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沈府的三辆马车依次停放在月清湖不远处。由于来的时候刚下了会小雨，氤氲的水汽让整个月清湖笼罩在雾霭蒙蒙之中，几朵红莲在薄雾之中若隐若现，好似娇羞的小女娘，躲躲藏藏。
“之前就听妹妹说这月清湖漂亮，光是远远看着，就觉得如仙境般。”
“等一会，风一吹，雾气散了，那荷花能看得更真切一些。”
“我瞧着那湖边有一处亭子，我们不妨去那坐吧。”
“都听姐姐的。”
众人沿湖边走去，晨风拂过湖面，荷花与荷叶在风中摇曳生姿，清新的荷香随风四溢，沁人心脾。
待众人坐下后，赵氏吩咐把一会要用的茶水吃食一一放好，湖面上的雾气也渐渐散了去。
红莲在初阳的照耀下，花瓣轻启，颜色从粉红到洁白，柔和而亮丽，犹如美人脸庞，娇嫩欲滴，花瓣的缝隙间还有几滴晨间露水，恍若晶莹珍珠，在初阳的照射下反射出淡淡的微光。
这湖边的亭子也不大，只有两张石桌，所以李氏、王氏、赵氏坐一桌，其余小辈坐一桌。
李氏见泡得是荷花茶，不免有些惊讶，“妹妹这带得是荷花茶？”
“想着要来赏荷，觉得选此茶最佳，便带来了。”
“我刚才还和姐姐说，要是能一边赏荷，一边品这茶，就再好不过了，没成想，妹妹安排的如此周到，我这刚才还念着，眼下就能喝上了。”说着，李氏抬起手边的茶壶给王氏倒了一杯，“姐姐，快些尝尝看，这茶比起之前喝的可是别有一番特色。”
王氏接过杯子，吹了吹热气，慢慢抿了一口，“这茶除了有荷花的清香，竟还有莲子的回甜？”
“嗯，这茶也算是徐州的特色，姐姐要是喜欢，到时候多带些回去。”
“对了檀儿，也给子骞也倒上一杯。”
“好。”
许子骞接过沈檀递过来的杯子，“谢过大小姐。”之后便低头尝了一口，“嗯，是好茶！”
见这茶王氏喝得开心，李氏招呼着大家也都尝尝看，难得这美景有好茶相配。
对着荷花茶，沈渺也没曾喝过，比起许子骞的一饮而尽，则是先是用鼻子闻了闻，感受这茶的香气，然后朱唇微启小小地尝了一口，这荷花茶的清香和回甘留于唇边齿间，甚是好喝，不免又多喝了几口。
“这景色着实美，但干坐着未免无聊了些，你们几个要不然来一场飞花令，就以这荷花为词眼。”王氏提议道，想着趁此机会还可以让许子骞在沈檀面前多展示一下自己。
飞花令？好提议啊，赵小娘心里暗自高兴，还好平日让沈昕和沈珂多看书，这不，还能趁此机会展示一番。
听到王氏这话，许子骞心里一凉，完蛋，自家母亲倒是挺会给亲儿子挖坑的。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在才学方面几斤几两，这不，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表现，还对自己一个劲的使眼色，像是在说“你上啊。”
沈青临见许子骞面露难色的模样，不禁得意地坐直身子，朝许子骞挑衅般地挑了挑眉。
王氏见那傻儿子看不懂自己的眼神，只好自己先打个头，“那就由我来开这头，‘荷花宫样美人妆，荷叶临风翠作裳’。”
沈檀暂作思索，便胸有成竹地接道，“那我来，‘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
“不亏是我们檀儿，好诗，好诗！”听到沈檀的诗，王氏捧场道。
见没有人继续接的意思，沈昕开口道，“那我来把，‘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不错，不错。”
沈昕见赵氏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用团扇掩面微微一笑。
沈青临见余下的人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抬起手边的喝了一口茶，慢慢悠悠地开口道，“到我了，‘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听到沈青临也能作诗，沈檀有些意外，朝他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见沈檀意外，沈青临笑了一下，用眼神回应道，承让、承让。
见六人其中三人都陆续作了诗，许子骞依旧一言不发，手指又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石桌，王氏的眼神掠过旁人一脸急切地朝他看去，仿佛在说，你倒是作诗啊。
他倒是想说，可是说不出来啊。
沈渺瞧许子骞和沈珂都不出声，便默默开口道，“不与桃李争春风，七月流火送清风。”
“不与桃李争春风，七月流火送清风。”沈青临跟着小声重复了一遍，细想后赞许道，“三妹妹好诗啊！”
“青临表哥谬赞，谬赞。”
见沈渺先自己一步作了诗，沈珂也不甘落后，“看我的，‘风蒲猎猎小池塘，过于荷花满院香’。”说完，得意地朝沈渺看了一眼。
沈渺无意与沈珂攀比，赞赏道，“四妹妹这诗比我好。”
听到沈渺夸自己，沈珂把下巴扬起得老高，得意地“哼”了一声。
“切。”沈檀见不惯沈珂那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没好气道。
场上只剩许子骞一人，大家下意识地都朝他看见。
王氏见这小子实在是憋不出什么好诗，正准备开口解围，便听到。
“灼灼其华荷花瑞，亭亭玉立水中出。”
许子骞本是做不出什么诗的，只是当沈渺看向自己的那一刻，眼神与她对上的瞬间，脑海便不自觉地浮出这句诗。
见许子骞看着自己说出这诗，沈渺晃了一下神，立马别过脸，将眼神转向别处，许子骞也低头收回自己的视线。
虽不太懂这诗的含义，但沈珂还是立马凑上前，“不亏是子骞哥哥，真有才华。”
“确实不错。”沈青临说着拍了拍许子骞的肩头。
见许子骞终于说话了，王氏跟着松了一口气。
“姐姐还总嫌子骞不上进，你看看，这诗作的不就挺好的。”
“也就勉勉强强吧。”这臭小子差点把自己制造的机会给搞砸，王氏这心情十分复杂。原以为那臭小子能是个响炮，结果到头来，憋了那么半天，也就‘扑哧’的响了那么一声，还好最后还有那么点声响，不至于是一个哑炮，让自己下不来台面。
见湖边陆陆续续有商贩开始摆摊，往来的人也多了起来，沈檀也有些坐不住了，眼巴巴地看着湖对面的街，“母亲，要不咱也去对面走走？”
李氏一眼就看穿了那丫头的小心思，宠溺道，“你们小辈去逛逛吧，那边风有些大，我就不去了，我去车里等你们。”
听到李氏要先回去，沈檀有些担心，“母亲是不是身体不适？”
“没有，出来透透气，倒是舒服了些。”
“那我陪妹妹吧，坐在这里时间长了，确实有些凉，我们姐妹俩回车里说会话。”
“也行。”
赵小娘见王氏又撇开自己，只顾李氏一人，见两人起身，自己也不好再坐着，“那我陪孩子们去逛逛吧。”
“那就辛苦妹妹了。”
待目送李氏和王氏走后，赵氏笑着道，“那我们走......”
沈檀不愿理会赵氏，拉起沈渺的手自顾自地走上前去，见沈渺走了，许子骞拍了拍沈青临的肩头，示意也跟上去。
见许子骞走了，沈珂也没有理会自己的母亲，立马跑着上去，“子骞哥哥，你等等我。”
“......吧。”就一句话的功夫，原地就只剩下赵氏和沈昕二人，见自己又一次被晾在原地，周围还有一些丫鬟在，这李氏就算了，沈檀这死丫头三番两次地不给自己面子，赵氏气得肩膀有些发抖。
“母亲，咱也走吧。”
听到沈昕的提醒，赵小娘忍了忍气，敷衍了句，“走。”
晨光照射在红砖绿瓦的阁楼上，街边的孩童前后追逐着穿梭于人群之中，笑声如银铃般清脆，不远处，茶馆说书人用醒木拍了一下案头，悠悠开口道，“上回说到......”
“这早市可真是热闹，和我们那边真不一样。”许子骞看着这一路，有卖吃的、卖胭脂的、还有卖刚采摘下来的莲蓬的，街头处还有卖小猫小狗的。
“有何不同？”沈渺好奇地接了一句。
“子骞哥哥，我也想知道。”
许子骞回忆起之前看到的景象，“边关和你们徐州不同，因为地处边塞，气候干燥，物资也相对匮乏，所以街上卖的东西并不多，也就是一些胡饼，羊肉汤之类的。”
“羊肉汤？”
“嗯，边关来往的胡商多，晨间气温低，早上来上一碗羊肉汤既能补充体力还能暖身，而且是大块吃肉大碗喝汤，和你们这边精致小巧的糕点没法比。”
正说着，街边的小商贩一手掀开笼屉，大声吆喝道，“新鲜出炉的米糕嘞——新鲜出炉——”
见许子骞停在笼屉前，接着道，“小哥，要不要来一块尝尝？”
“你这有没有桂花味的？”
见生意来了，商贩连忙打开第二层，“有的，有的，这些啊都是今早刚做的，您看看，要哪一块？”
之前一起吃饭时，瞧着沈渺对桂花味的糕点格外喜欢，今日赏荷之时，见她只喝了些茶水，也没碰石桌上的那些糕点，估摸着这会也饿了，想着既然她喜欢吃，要不给她买上一块。
沈珂跟了许子骞一早上，见他停在卖米糕的商贩前，便凑上前，“子骞哥哥，这是要买给我的吗？”
许子骞一心只想着沈渺，没料到这沈珂竟一直跟着自己，见她主动问自己，也不好折了这小姑娘的面子，只好道，“老板，给我来两块桂花味的，对，分开装好就成。”
“公子您拿到。”
许子骞付了钱，躬身将其中一块递给沈珂，抬头见赵氏走在后面，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便转身去找沈渺去了。
沈珂接过米糕，看赵氏朝自己走了过来，炫耀道，“娘，你瞧，这是许公子买给我的。”
说着便低头咬了一口，想说味道还算不错，转头发现许子骞早就走到前面，“子骞哥哥......”
见许子骞走了，沈珂就想跟上去，但被赵小娘给拉了回来，“别追了。”
刚才见那许子骞买的是桂花味就知道，这东西不是给沈珂买的。赵氏看着不远处的三人，沈檀一向不怎么喜欢甜食，沈青临更不用说了，所以除了那沈渺还会有谁？刚才玩飞花令的时候，赵氏就看出来，这许子骞从头到尾都只注意一个人，眼睛总时不时地往同一个发现看去。
站在一旁的沈昕，见赵氏眼神变得不对劲，“母亲，怎么了吗？”
听到沈昕的声音，赵氏低头看了看沈珂，视线最后落在那桂花糕上，将那糕点从沈珂手里夺过来，趁没人注意扔给了路边的小乞丐，“别吃了。”
“母亲，这是子骞哥哥给我买的。”
见沈珂舍不得那桂花糕，赵小娘蹲下身，把她拉到面前，冷声道，“你要记住，自己想要的东西要自己去争，那东西不是买给你的。”
“可这明明就......”沈珂不死心道。
“不信你看。”
沈珂顺着赵氏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许子骞将刚刚买的桂花米糕笑着递到沈渺面前。
“趁热吃尝尝吧。”
沈渺闻到那米糕的味道，桂花味的？微微有些吃惊。
“尝尝看。”
沈渺一早上也没吃东西，就刚刚喝了些茶水，现在确实是饿了，但是看沈檀买着买那的模样，一时半会也回不了府，就想着再忍忍，只是没想到许子骞竟会给自己买米糕，还是桂花味的，低头接过后道了句谢，便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这一幕在沈珂眼里格外刺眼，原来，从一开始这东西就是给沈渺准备的，而自己
只是沾了那人的光，刚刚还想去抢那米糕的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状。
赵小娘看出沈珂的心思，理了理她胸前的衣襟，安慰道，“珂儿放心，有些东西娘会帮你。”
许子骞见沈渺米糕吃得差不多，想着和沈檀、沈青临提议去前面看看，刚准备开口，就发现这两人早自顾自地看起自己喜欢的东西。
“老板，你这胭脂给我来两个。”
“老板，那把短剑给我看看，不是，旁边那把，对对对，就是他。”
“老板，你那口脂怎么卖？”
“老板，你这刀放挺久了吧，刀锋都钝了，给我换一把。”
“......”许子骞无奈的摇了摇头，见沈渺吃完那米糕，将那油纸攒在手心，有些无措的看着自己，“你有话对我说？”
“嗯......”
沈渺示意许子骞跟自己走，见周围也没旁人，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玉盒，“昨日你手臂受了伤，这个药膏我之前用过，对伤口恢复很有用，这给你。”
这药膏是之前那白衣大夫给自己治膝盖时用的，当日就擦过一次，后面就被半夏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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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出门时，沈渺特意把半夏叫来，“半夏姐姐，前些日子你拿走了我药膏，现在能否把它还给我？”
“药膏？什么药膏？”
见半夏一脸不知情的模样，沈渺有些急了，“我拿那药膏是真的有急用，麻烦半夏姐姐还给我。”
半夏才不顾沈渺有什么急用，依旧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三小姐莫要冤枉了奴婢，我是真记不清什么药膏。”
“好，既然你不肯给，那我只好去找大姐姐。”
沈渺见半夏还不为所动，起身就朝屋外走去，走过半夏身旁时，“我得让大姐姐看看我这膝盖，顺便说说她不在的日子，你都怎么待我的。”
半夏见这三小姐的神情，似乎是来真的，而且要是被沈檀知道之前自己做的那些事，怕真的会像之前说的那样，把自己发卖了去，见沈渺左脚已经迈出去，半夏连忙喊道，“三小姐，那个......奴婢想起来了，确实......确实有一个小玉盒您放在我这，我这就去给小姐取来。”
“好，我在这里等半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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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药膏自己虽只用过一次，但膝盖的伤确也好了大半。
许子骞见沈渺手心躺着一个药膏盒，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丫头是挂念自己的伤，心里不免有些高兴。
“没事，昨晚那都是小伤，而且休息了一晚，早没事了。”
“不信你看。”说着便在沈渺面前晃了晃那行动自如的手臂。
“可这......”昨晚自己明明看见那伤口好像很深，见许子骞不收，又把手里的东西往前又递了递。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况且我日后可是上战场的，就这点破皮的伤都不能忍，还怎么当将军。这东西妹妹自己收好。”说罢，许子骞握住沈渺的手将玉盒推了回去。
“你俩干嘛呢？”
一转头，见沈檀抱着一摞盒子站在巷口处，许子骞低声说了句，“收好。”便缩回了手。
“这不在等你们嘛，那街上人太多，我们来这巷子里避避。”
沈檀没理会许子骞，侧头对沈渺有些吃力地说道，“渺渺过来帮我拿一些。”
“好。”说完看了许子骞一眼，便将那药盒收回袖中，帮沈檀拿东西去了。
等沈渺接过一部分东西后，沈檀一脸欢喜道，“回去大姐姐给你看看，今日都买到了什么好东西。”
“嗯......”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也回去吧。沈青临，叫上后面的许子骞。”
“许兄，咱走吧。”沈青临一边把玩着手里短剑，朝正在路边不知道看什么许子骞喊到。
“这就来。”
“这位小公子，要不要买一把钗呀？”
刚刚路过这摊位，就见到这把玉钗，润滑如脂，温润如玉，上面虽没有繁复的花纹，却镶嵌着一朵雕得做工精巧的粉莲花，十分好看，“这个，麻烦帮我包起来。”
“小公子好眼光，这钗啊，不仅好看，而且里面还有玄机？”
“玄机？”
“这莲花是可以移动的。”许子骞见那妇人把莲花头朝右旋转了一下，“咔嗒”一声，露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空隙，“你瞧，这里是可以放东西。”
这带机关的钗可不多见，许子骞越看越喜欢，“就它了。”
等众人陆续上了马车，赵氏将莲心拉到一旁，低声问道，“那道士的事情都打点好了吗？”
“回娘子，都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估计这会，老夫人那边也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赵氏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已经驶出一段距离的两辆马车，想到今早何氏看沈渺的模样估计已经起疑心，这次就先拿总是挡自己路的沈渺开个头，这下一个，不知道是这当家主母李悦瑜，还是占着嫡女身份得意的沈檀，但无论哪一个，都别想好过。
“很好，我们也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