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恩
勤德殿内,李彦沉盯着陆晚肿胀的脸颊,平息的怒火噌一下又烧了个满腔。
他突然觉得这事儿自己罚的轻了,真该拔了那个叫马顺的舌头,剜了他的眼睛!再剁掉宫正司那些精奇嬷嬷的手!
但最可恨的还是这个陆晚!
“你好大的胆子!还不老实交代!”
陆晚一怔,原来皇上并不信马顺后来的话,她一下慌了神,不知该如何解释。
见她不言语,李彦沉心里更是烦闷,只想挖开她的心看看这人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说话!哑巴了?”他怒气冲冲地。
孙司宝在宫正司也把事情听了个大概,掰着指头往回一算,就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眼瞧着陆晚被皇上盘诘的张不开嘴,忙跪在地上替她承认:“皇上恕罪,都是奴才的错!”
“那日奴才犯了错,叫皇上赏了几板子,陆晚姑娘心善,去广袤宫挖了几根能治外伤的野草根子给奴才。要说偷盗财物,那绝对是没有的事儿!”
“那个男子又是谁?”
唉哟!皇上在意的点原在这里!这事儿他可没法子。
孙司宝急得一脑门汗珠子。
小喜子见状顾不得别的,跪着爬到皇帝跟前:“皇上恕罪!和陆姑姑一起的是奴才!师父因奴才受罚,奴才心里过意不去,正巧遇着姑姑说广袤宫附近有野草能治师父的伤,就跟姑姑一道去了。奴才知错,还请皇上恕罪!”
这一番鬼话,李彦沉自然不信。
他打量着脚下跪成一排的人,心中冷笑。
好一群奴才,合起伙来在他面前演戏!
小喜子当晚就被孙司宝打的半个月爬不起来,这师徒二人当他这皇帝当的是聋子瞎子?!至于那个男子,不说他也能猜到,除了周冕还能是谁!
这丫头向来胆大包天,上辈子还是他宫里的妃嫔就与周冕暗生情愫,绣香囊这样贴身的物件给他,这辈子两人更是无所顾忌,来往频繁,当他这个皇帝是死了吗!
但又能怎么办呢?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只能远远地把人打发到揽月阁去,不叫他们有见面的机会。
李彦沉低头瞧着陆晚,一脸阴郁,他心里烦的不行,恨不能立时叫人去将军府把周冕打一顿解气。
摆摆手,把人都轰了出去。
勤德殿外头,陆晚朝孙司宝和小喜子俯身道谢:“今日多谢二位公公了,若不是公公心善替我说话,说不得主子要怎么罚我呢。”
孙司宝眯着一双眼睛忙把人扶起:“唉哟,这话怎么说的,要不是当初为着咱们,今日你何需受这份罪。”
小喜子点头附和:“可不是,姑姑是善心人,咱们承着姑姑的情,哪还敢受姑娘的礼。”
这话说得陆晚心头一热,宫里头的人也不都是无心的。
她又左右看了一眼,还是不见姚惜涵,忍不住问:“姚姑娘呢?她怎不在?我得谢谢她。”
孙司宝一听炸了毛,“嘿哟!你还谢她?”
“你当她是姐妹,她可没把你当回事儿!今日她若是能在皇上面前替你说句话,叫皇上早去一刻半刻的时辰,你也不至于挨这几巴掌!”
陆晚讶然,“不是姚姑娘替我求皇上去的?”
孙司宝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丫头也忒蠢了!皇上巴巴去救人,她不承皇上的情,反倒谢那没良心的人,白瞎皇上这一颗真心!
正待说话,点拨陆晚两句,却听到里头皇上喊人,忙躬身进去。
陆晚见没她什么事儿,便也回揽月阁去。
出了政德门,沿夹道向北,才走一半,忽被人一把拖进角落里。
她吓得几乎惊叫出声,耳边一个声音压进心底:“别怕,是我。”
周冕?!
蝶羽般浓密的睫毛上下煽动两循,她总算稳定了心神,一巴掌打在周冕身上,把人推了出去:“后宫禁地,将军怎么在这儿!”
又仔细看了两眼,见周冕穿的竟是一身侍卫衣服,登时变了脸色:“周冕,你疯了?”
“我没疯,你别躲,我只想瞧瞧你伤的如何。”
天知道他在勤德殿听说陆晚进了宫正司有多担心,一路跟着皇上到了内务府,却进去不得,只能躲在角落等着人出来,好容易人出来了,皇上却没放人走。他不好总在宫里待着,又非要见人一面看看情况,只好想了这么个主意,守在半道儿等人。
这会儿,总算见到了,却叫他心疼的难受。
霎时间理智溃散,周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带陆晚走。带她回将军府,保护她让她从此不受一点委屈,不受一点伤害。
他把人一把搂在怀里。
“我带你走,我带你出宫!”
陆晚愕然,有一瞬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上一世。
“你说什么?”她问。
“我说我要带你走,带你出宫,你愿不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可没有皇上的旨意她怎么走得掉呢?上次围猎大约是唯一的机会,只可惜...
陆晚轻轻拍了拍周冕的手臂,示意他把自己放开:“将军衣服的绣纹磨到奴婢的伤了。”
她疼的眼泪打转,嘴角却还是笑的。
等周冕松开,她端直了身抬起头,目光如镜,照着眼前的人:“将军打算如何带我出宫?”
“我去请皇上赐婚,我要娶你为妻。”
陆晚怔住。她觉得周冕真的疯了。
宫中奴婢都是皇上的家仆,哪里是那么好求的?除非宫女到了出宫的年龄,又或者得主子恩赏才会被赐婚出去,通常也只配侍卫或五品以下的官员。似他这般,堂堂二品护军统领,要娶一个宫女,当中阻力可想而知。
自己又何苦误他。
陆晚垂下眼帘,蹲身福礼,“将军说笑了。奴婢身份低微,不敢妄想。更何况冒然求娶皇上身边的宫女,势必要遭言官弹劾,于将军仕途无益。”
周冕却一脸郑重,“你只要愿意,旁的都不必担心,等我的消息。”
陆晚张了张嘴,到底也没能说出那一句“我不愿意”,只目送着周冕的身影消失在甬道拐角处,才回转过身往揽月阁方向走。
一路上都是烦闷的。
这感觉,一直延续到孙司宝把皇上赐的玉脂膏送到她面前。
老太监一张脸笑开了花,捧着两瓶玉脂膏一个劲儿赞叹:“唉哟,西番进贡的玉脂膏,统共就这么两瓶,往常那可都是皇后娘娘才能用的东西!”
陆晚瞧着这两个珐琅彩八角瓶眼睛都直了,忙朝后退了半步,不敢伸手。
这东西她从前见过,知道孙司宝话不作假,真真是皇后才能用的好东西。可这么好的东西赏她,皇上是什么意思?
她心底不由生出不好的念头——皇上不会真瞧上她了吧?
若是真的,那可就太吓人了!一旦进了后宫,成了皇上的女人,她这辈子出宫可就没指望了。况且上辈子是个什么结局她可还没忘呢。
皇上一时兴起封了贵人,瞧着是风光,实际上是坐牢,上一辈子还有个周冕在身旁陪着,这辈子周冕做了将军,就只剩自己了。到时候孤苦伶仃的,守着个空空荡荡的宫苑,然后过个两三年病死了,这可不行!
“公公,这么好的东西我皮糙肉厚哪里配?还是别糟蹋了。”
“这话说得!皇上赏你,你自然就配!旁人想要还不一定有这样的福气。”
话虽是这么说,可这样的福气陆晚真的不想要。
她瞧着孙司宝那张笑的八十岁老太太一样的脸,心里烦的很。犹豫了半天也没胆子叫他原样把东西送还回去,无奈俯身谢恩,捧着东西朝揽月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