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第二日一早,李氏便带着沈檀出发去袁府。
不知为何,沈檀觉得这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两日祖母对沈渺的态度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哪奇怪,细想后好像也只是祖母找沈渺的次数与平日相比多了些而已。
“小姐上车吧。”见沈檀愣神,旁边的丫鬟轻声提醒道。
“哦,好。”见李氏已经坐好,沈檀将裙子轻轻一提,往木轿凳上一踩,在丫鬟的搀扶下也上了车。
车夫见来人都已经坐稳了,将马鞭向空中一挥,“啪”,车子便动了起来,稳稳地向前驶去。
沈渺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直到那车消失在街道尽头,见没了踪影才准备转身离开,刚转身,就见春梅站在自己身后。
“三小姐。”
嬷嬷?
见春梅出现在这,沈渺想到昨日沈檀说的话,想来是何氏要找自己,便走上前轻声问道,“是祖母有什么吩咐吗?”
春梅朝沈渺行了一礼,回道,“老夫人让小姐今晚去怡和院一道用饭。”
吃饭?沈渺不免有些疑惑,今日被单独留下就只是为了这事。
“那除了吃饭,祖母可还有其他吩咐?”
春梅摇了摇头,接着道,“您只需在屋里候着就好,到用饭时间奴婢自会派人来接小姐。”
见没有其他吩咐,沈渺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去吃一顿饭。
“好,那有劳嬷嬷了,那我先回去准备一下。”说完,朝春梅回了一礼,带着身边的丫鬟离开了。
看着沈渺那单薄弱小的背影,春梅知道,今晚这顿饭,或许是沈渺此生的最后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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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昨夜,当何氏确定那人就是沈渺后,便将那道士请到家中。
“夫人请我来所谓何事?”
“就不与先生打哑谜了,”何氏一脸严肃地端坐在位置上朝那道士问道,“先生既能算出我沈府之劫,不知可有解难之法?”
听到要解法,那道士捋着胡子笑了一声,“解法那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你们是否是真心想解?”
“那是自然,还请先生细说。”
“嗒——嗒——”见那道士迟迟没回话,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腰间的酒葫芦。
何氏自然懂他是什么意思,给春梅递了个眼神。
春梅点了点头,将提前准备好的钱袋从腰间拿下,放到那道士的眼前。
见钱袋子到手,道士放下手中的酒葫芦,用手掂了掂重量,满意地说道,“除痣放血安怨灵,焚火烧之驱邪气。”
除痣放血安怨灵,焚火烧之驱邪气。这话在何氏脑子里打了个转,没理解那人是何意,接着问道,“先生可愿细说?”
那道士将钱袋放回自己的衣袋中,将腰间的酒葫芦一把卸下,猛得喝上了一口,砸着嘴道,“很简单,就是将那占命格之人的左眼处的红痣用刀剜去,取血供奉在逝者牌位之前,以安逝者怨气;然后再用驱邪炭火将此人焚之,以身殉火,就可将这府中的邪气尽数驱散。”
“老夫人,这法子……”
何氏原本以为,那道士所谓的解法,只需作场法事将沈渺身上那些个不干净的东西驱走,可没想到的是,那法子竟是这样。
除痣放血不仅毁了那丫头的容,焚火烧之更是要断了沈渺的命啊!
想到这些,何氏不自觉地握紧了膝上的佛串,怪不得那道士一开始就问自己是否真心想解沈府这劫。
虽按这道士所说,那沈渺是占了沈轩命格之人,但是要用一个活人的命来驱邪,实在……实在是太过残忍。这沈渺毕竟……毕竟也是自己的亲孙女啊,而且才刚过七岁。
春梅也觉得那法子太过残忍,见何氏不忍,侧身朝着那道士追问道,“这法子实在过于残忍,先生可还有其他的方法?”
那道士见二人犹犹豫豫,用眼睛将这屋子里里外外扫了一圈,吹着胡子唉声道,“那人就是恶灵转世,如不彻底除去,这府的气运估计……也就到这了。”
“老夫人……”见那道士说地神神叨叨,春梅有些着急了。
见何氏不说话,那道士又掐指算了算,“明日正是那位小公子的头七,若错过这日子,这府里的怨气怕是再也散不了,以后怕是后患无穷,后患无穷啊!”
听到“后患无穷”四个字,春梅再也耐不住性子,哪怕那道士给的法子再残忍,但为了日后的安稳日子,那沈渺无论如何都必须舍弃。
“老夫人,那……那三小姐是恶灵转世,万万留不得啊!”
见何氏还在犹豫,春梅直接跪在她的面前,抖着声音劝道,“就算舍了这三小姐,府里……府里还有三位小姐,而且那三小姐不就来路不明,是不是老爷亲……”
见春梅说地越发放肆,还没等后半句说完,何氏起身用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断了她的话,“这也是你能说的!”
“是奴婢多嘴。可……可奴婢不愿看到沈府因这三小姐遭了难啊。”
何氏不是不知道她的意思,放在这女嗣众多的沈府,沈渺确实是最无足轻重的一个。
四年前突然被带回沈家,何氏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但沈辰一口咬定这沈渺就是他的亲生女儿,何氏相信一个父亲断不会认错自己的孩子,所以之后也没再细查。
可随着沈渺长大,眉宇之间竟没有丝毫与沈辰相像的地方,而且与另外三位小姐相比,沈渺自小就长得格外好看,哪怕放眼整个徐州都找不出第二个比沈渺好看的。
何氏每每想到这些,只能用沈渺像她娘来安慰自己,因为除了沈辰,谁也没亲眼见过这元氏。
“老夫人,为了三小姐一人,不值啊……不值啊……”
“恶灵转世,后患无穷……”
“老夫人……”
见春梅跪在自己面前不断地提醒自己,何氏虽不想承认,但用一个无足轻重的沈渺换沈府未来的安宁,是现在唯一的法子。
何氏无力地垂下手,闭眼道,“明日就劳烦先生了。”
到了晚上,何氏把沈辰叫到房中,说了后日那道士作法的安排。
听到那恶毒的法子,沈辰立马坐不住了,猛地站起将手里的茶水撒了一身,不顾衣服湿了大半用力将衣袖往身后一甩,大声质问道,“这鬼神之说本就莫须有,一个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道士,也敢打我沈府的主意,甚至……甚至还敢拿我沈家人的命来驱邪!荒谬,简直太荒谬了。”
“我知你自是不肯,可这事关乎整个沈府,叫你来也只是知会你一声。”
“母亲,您糊涂啊……那沈渺才七岁,是您的亲孙女啊。”
见榻上的何氏面不改色,沈辰又接着道,“鬼神之说不可信啊。”
“那你说祠堂那丫鬟怎会莫名发疯,你的那位夫人怎会迟迟生不出男孩,还有那沈轩怎会……怎会突然没了。”
沈轩的死始终是沈辰心里的一根刺,老来得子不就不易,到头来却无故枉死,甚至还差点搭上了李氏的性命,想到那日从自己面前抬过去的一盆接一盆的血水,鼻尖仿佛还能闻到那日的血腥味。
想到这些,沈辰想说的话瞬间哽在喉咙里,“我……”
“你忍心为一个沈渺让整个沈府遭难吗?那沈轩的死就是一个开始!”
何氏杵着拐杖走到沈辰面前,用力地戳着地面,“而且那孩子是恶灵转世,一出生就克死自己的亲娘不说,现在又克死自己的亲弟弟,这样的人沈府绝不能留!”
何氏说的这些,沈辰一个字都无法反驳,或许真如那道士所说,沈渺真就是那不祥之人。
见何氏声泪俱下,沈辰也不忍再反驳,重重叹了一口气,道,“那……就听母亲的安排吧。”
见沈辰还是低头应了事,何氏转身背对着他,“好,那这事你就别管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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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昨晚的事,春梅远远望着沈渺离去的背影,暗自道了句,“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