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初秋的山林雨水特别多，昨日一夜的雨到现在一刻都没停，雨水砸到屋顶上后顺势向屋檐处滑落，淅淅沥沥地雨声宛如犍稚敲木，一声接着一声传入沈渺的耳畔，催着她醒来。
沈渺睡了一天一夜此刻身上黏黏糊糊的，想是昨夜发汗了的缘故，便想着起身换套干净的衣服，刚一侧身便看到伏在自己床沿边睡着了的青黛，山间气温低也未见她换一件厚实一些的衣服，身上还是那件单薄的夏裙，此刻弯腰趴在自己床边，还能依稀看到她消瘦的身形。
沈渺侧头见屋角处的炭火已经尽数燃尽，她这这屋又常年阴冷，她怕青黛着凉便，想着起身为她搭件衣服，谁知刚一用力，却发现自己的左手被青黛紧紧地攥在掌心，她试着慢慢将手抽出，不料一动，却有些惊动她。
“小姐……小姐……”
好在青黛只是在梦中呢喃了两句并没有醒，沈渺这才继续下面的动作，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从衣架上取下一件厚斗篷轻轻搭在青黛的肩上，便开门退了出去。
关门时，沈渺听到床沿上的人翁声说了句：“……小姐……你要好好的……你要好好的…..”
只此一句，听得沈渺眼里发酸，喉咙像是有东西哏着，也跟着酸这发胀。
生死这事，谁都说不准，沈渺这一生牵挂的人不多，她也不敢有太多牵挂，她怕那一天真的来临时，她放不下这些人，也怕这些放不下她。
可沈檀有沈家，那青黛呢，这个四年前孤身一人来陪她的人，自己哪天要是真走了，她该怎么办？四年来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陪伴，这些恩情，孑然一身的自己又该如何还？
“是时候该为她打算了。”沈渺看着青黛纤弱的背影，心里默默想着。
就在沈渺发愣时，金橘见屋里有动静，便从窝里挪了出来，躬身抻了个懒腰，就跑到沈渺脚边来来回回蹭她。
“喵~喵~”
沈渺怕青黛被吵醒，连忙低头朝它打了一个“嘘”的手势：“嘘，金橘安静些……”
随后将门轻轻关上，金橘见沈渺没理自己，就转头朝窗前的那方书桌跳上去。
那黄猫膘肥体壮，猛然一跳，把原本就不稳的书桌弄的摇摇晃晃，连带着桌上的东西也跟着晃动，沈渺赶忙伸手去稳住，无奈手只有一双，书桌边上的那摞书没来得及稳住，最后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金橘！”沈渺压低声音吼了一声。
那黄猫见沈渺气恼，“嗷呜”叫了一声就从窗边的缝隙夹身跳了出去。
“这小东西。”
沈渺看着散落了一地的书籍，只好弯腰一本本的捡起。
她捡起离自己最近的一本时，却发现那本薄薄的折子不像是自己的东西：“这是什么？”
看封面没有任何信息，她只好将那折子打开来看：
“……沈家传回消息，沈檀和沈昕二人没有在李氏丧期回府确有问题，臣派人探查得知，沈家嫡女沈檀与其庶女沈昕二人为错嫁，赵氏为隐瞒此事，曾私下与王辽商定，婚事结束后需将沈檀囚于王府内，三年内不得出……因二人自出嫁后均未曾露面，外人并不知沈家二女错嫁之事……”
青黛被外面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床上的人没了，猛然惊醒过来：“小姐！”
沈渺被这一声惊呼声吓一跳，手里的折子再次落地。
看着脚边的那折子，一连串的问题在沈渺脑中浮现。
李氏丧期？长姐和二姐错嫁？还有这王辽是谁？这是谁写的折子？又为何如此清楚沈家的事？
青黛因跪着的时间太长，猛地起身，腿上血液不循环带来的麻木感让她险些站不稳，只好扶着墙踉跄地朝门口走去。
一开门，见沈渺好端端地站在书桌旁，脚边散了一摞书。
“小姐你这是……”
“这个是谁留在这的？”沈渺弯腰再次将那折子捡起。
见沈渺一脸严肃，青黛不知那折子上写了什么，只好将昨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想必这是长公主的东西，昨日我看见她站在此处，应该是不小心留……”
没等青黛说完，沈渺将那折子往怀中一放，一脸着急地走了出去。
“小姐……”
这一次出白兰庙沈渺没有片刻的犹豫，哪怕再次违背沈家四年前给自己下的禁足令，但事关沈檀和李氏，她便顾不上那么多。
青黛透过窗户见沈渺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先是一惊后便发觉情况不对，但她的双腿还麻木着根本走不快，只好先绕到屋后寻了节竹棍，拄着自己追上去。
沈渺不知长公主在何处，但见客房处有人把守，便径直往那走去。
“来着何人？”把守的人没见过沈渺，不知沈渺的身份，见她要硬闯，便直接拦了下来。
“小女子，有事求见长公主。”雨水顺着沈渺的发丝流到眼里，一时间迷的沈渺难以睁开眼。
“没有命令，外人不得入内。”那声音冰冷无情。
“谁啊？这一大清早的。”徐旻泫住在最外边的客房，听到有人吵闹便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打扰到少卿大人，有一女子非要见长公主，没有得到命令，小的们不敢随便放人。”那人说着，便朝站在雨中的沈渺指了指。
徐旻泫顺着看过去，我勒个去，那是任疏桐放在心尖上的妹妹，北溟的二公主啊。
“哎，你们……”他气急败坏的招开那人，小跑着过去亲自将沈渺迎到屋檐下。
看着浑身湿透的沈渺，徐旻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小祖宗昨日可差点就没了命，现在还敢淋雨，要是被长公主知道，怕是再宝贝这妹妹也得训上几句，为了不让沈渺触霉头，便轻声劝道：“公主，您有什么事，可以等您换身衣服再说，您这样，长公主见了，怕是又要惹得她担心。”
“刚刚多谢大人解围，可我……有急事要问长公主，求求大人带我去见长公主一面，我就几句话想问问，求大人了。”沈渺说着，便要朝徐旻泫跪下磕头。
这徐旻泫可受不起，连忙将沈渺扶住，之后只好领着她往任疏桐的客房走去。
“徐旻泫有事求见长公主。”
见里面没人应。
他再次叩门重复道：“徐旻泫有事求见长公主。”
片刻后知曦来开门，这门一开，就见屋外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沈渺，忍不住惊呼道：“这是怎么了，公主怎么淋湿了，走廊寒凉，快些进来。”
徐旻泫侧身，让知曦领着沈渺进去，自己则站在屋外：“臣就不进去了，在屋外候着就好。”说完，替知曦把门关上。
一听沈渺来，任疏桐将插到一半的朱钗放在一边，从里屋走了出来：“怎么回事，怎么还淋雨了了，知曦，你快些去取一件干净的衣服来。”
“是。”
“那个，不用那么麻烦……我来，只是想问您一件事。”
“有什么事，换上干净的衣服再说，你这才刚好些。”任疏桐说着，便将沈渺拉到里屋的火炉旁。
沈渺不习惯任疏桐的亲近再加上尊卑有别，她将手从任疏桐掌心抽出，之后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便俯身跪了下来，将那折子呈到额前：“还请长公主告知，这里面所写，是否真的属实。”
一看那折子，任疏桐立刻明了，沈渺这番着急赶来，只是为了求证沈家之事是否属实，甚至不顾自己的身子都还没好全，一味地只是为了那个抛弃她四年的沈家，想到这任疏桐心中突然恼了起来：“就算我说是，但沈家的事，早已与你无关。”
“我……”
沈渺被任疏桐这句话噎住，也是，早在四年前，自己早已不是沈家人，现在有以什么身份来打听。
见沈渺不说话，任疏桐紧接着道：“你记住你是北溟的公主，不是什么沈家二小姐，为了一群外人，何必如此？”
“公主，衣服取来了。”
“起来，先把衣服换了。”任疏桐缓了缓语气，伸手想要将沈渺扶起来，毕竟地上寒凉，跪着对身子不好。
可沈渺一想到李氏没了，沈檀被囚，赵氏当家，沈辰不在，明明是一桩婚事，现在却连一个能为沈檀做主的人都没有，她该怎么办，李氏丧期身为李氏唯一的女儿却连家都回不得，她又该有多难受，一想到这些，沈渺根本也顾不上自己也还病着，一心只想知道沈家的情况。
而就在任疏桐快要碰到自己时，她直接俯身跪到地上，一字一句道：“还请长公主告知，折子所写是否真的属实。”
任疏桐伸出去的手就这么顿在半空中，沈渺这性子果真和自己一样，对于自己在意的事总是倔得很，看着沈渺不问清楚就不肯起的模样，任疏桐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同她置气，毕竟人还病着，叹了一口气，将手收回，轻声道：“信中所写，句句属实。”
听到这一句沈渺当下心里一沉：“那错嫁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那王辽又是何人？”
“你想知道的话，就先把衣服换了，暖暖身子我再同你说。”
半响后，任疏桐坐在桌边，抬手亲自为沈渺倒了一杯热茶，见对面的沈渺看自己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笑着道：“你是我妹妹，不必如此惧我，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沈渺此刻的心根本无法安定，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茶便着急开口：“沈家……”
“我派人探查得知，十几日前沈檀与沈昕同时出嫁，李氏为沈檀选了礼部尚书家的独子华琅，为沈昕选了兵部主事家的大公子王辽。”任疏桐说到这，见沈渺对沈家二女所嫁之人并不熟悉，接着补充道，“这华琅学识品行都不错，勉强算得上这南浔的四大才子之一，但那王辽，虽说是兵部主事家的大公子，但那年纪估计这怕是有四十多了。”
王辽四十多？
沈渺一脸惊恐：“为何答应……”
“蓄谋已久。”任疏桐慢慢吐出四个字。
也是，原本要嫁王辽的人本是沈昕啊。
“这不行，大姐姐不可以这样嫁过去，她不能去王家，她……她会死的。”
很久之前，沈檀曾悄悄同沈渺说过，说女子以后都是要嫁人的，她要嫁的人，一定是一个要学识有学识，要才情有才情的人，容貌一定要好，这样日日看也不会觉得厌，还会越看越喜欢。
她还说，沈渺你日后也一定要找个对你好的。
沈渺到现在都还记得沈檀那日笑着说这话时的模样，她打心底的觉得，她的大姐姐那么好，能与她相配之人必定也是顶好的。
可现在一切都错了，沈昕顶替沈檀嫁入华家，占着原本属于沈檀的一切。
而此刻在王家的沈檀不知道还会被怎么折磨，想到这，沈渺一刻都坐不住：“沈檀绝对不能待在王家，我得去救她。”
沈渺的手刚搭上门鞘，任疏桐的声音从背后缓缓传来：“你怎么救？”
见她没说话，任疏桐起身接着道：“就凭现在的你，能怎么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