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赢得多
昨天听大娟子说农业组的这位达人是陈冬忍力排众议签下来的，谢真带着不小的期待。
但是见到阿土的第一眼，谢真感觉到很意外。
阿土今天特意穿了粉绿色的Polo衫，越发显得皮肤黑。相比于其他的主播达人，阿土的风格只能姑且称作……独特。
谢真礼貌发问：“可以给我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阿土开口，稍微带着□□口音，乍一听让人忍俊不禁。但再等一等，就会发现阿土的表达条理清晰，让人不自觉跟着听进去。
原来阿土从农业大学毕业后，回自己家乡承包了樱桃园，辛辛苦苦劳作一年，果园却在临收获的时候糟了灾。4月采摘季连绵的阴雨天气给娇嫩的山樱桃的采收、运输都造成了相当大的麻烦。
当时也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念头，阿土蹲田垄边着急上火的开了直播。
阿土的首次直播虽然卖出了不少单，但因为交通未能及时恢复，最后又一一撤单，到最后也没能对减少损失起到多少作用。但阿土着急叫卖的片段，却因为这个小黑胖子虎头虎脑的天然喜感而火了一把。
据说是陈冬忍把他签了下来，让他用签约金还了欠的买苗钱。
谢真看了看上个月阿土直播的数据，平均每场销售额只有几千块，偶尔能冲到1万以上。而其他达人动辄每场销售数十万，阿土的数据还不是一般的差。
周年庆一天农业组的业绩目标是1亿，噗噗已经给了销售系数的扶持，1元钱销售额可以按2元算。但即使这样，当天还是要卖现在成绩的5000倍才能达标。
谢真和阿土两个臭皮匠，面对着销售目标，真是一筹莫展，两脸发黑。
但谢真想到只要再过两个月，她就可以回去继续做自己的品牌了。到时候还有机会卖自己品牌的衣服，但直播卖蔬菜水果，可能这辈子就这么一次了。
想到这里，谢真心里不禁燃起来熊熊的斗志。
她又仔细看了一下数据，发现阿土直播间复购率和客单价都是出奇的低。阿土每次直播平均卖几千斤水果，都是路人下单的。
换个角度，这似乎也说明阿土的死忠粉虽然少，路人缘却不错。如果能找到畅销又相对单价高一点的水果，直播间的业绩应该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刚和阿土开完会回办公室，就遇上迟姐就叫大家开会。
谢真一眼看见一周不见的那个家伙，远远的站在人群的前面。
这些天不见，他似乎又瘦了一点，穿一身合衬的藏青色的西服，越发显得姿容挺拔，肩宽腰细。此时光是静静站着听别人讲话，陈冬忍便自然散发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内敛而清贵的气质。
每次开会，谢真都喜欢躲在后排方便摸鱼。此刻，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穿过沉沉叠叠的人群。一周不见，再次看到这样的陈冬忍，她觉得很是有点陌生。
在他似乎刚好要看过来之前，谢真赶紧转走自己的目光。
迟姐先开始发言：“给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这次公司一共为这次直播节投放了一亿元的热度，这个是大家知道的。另外，陈总刚刚宣布，他个人将自己额外的追加1000万的热度，供所有组平分。”
话音刚落，大家都欢呼起来。
今年是噗噗直播全品类发力的第一年，每个组的KPI都不低，而公司的创始人费总却一连请了两个多月的病假，大家私下里都觉得压力很大。
陈总自掏腰包也要追加热度，不仅是真金白银的支持，还大家不由得有了一种备受看好的感觉。毕竟高层的收入都是和业绩挂钩，眼光挑剔的陈总肯自掏腰包，一定是有信心通过这次周年庆直播获得巨额的bonus。
这时候陈冬忍抬手，做了一个示意大家安静的手势。
刚刚在讨论大家立刻停下来，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安静极了。
他开口，声音内敛而沉稳。
“各位，今年的周年庆，相信对于各个组而言都是不小的挑战。我们前期积累的数据经验，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转化，这是一个即将被检验的问题。老实说，模型是不是100%奏效，我并没有把握。”
大家都屏息注目，认真听着陈冬忍的讲话。
“但是我可以承诺的是，如果遇到任何问题，我会和大家一起去努力解决。我最后想对大家说，放开手去干吧！None的技术团队将为大家托底。”
大家纷纷鼓掌。在大家叽叽喳喳的欢快的讨论中，沉稳的声音再度响起来。
谢真远远看见陈冬忍好看的眉毛扬起来，锐利的鹰眼在人群当中一下就锁定住了她。他浅色的眸子里倏忽之间一闪而过顽劣的光芒，非常罕见，谢真突然就警觉起来。
“谢真是哪个组的？”陈冬忍突然发问。
谢真感觉到大家纷纷投来的目光。有同情的，有好奇的，还有大娟子暧昧的目光，甚至还有少数带着看好戏意味的目光。
谢真觉得喉咙发干。
还是迟姐帮她先回答了：“她在农产品组。”
“哦……”他顿了顿，“农产品组，得多加油啊。”
人群里有人反应过来，发出几声轻笑。
谢真握了握拳头。什么意思嘛。
“众所周知，谢真是我的……”
谢真睁大眼看着他。
“我的学员。”陈冬忍若无其事地说下去，“她现在还是这个水平，也算是我教导无方。”
刚刚还没反应过来的，这会儿也听懂了，人群里有人在偷笑。
“我个人再单独掏1000万，补贴给农产品组。”
足足过了三秒，才有人小声说：“……真有钱啊。”
谢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她只感觉到陈冬忍宣布的那一刻，怡然的表情就变得非常、非常的难看。
“等等。”怡然突然举手，“那这样农产品组岂不是既有两倍的销售系数，又额外多出来1000万曝光？”
所谓销售系数补贴，就是因为考虑到水果、蔬菜的单价比较低，所以在考评销售结果的时候，卖农产品的1块钱销售额算作2块钱。这是噗噗直播自打开始卖农产品就定下来的优惠措施。
虽然看上去农业组的确是得了两个好处，可如果考虑到现实情况，就会知道就算两个优惠叠加在一起，农产品组实现今年销售目标的压力仍然很大。
有不同意见时，助播组的惯例一向是先讨论再投票表决。迟姐于是说：“来，大家讨论一下吧。农产品系数补贴，大家是怎么看？”
有人觉得加计的系数可以调成1.5倍，也有人觉得两个优惠都在一起也没多大关系……乱哄哄讨论了一番。多亏了谢真平日里的人缘不错，最后投票关头，六个组里只有服装一个组投票反对补贴。
迟姐正要宣布投票结果，突然，感觉到周围大家都静下来。
原来托病神隐多日的费通，竟然在这时候出现在助播组办公室门口。他笑眯眯地和陈冬忍打招呼：“小陈，这么久辛苦你。大家干劲这么足，看来是领导有方啊。”
谢真只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大叔抄着手站在门口，脸上笑容看似慈祥，却让人忍不住无端端就联想到笑面虎。而且这人精神头十足，完全没有一点久病初愈的样子，让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竟然就是托病修养了几个月的费通费总。
但她也是听出来这话里的阴阳怪气了，听起来像是夸奖吧，可一边说他“领导有方”，却又同时当着满屋子下属叫他“小陈”，就像是在叫自己的秘书司机。
谢真看向陈冬忍，他的表情看不出波动，语气似乎是很谦逊地：“费老，您身体大好了？”
费老挥挥手，表示不值得一提，然后说：“刚刚的争议嘛，我是听到了。小陈，这个农产品组的小姑娘是你的门生？”大手一指，穿过人群，精准地点在了谢真头上。
“……是。”陈冬忍的表情一凛。
“哦……”费通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然后说，“要我说，让这姑娘来选一个吧。不好把一个组弄得太特别，你说呢，小陈？”
陈冬忍一时没有做声。
谢真感觉到周围都在看她。她低头算了一算，却又不是很确定，脑子越着急越乱。她突然举手：“费老好。”
看到冷不丁直通通举起来的手，费老小吃了一惊：“哦，你好。”面对着小虾米，大人物的态度一般带着一些以上对下的和蔼，“你有什么要说吗？”
正当剑拔弩张之际，谢真却好似浑然未觉。
只见她带着一点诚恳的不好意思说：“我要去一下厕所。”
这话有点太无厘头，正看好戏看得入神的大娟子脚下一个打滑。谢真补充道，“我是说，我回来再选。”
“哦，好，你去吧。”连大人物都有些无奈。
费总的意思是让农业组二选其一。迟姐叹口气，她心里猜费总大概是想逼陈冬忍收回追加给农业组的曝光。
毕竟，如果把谢真算成是陈冬忍的门生的话，万一农业组业绩没有达标，即使周年庆直播整体的成绩再好，陈冬忍面子上也不会好看。
程迟对各个直播间的数据再熟悉不过。她虽然心里不认同农业组有必要二选一，但费总仍然是噗噗的一把手，陈总又是总部下来的高管……真要两边争执不下，闹到总部去拍板，情况一定不会好看……
她正伤着脑筋，看见在大家乱哄哄的私下讨论中，一只纤细的手，从办公室门口伸进来，拉了一下站在门口的陈冬忍的袖子。
陈冬忍侧脸，看清那人是谁，清冷的下颚突然有了一些温和的弧度。
又被轻轻拉一下袖子，站的端正的一米八几的男人，竟恍然显得有些柔弱一般，就那么被轻轻地一下就被牵到了外头走廊里。
迟姐靠门边近，听见零星的低声交谈。
“我是真的算不明白了。是不是，……”是一道清脆又有点着急的声音。
接着听男人的声音似乎带着笑，又被推了一下，才正经地回答：“你理解的不错……没错，要补贴的话是更容易达标。只要曝光不要系数的话，如果卖得好，赢得多；卖不好，输更大。”
陈冬忍一如既往的低淳的音色，却比平日似乎都要更耐心，更生动一些。
不多时，谢真就从走廊外面走进来。她一旦决定事情便不再纠结，眼里没有一丝困扰或者贪心，反而有点莫名而来的自信：“那这样的话，我就要曝光就行了。”
她看见迟姐、怡然和大家惊讶的眼神。怎么，都以为她会选择保守的系数政策吗？小看人嘛。
她不自觉转头，看见从走廊进来的陈冬忍。他听见刚刚谢真的话，正也偏头看向她，眼神里有遮掩不住的暖意，却也一点惊讶都没有。
好像他就知道谢真会这么选。
她当然要选赢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