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朋友
“礼部怎么会选这样的人家入京?”沈淮之目光毫不在意地扫视晕死过去的陈家公子,继续道:“明日私下给他家去个信,看看这陈员外想怎么处理他家这根独苗。”
墨松应下,沈淮之起身往外走,墨柏随行至府,见王爷径直往寝房去便快步汇报药方事宜,听得下一步指令后缓缓退下。
“照着这药方一处处查解的是哪些毒,总归是露出尾巴了,本王的皇兄急了,本王可不急。”
月光轻抚,夜色弥留,枕畔芳香弥散,沈淮之于意识深处似乎又听得那句“沈淮之,很高兴能交到你这个朋友”,娇容笑音近在眼前,他惬意神游,很快进入梦境。
温暖阳光透过镂花窗照入芳阁,映得叶清禾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她一路开心走至制香阁,同早到的覃娘子大声问好。
覃娘子眼神微眯,打趣道:“看来昨晚睡得很好呀,昨天那位公子可真是福星呦!”
叶清禾脸上并无羞意地凑上前去:“是啊,他就是我在上京城最好的福星朋友,哈哈。”
帮工月儿也捂嘴嬉笑道:“先从朋友做起也好,真羡慕你们这些小年轻。”
叶清禾给了她一个白眼,不再理会这寻趣的二人,往二楼走去。她现在一门心思就是想在上京城打造出一片制香天地,这些情情爱爱,远不如救命朋友关系来的稳固。清禾心想道。
一晃金秋已过,上京城迎来了日渐寒冷的冬季,街上行走的路人纷纷穿上了棉袄披风,连马车上都套上了厚被防寒。
清禾刚从冬衣铺子走来,正回味着刚刚看上的一件牡丹花色披帛,可惜价格偏高,她决定等发工钱再去买下它。好看的披风斗篷太多了,她那个小院子都快塞不下她这半年买的衣物了。虽然覃娘子给的工钱高,她自己卖的香提成也多,可她也不愿意挪窝换个更好的住所,住习惯了。
爹爹阿娘托冯伯来信说了,年后便会来上京,到时候他们要一齐回沧州,她还想向父母展示自己的小金库呢。
正绕过路口,转角便看到着深色鹤氅的沈淮之已背手立在门口。她眉眼一弯,蹦蹦跳跳地快步向前。沈淮之自然已见到叶清禾,锐利眼眸转而宁和,细声道:“刚刚办案路过,见你不在家便准备走了。”
暗处随行的墨柏一脸抽搐,暗道,爷近来越会说假话了。
“哈哈,好巧呀,进去坐坐吧。”清禾笑着招呼他进门。“我前天去府上送香,听墨松说你去外地办案了,估计十天半月回不来,就没找你爬山了。没想到你今天就回来了,明天我打算去爬景山,沈淮之,你去不去?”
自上次坦白之后,二人独处之时,叶清禾总是大大咧咧地直呼其名,沈淮之也不觉有异。隔三差五的清禾便会送新香上门请沈淮之品赏或是沈淮之邀她去明月楼吃饭,二人互通往来,与寻常朋友间无异。现下听她邀约,便点头道:“明日我下朝后无事,什么时候出发,我让墨柏来接你。”
“明日申时过一刻吧,那我在制香阁等咯!”清禾边说话边起身去捣腾自己的香柜。
屋内燃着织梦网的熏香,却盖不过沈淮之身上的血腥味,清禾寻味望去,正是沈淮之随手挂于门口的深色鹤氅。季冬的酉时刚过,屋内虽有燃香,温度正不冷不热,他这么随手一脱估计怕她闻着味。
叶清禾往榻上看去,沈淮之不知何时已闭目撑着右手浅寐了。这不是沈淮之第一次在她面前睡着,以前苍梧山有过,来上京之后也有过几次。据墨柏说刑部事情繁多冗杂,沈淮之又一心向公,常常会通宵达旦审案。沈淮之忙完一段时间便会散步来她这陪着她制香,一个皇子王爷自然不会关注她的制香配方。
于是常常会出现她捻香半晌,榻上的少年王爷已然浅睡之景。慢慢地这竟成了清禾习惯的事情,毕竟长夜漫漫,她一人制香累极之时还能随意赏看清贵面庞,美色当前,不看白不看,清禾一贯这么想着。
大半个月没见着沈淮之了,叶清禾摆好香具,细声搓捻,眼眸却注视着榻上的少年。
月光透过纱窗衬得他面冠如玉,平日里锐利深邃的双眸此刻仅余纤长卷睫。眉峰如沉睡的清山,哪怕睡着也透出一股子清贵。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裹挟着颀长挺拔身姿,右手袖边的袍口似是无意间滑落,叶清禾近身上前,上面居然粘着些许血迹。
她往储物柜里轻声走去,熟练地掏出药具备用。哎,众人只知王子皇孙矜贵无比,可她自知道沈淮之就是传说中的宣王之后,观其日常行事,便觉得爹爹长挂于嘴边的“能者多劳”说的真好。他肩上承担着重任,是一刻也不敢放松,还要防着亲人间的争斗,心里多累呀。等叶清禾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心疼沈淮之不免自嘲自己多管闲事。
清禾低头凝神手边制香,她素手用香灰填满炉底,着香押铺平。弯腰俯看,确保平摊后将篆模具放置于香炉内。小心翼翼地用香勺放入适量香粉,再用香铲将香粉填入篆模具。
沈淮之便是这个时候缓缓清醒,闻着静谧的白麝香,慢慢睁开了眼。眼前的少女肤如凝脂,樱唇琼鼻,那双灿若繁星的眸子正紧盯着香炉,素手将篆模垂直,缓缓提起。见她左手正欲摸上旁边的线香,沈淮之快她一步地起身拿过旁边的线香递上去,清禾愣然抬头,一张秀靥清雅的娇容便完全占据他的眼眸。
“你醒啦!”清禾接过线香,点燃篆香。室内一片祥和,轻灯倩影,暖香卧榻,沈淮之心底一股细流肆意流淌,这种想把控却又似无力操持的情绪让他一直沉默不语。
“你是不是受了伤?摊开我看看。”将香放置一旁,清禾拿出了备好的药具。
沈淮之回神,右手先是下意识地往后缩,眼眸闪烁,一瞬间又对上瞪眼的清禾,心里莫名一虚,递上右手。
“你右手只是小伤而已,这点包扎止血的功夫要相信我好吗?”清禾以为他看不起自己的医术,没好气地说道。坐上软榻,清禾粗鲁地拉过沈淮之的右手,沿着血迹往上拉,浅浅的一道刀伤口,不过应该是忙着赶路,没怎么处理,污了一大块衣袖这才被她发现。
清禾低头先给他消毒后擦药,随意包扎二下便起身收拾药具。沈淮之见她无意收拾右袖,便左手给自己梳理,却不知怎么的又想起在苍梧山那段时日,御医复诊后评价的山间疗伤技术,嘴角不经意间上扬。
沈淮之侧眸见她收拾好之后脸色莫名不虞,星眸微转道:“听说这几日会有初雪,你知道吗?”
一听有雪,叶清禾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便直勾勾地射向沈淮之,震得他移开双眸,她却进步上前问道:“消息准确吗?我只是听说上京城冬日会下雪,未曾想这么快呀!”
“宫里星辰司传来的消息。”闻言清禾眼中亮光更甚,沈淮之垂眸,他越发觉得这房间似乎香气浓郁不散,以致他胸中有股热气横冲直撞,好似要冲出一般,他急速起身,套上鹤氅便告退。
清禾还想询问更多,见沈淮之似仓皇出逃般人一下子没影了便嘟囔着:“星辰司的消息应该是准的,果然还是权贵人家得知的消息更多,有个王爷朋友也算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明日得把那件披帛拿下,到时候穿它赏雪景……”
守在暗处的墨柏觉得王爷实在走太快了,后面没人追他们啊。
跃步跨入府邸门槛,墨松已寻声而至,开心地一路汇报这大半月事项。待步入书房,脱下鹤氅,墨松眼尖地发现王爷的右臂似乎有些杂乱无章。他低眼去寻,发现墨柏不在,只得继续上报这几日的事项,见主子一反常态地无言点评,他大胆抬眼望去,小心问道:“爷,刑部和宫里情况大致就是这样,您这次去凉州还好吧?”
一提及“凉州”,沈淮之手边动作一顿,眼眸闪过一丝凶狠,开口道:“三哥那边,继续盯紧,他已经露出破绽了。”
他这位不起眼的三哥,不知何时已入了污泥坑,从沧州下毒干净利落脱身而去,到现在朝政站位引人深思,他远比善战骁勇的二哥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