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晏翎越忽然眸光一闪，反搭住启玄的肩道：“阿兄，你说姨母把今年的采选取消了？那后位呢？我可是把名单都拟好了，你说，是先给你呢？还是先给姨母过目？”
启玄道：“你个臭小子，自然是先给郑。”说罢，突然严肃问他：“可把她的名字拟进去了？”
终于轮到晏翎越拿乔了：“没有。”看着启玄要发怒，他又连忙解释道：“我怎么敢啊？姨母如此憎恶阁老，她怎会答应让陈怡做皇后？先前你怕她嫁人，硬是拿我当幌子拴住她，我舍身帮你，害得我家澜儿差点不翼而飞。如今，你竟又要我娶那个乌辛公主？反正，姨母刚成全了我的亲事，我是断不会去伤她的心的。此事没得商量。”
启玄见他半真半假的演，抬手往他胸膛打了一拳，妥协道：“郑答应你，拒了乌辛使臣。”
“成交，我这就回去写上陈怡的大名。”晏翎越转身要走，把方才的言辞凿凿全然抛到了脑后。
启玄将他一把拽回来，“你务必想个法子，替郑说服母后，自幼她最疼你，你的建议，她怕是能听进几分的。”
晏翎越却道，“阿兄莫要抬举我，就算姨母再如何疼我，也断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不过我倒是有个妙计，能让她不得不同意。”言罢笑了笑。
启玄欣喜的拉他在龙椅前的台阶坐下，“就知道你鬼主意多，说说看。”
晏翎越连忙献计道：“我拟这名册，可是得罪了好些个人，满朝文武都想塞人进宫，咱们得抓住这回蒙将军击败乌辛，居功图报一事做文章，他拥兵自重，想让自己的女儿做皇后，另外几家大族焉能答应？届时，我再放出些风声，煽动权贵们相互争抢后位，你再令督察院提议，叫陈阁老站出来解围，陈阁老德高望重，也只有他能服众，而且，陈家背后没有勋戚门庭，陈怡为后再适合不过。姨母恨陈阁老，不过是因为当年，他曾反对先帝立她为后罢了。”
说着晏翎越有些犹豫起来：“只不过此法太过冒险，恐会掀起一场不小的动荡，阿兄，你可要三思。”
启玄却道：“我朝历代对一国之母的选定，有哪一次是不动荡的？比起往年，从民间采女五千，精选一后三妃的法子，郑倒觉得，眼下不过几个世家，在朝堂上耍耍嘴皮子争锋一番罢了。如此，还更轻省些。”
见晏翎越不说话，他又道：“你是不是不理解，郑这般不顾母命，大费周章的迎娶陈怡，究竟是为何？”
对于这种事情，晏翎越自认很有话语权，他无奈的自嘲道：“阿兄不必解释，只消看我是为何非袁家二姑娘不娶的，便知道原因了。归根结底，不过一个俗不可耐，却又不能自己的‘情’字罢了。”见启玄笑了笑，他又道：“对了，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不久前，陈怡同我说，她想进宫做皇后。”
但这话却引来了启玄的一顿打：“好啊，你小子真是憋得住，竟然卖了这么久的关子。”
晏翎越连忙起身往大殿外跑：“陛下先忙，臣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告退了。”却又被启玄叫了回来，彼时他已经坐回龙椅前，翻开了奏疏，也不抬眼，只道：“那个乌辛公主，你既不愿要，那便算了。眼下，京中乱民已经平息，你正好闲来无事，乌辛使臣归国前的这段时日，就交由你应付了。”
晏翎越心道不妙，忙拱手道：“陛下，即将入秋，从各地卫所调来的班军会陆续抵京，足有八万军士要编入京军，臣还有许多准备事项要做，实在没有空闲啊。”
启玄抬眼望他：“不过是操练而已，又不是打仗，这些自有各大营的总兵，主将操心，你这个监军啊，没事过去转悠两圈就行了，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况且，乌辛使臣也待不了多长时日，想必中秋前后就会离开了。”
晏翎越又要推拒：“可是……”却被启玄无情打断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乌辛公主不是要狩猎吗？刚好，郑也许久没抻筋骨了，后日吧，后日带上母后和小姨，咱们去南苑猎场，比试比试箭法。”
晏翎越投机取巧道：“若我所猎之物多于陛下，陛下就免我招待乌辛使团，另选他人如何？”
只见启玄眯起眼来望他，好半晌后，才皮笑肉不笑的说：“此事免谈。”晏翎越丧气，正打算拱手退下，却又听皇帝叮嘱道：“还有，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陈怡也一同带去。”
晏翎越不能推脱，只得无奈应下：“是，臣弟告退。”
出宫的路上，他苦恼的想，袁家嫁女那日，他匆忙走了，也不知澜儿有没有生他的气。不过这么些日子没见面，她也不曾想起来寻他，或许还没把他放在心上吧。哎，也罢，既然风不来就我，那我只能去就风了，眼下赶去沐奈院，正好能接她散学。
谁成想，还没迈出宫门，就被乌辛国的公主阿依莎，从后面叫住，“世子好快的脚步，本公主险些追不上你。”
晏翎越心生恼意，只得转过身去，疏冷问道：“不知公主，寻在下有何事？”
阿依莎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皇帝陛下命你陪我。”说着娇俏的笑了笑，“游览京师。”
她是父王精心培养出来，献给大启的珍宝。如今的大启，已经远不如前，皇室重用阉党，腐蚀百姓，文臣势弱，武官霸蛮。乌辛战败，不得不假意归降，但也只消养精蓄锐上几年，就能东山再起。父兄们对她的期许是，最好能嫁给皇帝，实在不行，嫁给手握兵权的皇室贵戚也行，战时里应外合，反正要对乌辛有所助益。最好能利用美人计，搅弄浑水，惑乱皇庭。
面对她的请求，晏翎越不能拒绝，因为他答应了启玄，不娶阿依莎的条件是陪好乌辛使团，所以他只能颔首答应：“京师很大，不知公主，想去哪里游玩？”
阿依莎眨着灵动的眼睛，靠近他，说：“你们大启的美食天下闻名，不如今夜，世子就带我去长安街上，觅食如何？”
晏翎越退后两步，与她保持距离，用秉公办事的口吻说：“公主既想去，在下立马安排便是。”说完对身边的者离道：“去安排一辆马车来。”谁知阿依莎却晃着手腕上的铃铛说：“我们大漠草原的儿女，骑惯了骆驼跑惯了马，坐什么马车？世子还是帮我准备一匹马吧。”
晏翎越侧头示意者离：“去弄匹马来。”然后颔首对阿依莎道：“好，公主请随我到宫门口等候。”他自始至终垂着眸，没有看她一眼。
这令阿依莎燃起了征服的欲望，要知道还没有哪个男人，能不为她的美色动容，就连大启的皇帝启玄，在第一次看见她时，都不能挪动眼睛，若不是那个温太后作梗，她现在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
看着晏翎越的背影，她连忙跟了上去，在经过他的身侧时，借着宫门口的风势，放飞了蒙面的薄纱，倘若晏翎越不躲闪，那带有她独特芬芳的纱巾，将会准确无误的划过他的脸庞。可是他，忽然往后避了避，那纱巾就与他错开了，随后在空中翻飞两下，盖住了一旁守门侍卫的脸。
但是没有关系，她曾养过一头沙漠里的野狼，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这么桀骜不驯，后来却被驯得顺服无比，只要方法得当，不过花费一些时间而已。
晏翎越其实知道，这阿依莎就是乌辛国使的美人计，经过一番相处，发现她不仅汉话一流，就连习性也与大启女子无异。身集江南女子的柔美，北方女子的豪情，亦有大西南女子淳朴无害的眼神，偶尔还会露出西北人的神秘野性，想必乌辛国主，是花费了一番功夫培养她的，或者说，用驯养出来的美人形容她，更为贴切。
此时，两人正骑着马，慢行在十里长街上。西域公主身穿一袭绫罗红裙，与京师第一美男并驾齐驱，无疑是今夜最绮丽的一道美景。这不仅让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还成功引起了过路马车的好奇停驻。
就好比散了学后，不能立刻回袁家的时澜洳，谁知道袁梦娢今日归宁，要何时回去，说不定柳如慧还会留她夫妇二人，在府上宿夜。思来想去，她还是先来这长安街上溜达一圈吧，买些吃食先填饱肚子再说。马车慢慢的前行，她撩起帘子，一家家挑选着街边琳琅的食铺。
夜市繁华，璀璨的灯火间，行人笑闹，马车穿行。她每次来，都会发现不同的新奇事物，就好比这回，竟让她瞧见了一位秾丽殊胜的西域女子，只见那女子头披红纱，身骑白马，脚踝上一串铃铛，细碎叮叮，悦耳好听。她时不时会侧过脸来，同身边骑着黑马的男子说笑，虽然只瞧见侧脸，却也足够令人惊叹一番了，尤其是她额前坠着的那块蓝色宝石，似蕴了一层银柔的光，她从前是没见过的。而一旁的男子，偶尔会拿手指向街道两边，那姑娘便点着头笑望过去。
只是仔细打量那位公子的背影，似乎有些眼熟，还有垂落在他腿旁的荷包……
时澜洳终于确定，他是晏翎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