似灌注了灵力,昭言闻言只觉得沁人心脾,也实在招架不住。
周遭的空气都带上了乌木沉香,似僧人诵经时的庄重,昭言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还在幼时的佑年寺,便在诵经声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