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回到寺里中客房后，知曦觉得任疏桐的神情不大对劲，本想趁添茶之际问上一句，可话刚到嘴边，却见任疏桐先开了口。
“叫徐旻泫过来。”
知曦只好将自己的话先咽下，将手中的茶壶放回桌上，应了句“是”后便转身出门。
片刻后，徐旻泫行完礼恭恭敬敬站在任疏桐对面。
“前几日你同我提过沈渺生母的事，我刚刚……听到一些别的话，找你来是想再问问，从沈家传回的消息，可还有别的？”
一听这话，徐旻泫便明了任疏桐为何突然找自己过来，私底下，他也曾暗中追查过几次，可最后得到的消息都是元氏早已不再人世，否则也不可能把沈渺交予旁人在外流落十一年。可元氏的事一直是北溟皇室最在意又不肯放下的事，旁人连提都不敢提，就怕一不小心牵扯到十一年前的旧事。但今日既然是任疏桐主动问起的，元氏的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回长公主，从沈家得到的消息，早在十一年前元皇后就因……就因难产薨逝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徐旻泫话音一落，任疏桐手中的茶杯随之被捏的粉碎。
十一年，她等了这个答案十一年，可到头来，等来的却是……薨逝……这些年，她不是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可她总是心存侥幸，觉得那个会陪她在城楼上数星星的人，会陪她荡秋千的人，会给她亲手做糖糕的人终究是舍不下自己的，总有一天还会回来。可今日，当答案从沈渺口中说出来时，她这些年的期待就犹如手中杯瞬间被捏碎，就连同心里那一点点侥幸也碎得彻底。
“嗒…嗒…嗒…”
徐旻泫站在原地不敢动，等着任疏桐发话，可等了半天也没见任疏桐出声，倒是听到有东西落到桌面上发出的“嘀嗒”声，他抬头去寻那声音的来处，不料这一看，就见任疏桐被瓷片刺破掌心，鲜血顺着杯壁正一滴一滴落到桌上，徐旻泫一惊：“长公主，您，您的手……”
手？任疏桐回神一看，见右手还握着茶杯，刺痛感随之传来。
听到屋内的惊呼声，知曦立马推门而入，一进门就见任疏桐面前一滩血：“公主！”
“你赶快帮公主处理伤口，我去寻些伤药来。”
“好，劳烦徐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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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晚来客栈
任行知下马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头看了眼客栈的牌匾：“风晚来，这名字倒是应景。走吧，进屋避避风。”
“对了，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回殿下，还需一日。”
这些时日，任行知一行人几乎是没日没夜的赶路，因为是骑行的关系，再加上一路比较顺利，速度比任疏桐那一路要快上很多。
等一行人安顿好，刀垚带着刚刚得到的密信来到任行知屋内：“殿下，刚刚得到的消息。”
任行知接过后，见信中所言：“这些日子，乌孟时常出没于青源寺，与其前后脚，发现有两名沈家女子也同出现在此地。”
“盯沈家的人怎么说，可知那两名女子是谁？”
“说是那两人每次都蒙面出行，盯梢的人看得不大真切。但我们派到沈府里的人有传回消息，说是自从前些日子沈家连办了喜事和白事后，沈家便换赵氏做主母，那赵氏也是会隔三差五的出去一趟，虽也是蒙面出行，但去的地方不是青源寺，而是一些世家夫人办的宴席。”
“沈家每次有人出门，都分两拨人？”
“是。”
“我记得这乌孟前些日子还只是在沈家附近出现，现在还敢与那沈家人碰上面了，见面的人竟然还是女子，你说这沈家、或者说那女子究竟有什么秘密，竟值得那人宁可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还敢隔三差五的去见她。”
“这……属下还未曾查到，还请殿下再给属下些时间。”
“沈家的事不急，我们不知道的事，或许能从疏桐或是我那二妹妹身上找到答案，你派人继续盯着沈家，有消息立刻禀报。”
“是。”
“还有，宫中的人怎么样了，前段时间让他们查沈家在朝中的关系，近来有消息吗？”
“回殿下，南浔皇宫这些时日突然加强了戒备，属下觉得现在传消息太冒险，所以让他们先按兵不动。”
“加强了戒备？为何？”
任行知话音刚落，紧闭的窗户“啪”的一声突然被狂风吹开。
“我去替殿下关好。”
看着那在风中摇晃的窗户，任行知心想道：“看来这南浔是要变天啊。”
刀垚将窗户关好，退到任行知身侧：“南浔皇宫近日戒备森严，我估计具体消息过几日能到。”
“那我们再等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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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不是我说您，您可是千金之躯，您这手……”知曦满脸心疼地看着任疏桐那血淋淋的掌心，就着烛火一点点挑出里面的碎瓷片，有些瓷片割得深，一拔伤口便立刻渗血，她处理的仔细，生怕弄疼任疏桐，可从头到尾，任疏桐一言不发，连眉头都未曾皱过，任由她将那碎瓷片一一挑出，再重新将伤口包扎好。
“公主，这几日您这手可得当心些，有什么事要做吩咐奴婢就好。”
“嗯，你先出去吧，我一个呆会。”
用晚饭时，寺里的小和尚端来素斋，可今夜无论是任疏桐还是沈渺，两人都未曾用过半分。
第二日清晨，不知是不是昨夜一夜无眠再加上未曾用晚饭的缘故，一早起来，青黛就见沈渺一脸憔悴，眼下一片乌青，不用说，见她这副模样青黛就知道昨晚沈渺心口那病又发作了。
“小姐，要不咱还是吃药吧，您这样下去，把身子熬坏了可怎么办。”
“无妨，我看今日的早课开始了，我还得咳咳……咳咳……上课呢，这功课可一日都不能落下……咳咳……”
“您都这样的，今日就先歇歇吧。”
昨日发生的事，对沈渺来说冲击太大，她没法一夜就消化，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加上这几日心口上的毛病总是隔三差五发作一次，今日一早她就发觉心口处格外不舒服，坐在床边缓了半刻后才起身，可刚一站起身就两眼一黑，心口处瞬间和针扎了一般。
“小姐！”
见沈渺呼吸越发急促，额头上的冷汗一阵阵往外冒，青黛被吓得慌了神，立马将随身携带的药瓶拿出，抖着手将药丸递到沈渺嘴边，“小姐，您把药吃了，快。”可话音刚落，就见沈渺一口急血喷出，人也顺势昏了过去。
“小姐！”
“小姐，您可被吓我……小姐……铜铃……对还有铜铃……”
“哐当——哐当——哐当——”
“快来人啊，求求快点来人。”
半响后，见迟迟没有来人，青黛这才想起无念方丈并不在寺中，她试图将那药丸给沈渺喂下去，可沈渺根本没法吞咽，喂进去的水连带着血全都溢出来，青黛只好一面将沈渺嘴边的血水擦掉，一面心里将寺中能帮得上忙的人都想了一圈，可不凑巧的是，今日刚好十六正是下山采买药材的日子，见怀里的沈渺呼吸越发微弱，看到沈渺的脸，青黛这才想起来这寺中还有一人。
“小姐，您再等等，再等等，我这就去给你找人来。”
客房处，知曦服侍任疏桐刚洗漱完，正准备换药，便听到门外传来徐旻泫的声音：“长公主，臣有要是要报。”
任疏桐没说话，点头朝知曦示意了一下。
知曦瞬间明了，起身开门道：“徐大人请。”
“说，什么事。”
“前几日公主吩咐臣去查沈家二女婚嫁之事，现在有眉目了，那两门婚事，正如公主所料，确有问题，那二女……”徐旻泫话说道一半，便被屋外传来的声音打断。
“求你们放我进去！求你们放我进去！”
“谁在外面喧哗？”
“奴婢这就去看看。”
“怎么回事？”
屋外把守的侍卫见知曦出来，便将青黛带到她面前：“此女子吵着要见长公主，没有通报还硬要闯进去，我们没办法，只好先把她拦下。”
见来人是长公主身边的人，青黛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颤抖着声音道：“还麻烦这位姐姐，给长公主带句话，我家小姐……我家小姐……”
见青黛慌得话都说不完整，知曦便知道，沈渺出事了。
“你们几个放开她，让她过来。”
“谢谢……谢谢这位姐姐。”
“我带你去见长公主，跟我来吧。”
一进门，青黛见任疏桐就在屋内，“扑通”一声跪下，抖着声音道：“还请长公主救救……救救我们家小姐……她快不行了……”
刚刚还阴沉沉的天，瞬间雷雨交加，任疏桐不知是被雷声震到还是被青黛的话吓到，顿了片刻后，立马反应过来青黛刚刚说了什么，没等知曦将伞撑起，便迎着雨便跑了出去。
“公主！”
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沈渺房中，一进卧房就闻到一股血腥味，见床上的沈渺昏迷不醒，那嘴角处血痕格外刺眼：“沈渺，沈渺，你……你别吓姐姐，沈渺？”
见沈渺没半分反应，任疏桐连忙伸手去摸她的脉象。
片刻后，知曦、青黛、徐旻泫三人也陆续赶到。
“公主，您有办法救我家小姐的是不是，青黛求您了，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见任疏桐正在把脉，知曦连忙把青黛拉到一旁，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她先安静。
沈渺这病，任疏桐自己也同样被折磨多年，所以她很清楚这病一旦发作会有多么危险，可此刻她身边没有御医也没有元氏的人在，沈渺这情况有万分危急，她只能用以往最烈的方子来做应对，她迅速将方子写好，吩咐徐旻泫立马去煎上一碗。
“知曦，你去把我随时带的那包银针取来。”说着，便把右手上的纱线迅速拆掉。
“公主，您的手……”
“快去！”
青黛此时才发现，任疏桐的右掌心全是伤口，此时有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公主……”
见身旁还有一个满脸泪水的青黛，任疏桐冷静地开口道：“你去取一些热水来。”
“好，我这就去。”说完，随便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的脸，清了清视线，便抬腿跑了出去。
一切都准备好，任疏桐用帕子压了压掌心的血迹，右手执针，对准沈渺几个关键的穴位，稳稳地扎了上去。
七八根针下去后，见沈渺的呼吸终于恢复正常，脉象也跟着平稳下来，任疏桐才松了一口气，用帕子随意压着掌心的血，将针一一撤了下来。
这药一煎好，青黛连忙拿碗去接，这瓷碗碗壁薄，这药一入碗，碗壁瞬间烫得不得了，可就算这碗再烫手，青黛端药的手也却没有一刻晃动，稳稳地将药端到房中：“长公主，药好了。”
“给我吧，你把沈渺扶好。”
“这碗太烫……”
“无妨，给我，你把沈渺扶好。”任疏桐一手接过药碗，用药勺一点一点盛出在嘴边吹凉后才小心翼翼地喂给沈渺，生怕她呛到。
知曦见任疏桐一身都湿透了还在一点一点给沈渺喂汤药，掌心的帕子早被血一遍遍染红，忍不住开口轻声劝道：“公主，药汤我来喂就好，您要不先回去换身衣服，别再染了风寒，还有您这手……”
“我没事。”只此一句，知曦就知道不必再劝，沈渺不醒，任疏桐是不会离开的。
屋外微雨寒凉，房梁上淅淅沥沥的雨声混杂着低沉悠长的钟声传入耳中，沈渺慢慢地睁开双眼，可昏昏沉沉的脑袋，让她神志有些恍惚，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小姐，小姐，您醒了，吓死青黛了……吓死青黛了……”青黛的声音带了哭腔，趴在床边将沈渺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掌心。
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沈渺涣散的神志逐渐清醒，眼前也渐渐清晰起来，入眼看到的第一人就是青黛，见她握着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一脸不安的模样，沈渺想开口安慰她没事，刚想开口便觉得嘴里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想起身却觉得身体仿佛有千金重。
倒是一旁的任疏桐先出了声：“你就好好歇着，别说话了。”
沈渺寻声看过去，这才发觉昨日妆容精致衣不染尘的女子此刻发钗竟有些凌乱衣角处更是沾染了些污泥，额头处的碎发不知是被汗给打湿还是淋了雨现在黏在一块，任疏桐此刻模样与昨日初见时差别太大，沈渺一时不敢信这是一国长公主。
“是你……”
青黛知道沈渺要问什么，轻声开口道：“小姐，是，是长公主救了您。”
面对任疏桐，沈渺只觉得心里十分复杂，昨日的事她来来回回琢磨了一整夜也没想明白，无论是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亲人”，还是那尊贵的“公主”身份，她自视两者她都高攀不起，虽然自己与任疏桐长得相像也同有一位姓元的生母，可这一切或许只是巧合罢了，而且她到底是谁其实她自己并不在意，反正她这一生也不长，她只想安安静静过完剩下的日子，不想再和外面的事有牵扯。所以她原本打算要是那贵人今日还要来找自己，自己就避而不见的，只是没料到自己的身子那么不争气，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病。
哎，看来这人情债又得添上一笔。
“沈渺，谢长公主的救命之恩，公主之恩，沈渺来日再报。”
任疏桐听得出沈渺这话虽是感谢，可语气全是疏离，知道她还是不肯信昨日自己说的话：“罢了，我是你姐姐，这恩不用你报，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好。”说完，任疏桐垂下眸，示意青黛先让开，想再看看沈渺的情况。
她下意识地想伸出右手把脉，但轻轻一动，手心传来的刺痛感让她想起掌心上的伤口，为了不让沈渺多想，她将右手握成拳状不露痕迹地收回袖中，换成左手轻轻搭在沈渺的手腕上。
可换手的那一瞬间，沈渺还是看到了，看到任疏桐藏于袖中的右手手腕处有血迹。
她看着坐在床边垂眸为自己把脉的任疏桐，想开口问，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你的脉象不稳，吃了要药就别乱动了，好生歇着。”任疏桐将沈渺的手放回被子，轻声叮嘱道。
“嗯。”
“公主，既然二公主没事，要不咱先去回换身衣服，您这样怕是会着了风寒。”
任疏桐低头看了眼自己衣角衣袖上的污泥，发觉此刻的自己确实不成样子：“好，那我先回去一趟。”说完，朝青黛吩咐道，“你再去生些炭火来，把这屋子弄得暖一些。”
“是。”
“好生照顾沈渺，我去去就来。”
等到任疏桐带着知曦出去后，青黛才敢大声说话，一脸埋怨地看着沈渺：“小姐，都说让您好好吃药，您不听，咱那箱子里明明就有药，为什么偏偏就动不得，今日要不是长公主在，我怕……”
青黛后面的话任疏桐没再听，她刚刚还纳闷为何沈渺病得如此危急，让人安排的药材明明一早就送到了，按理说照常服用不会有问题的，本来她还寻思是不是自己药方有问题，现在看来沈渺是很长时间没用药才会突然病倒，可为何不用药，看来得好好问问那办事的人。
“一会把徐旻泫给我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