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话传错
“好哇你们！我去开会，你们就搞火锅趴。”迟姐正好从13层开完会出来，看到这么多人，好奇的走过来，就被屋里子榴莲和麻辣火锅交杂的气味熏得一下停下了脚步：“什么味儿啊这是。”又香又臭的。
大娟子讪笑说：“下班了嘛，聚聚。”但食材确实是下班前偷溜出去买的，好在迟姐没有真的追究。
这时候赵文谦也走到门口。他今日穿米色外套，戴一副薄薄的金丝眼镜，显得非常儒雅。他微笑说道：“好热闹。”
顺序而出的还有商务组的施老板，一贯的风度翩翩，只是隔着玻璃门和众人笑着挥了挥手便潇洒而去。可见是个知道和下属保持距离感的好领导了。
最后一个出来的人，气质清越而孤冷，目光透过会议室透明玻璃，见到一切其乐融融。他再一次拿起手机。
阿土还是没回复。
目光停留的对话页面上，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最后半小时以前。
阿土：“她不吃榴莲，叫我赶快回去选品。”
阿土：“好像有火锅榴莲趴。真的是为了选品，老大。”
阿土：“这会又在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好像问到谢真的初恋。”
阿土：“虽然您说为了判断谢真能不能胜任诱狼行动，有什么消息都汇报，但这个好像没关系哈哈。”
陈冬忍：“说的什么？”
陈冬忍：“听一听没关系。”
今天至美医疗的创始人赵文谦一行三人到噗噗来谈合作，噗噗这边由陈冬忍亲自出面以示重视，商务组的老大施老板主要做输出，助播组的leader程迟也参与谈判。
一场会从下午开到现在七点过，机制选品谈的是你进我退，寸步不让。
好不容易把大头谈定之后，双方又在首发的明星产品玫瑰套装的机制上又卡了一个多小时。会议已经超过5个小时，最后只能约定下次再议。
眼下，看着会议室里热气腾腾的火锅和香气喷喷的榴莲，高层和贵宾都饥肠辘辘，不由得露出来一点向往的表情。有灵光的伙计就提出了邀请，迟姐和赵文谦便入了座。
刚刚的牛油红汤可惜已经煮了手机，于是大家用外卖软件重新叫了锅底，又选了一些荤菜素菜。大家等着外卖，三三两两闲聊。
谢真正在发呆，突然赵文谦走到旁边，很自然地伸手，对她显示了一下西服袖口的位置。
谢真看过去，袖扣那儿有一颗扣子松了一半，拖着线头。
体面的酵母君拖着半颗扣子，笑容可掬：“可以帮我处理一下吗？”
谢真下意识地回复：“我没带工具在身上……”
脑子里的灵光一现，面前的面孔终于和记忆里的重叠在一起，她终于想起来：“是你啊。”
***
大概是在四五年之前，那天谢真陪小闲到哥大去见小闲当时的男朋友。
在忍受了半天小太阳，也不要再待在咖啡馆里看他们腻歪。
那天刚好是毕业典礼，毕业生们换上了学士服排队入场，到体育馆里接受学位，或者在各个建筑面前合影。
谢真正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就看见了一个全套学士袍、戴着礼帽，充满书生气的亚洲面孔。
那个男生被人推了一把，学士袍下端被撕开一条口子。他正检查着自己的长袍，似乎正在为难，等会该如何上台接受学位。
谢真正好随身带了针线包。
她很快帮男生几下缝补好学士服的。那个男生匆忙就往正在举行仪式的体院馆内走。
可能太着急，没有道谢。
谢真也没在意，回到自己的长椅上。
走到体院馆门口的男生又想起来，转过头，露出来感谢的表情。
谢真摆摆手表示不算什么。
那个男生远远的说了些什么，谢真看到口型，知道是在问自己的名字。
她就随手指了指自己裙子上的玫瑰。她的英文名字，Rose。
隔了这么久，她早就把这段小小的插曲抛在脑后了。谢真甚至不知道那个男生是不是中国人。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还能在噗噗遇到。
竟然遇到故知，谢真也开心起来。正要说什么，突然感觉到气温陡降，不由得看过去。陈冬忍正站在会议室门口，听阿土说了什么，眼神冷冷的看过来。
看见她脸上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笑容，那眼神则又凉了几分。
那种冰冷肃杀之意，谢真从来没有见过，不由得有一点心惊肉跳的感觉。
阿土正摸不着头脑，为啥老大还要专门问他那个真心话大冒险的后续。
他当时正在涮毛肚，大娟子问的问题他听是听到了，但后来毛肚烫好了，谢真的回复他就没有认真听。但既然被问到了，努力回想之后，阿土记起来谢真好像是不怎么在意的一个意思。他觉着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于是说：“好像是说已经忘了。”
然后就看到，老大的脸突然沉了下来。
***
“所以说呢，这次想好选哪个品种了吗？”赵文谦听完谢真说完了为什么有这个榴莲火锅趴，见到她突然停下来，就接着问。
谢真收回注意力。她自己没法提供意见，所以更觉得能多来一个人来帮忙测评都是好的。于是她去取了金枕头和龙眼榴莲，用牙签传着递给他：“你尝尝看呢？”
赵文谦接过来吃掉，点点头：“口感很糯，又很扎实。”
他又等了等说，“不过，要是为了提高客单价的话，倒也有一个简单的方法。”
“什么方法？”谢真眼睛都亮了。
她余光看到陈冬忍和阿土说完话，进到会议室来。周围几个同事在看到他之后都变得有些拘谨。
“陈总，至美的新品玫瑰套装，我想拿到这次的周年庆上销售。” 赵文谦站起了起来。
助播组的各位本来就都比较了解商务组行情，听到这话，都兴奋起来。大家本来还在交谈的，也都停下来。
程迟当然也兴奋起来，只是不明白刚刚开会谈了那么久都谈不下来的明星单品，赵文谦怎么突然松口。
“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拿到农产品直播间卖。”
话音一落，陈冬忍便不再掩饰眼里的冷意，直视赵文谦：“理由是什么？”
赵文谦丝毫不躲避，与陈冬忍对视。
他突然笑了一下：“为了宣传我们的助农基地。玫瑰套装的重要原料是和田的玫瑰花。我相信只要用心，西北也能长出玫瑰。你相信吗？谢小姐。”他转头看向谢真。
一瞬间，观众分成了两拨。
一拨望着台上，这两人貌似友好，但是眼神当中的兵戎相向的意味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还有一拨人嘛，则是看着谢真，眼神里面都露出一种吃瓜兼敬仰的混合的复杂的感情。
在众多目光之中，谢真慢慢的，肯定的点点头。
这会儿要是让她说地里能长出金子，她都会点头的。
“不好意思，噗噗的周年庆直播间没有跨业态的先例。”陈冬忍抿唇。
赵文谦慢慢说：“是这样吗？”
迟姐有些着急地补充道：“不过如果破例申请一下的话……”她实在不想错过这个单品，虽然陈总的话也没错，但大不了也就是让农产品组和化妆品组做一个收入切分，也不算太麻烦，怎么陈总感觉这么排斥呢……
可是看到陈冬忍抿住嘴唇的表情，迟姐没有说下去。
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
赵文谦突然一笑：“我觉得，不妨问问谢小姐的意思。”
陈冬忍闻言，淡色的眸子再一次看向谢真。口气生硬地说：“好，谢真，你说，你要不要卖至美的玫瑰套装？”
谢真短短一刻脑袋里已经转过了十几道弯了。除了觉得玫瑰套装和主播阿土虎头虎脑又皮肤黑黑的形象真的有点不搭，可能在事后会被至美医疗的市场部拉黑以外，怎么想这也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谢真很诚恳，很笃定地说：“我卖啊。”
这么好的货，傻子才不卖呢。
***
迟姐领着大家向赵文谦敬酒，然后人群又四散开。
谢真环顾一圈没有看到阿土，于是先自己向赵文谦道谢：“多谢您信任，把首发交给我们来做，赵总。”
刚刚续完旧，气氛挺亲切的，但因为谈了业务上的合作，谢真不由得流露出职业化的态度。
“不要叫我后悔这个临时提议。叫我文谦。”赵文谦的眸光看过来，唇边带着亲和的微笑。
那笑容如同煦煦暖阳，让人见之心生放松。
谢真应该觉得受宠若惊的，如果不是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别的什么吸引了。谢真的余光瞟到那个人捏着一罐啤酒，走到她右边，挨着她坐下来。
她听见易拉罐被拉开的声音。
气体“嗞”地一声升腾，泡沫都冒起来。有淡黄色啤酒沾染到长指上，被那人甩开。
动作有些大，一点不像平时那样淡定矜贵，倒像是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谢真收回注意力：“宣传这个单品的时候，有哪些信息，是您希望我们特别注意提及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变得很正经。
可能是最近谢真在陈冬忍面前总保持着职业化的冷淡，所以这会儿只是余光注意到了他，也习惯性的起了范儿。
听到这个问题，赵文谦也认真讲解起来：“第一个自然是我们的原料来源。像刚刚所说的，我们的原料基地在……”
谢真努力集中在对话中，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嗝”。
谢真微微转头，侧目，想用眼睛余光提示他这样挺不专业，挺打扰这边谈正事的。但正撞入陈冬正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睑极窄，眸色极淡的眼睛正带着挑衅，直勾勾的看过来。然后他仰头，狠狠又灌下一大口啤酒。
阿土他们正好拎着外卖回来了。
“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文谦总。”谢真于是转过头对赵文倩说。
听到这个称呼，赵文谦有些无奈地看谢真一眼，站起来坐到桌子旁边。
陈冬忍和他们同一场会结束出来，也没吃饭。
谢真看见他起身到桌前。但他只是用玻璃杯倒了的金酒，就又坐回到她右边。
阿土他们买了金酒和各种果汁、各种气泡饮料是准备调酒喝。陈冬忍却直接把基酒倒在酒杯里。
这真是胡闹。他胃不好，还空腹喝烈酒。
陈冬忍又坐回来，谢真默默转回眼，什么也没说。
“叫我文谦。”陈冬忍小声地，怪腔怪掉学刚刚赵文谦说话。
他们此时坐在靠墙的一排座椅上，座位间没有分隔，而陈冬忍靠的太近了一点，谢真甚至能感觉到酒气随着呼吸扑到她的脸面上来。
谢真不理他。
“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又过了一下，陈冬忍居然尖起声音学她刚刚说的话，“你就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有同事似乎有意无意在往这边看。
谢真朝旁边移了移，突然想起来南院里他带着淡淡讽刺的那一个笑，还是有点儿生气。
她于是也带着点嘲讽的开口：“一瓶啤酒，就开始演酒后吐真情？”
她以为他会生气。但陈冬忍居然笑了一下。微醺状态下的他，似乎比平时更轻佻得多：“吐真情有什么用？反正你都忘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