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万语都在无声中
工作慢慢的推进,自从于明明来过苏月行家后,总会在不忙的周末约他出去。这次一起去郊区爬山,却是苏月行主动提出来。一直以来关于两人比朋友更近一点却又从未跨过恋人的坎,谁也没有挑明,于明明曾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可是没有得到答案,因为能解答者不是自己。每次面对苏月行的温柔都会禁不住乱想,却害怕说开了,破坏两人的关系。不过好在十多年的友谊培养了良好的默契,比如在一起时候于明明总是能很快感知苏月行的内心的一些情绪,安抚他的敏感,苏月行也总是会在于明明需要的时刻看出她的困惑,在她想要放弃时,给予鼓励和支持。
9月的季节来的匆匆,郊外的树叶添了些新愁,多了几分色彩,远远的山望去烟波林野意悠悠,山里清新的空气让两人都是精神一振,一大早的舟车劳顿的困意全消。
“怎么突然想约我到郊区走走。”于明明好奇的问道。
“你不是一直喜欢田园吗,一直梦想着要采菊东篱下。”
两人边走边聊着天,抬眼望去郁郁苍苍的树林,路边小溪欢欢喜喜的流淌着,溪边三三两两的开着黄色的小花。
于明明感叹说道:“哪有,我可没有陶渊明那样的心境,古诗不是说了吗,相逢尽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见一人,我不过也是叶公好龙。”
苏月行笑道:“高中的时候,经常被你拉去厂区外的田野和河边散步,你这个叶公身体力行吗?”
“说的也是,我其实一直喜欢家乡小城的风景,大片大片的田野,春天的时候出门可以摘荠菜,夏天的时候可以去小溪里游泳,秋天时候可以月夜里一起去散步。”于明明脸上都是向往的神色。
看着于明明一脸向往的样子,苏月行心中一动:“这个愿望并不难呀,回到家乡就可以了。”
“海城的少爷,在厂区的时候你也看见了附近的农民,那个不是削尖脑袋想进厂,真当农民地里的农活我就搞不定,当初在外婆家插秧,忙活了一上午,腰痛的不行也就弄了一陇,更不说夏天收稻子,晒谷子这些事情。更何况,你也知道当他们老了,没法劳动了怎么办,手停口停。”
苏月行点点头说道:“中国千百年来,农民从来没有轻松过,压力总是向最底层传递。”
“所以我们也就是向往向往田野的生活,真正成为农民,可能泪水包着饭吃下才行,我可能早早就跑路了。”
越往山里走,山里的湿气越重,树木也就越是苍翠欲滴,路边偶尔出现一段小溪,只见溪水清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溪水激荡在石头上,溅起白浪,行人的步伐惊飞枝头小鸟,振翅鸣叫出清丽悠扬之声。溪边照影行,天上有行云,俩人就在这行云里慢慢走着,渐觉风光越好。
走了半天肚子有些饿了,于明明说道:“肚子饿不饿,我带了些水果和饼干。”
“你肚子饿了吗,饿的话就先吃点垫垫肚子,我听同事说过这里还住着一对老夫妻,开了一个很小的饭馆专门卖鸡汤,他们家的鸡养在山里不稀奇,最独特的是他们家住的地方刚好一眼泉水,这个泉水很细很细,每天出的水很少,据说只能最多熬五只鸡,所以很多人不远千里的来了很多次,就为了喝一口传说中的鸡汤。”苏月行说的神乎其神,于明明听的津津有味。
“你说的这么神奇,不过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不是骗人的吧?”于明明心里还是存了几分疑虑。
“不相信啊,那我就不带你去了哦。”苏月行起了逗着玩的心态。
“那不行,你都说了,把人兴趣吊起来,就要负责到底,可不能只逗乐。“于明明对于吃的可是非常坚持,据理力争可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品尝美食的机会。
苏月行见她的十分认真的样子,觉得特有意思都会忍不住逗她。两人说的正兴起,半山的云聚过来,看样子马上要变天。
于明明望着天上卷过来的乌云说道:“如果再找不到传说中的鸡汤店,我们就要变落汤鸡了。”
苏月行看着山头堆起的云层说道:“那就赶快吧。”说吧牵起于明明的手,小跑起来,两人在山雨来之前就到达店前。看过去就是一个农家小院,刚好在一个山的凹槽处,挡住南北吹来的山风,妙就妙在院子前面还有一小段开阔的平地,门口望去层峦叠嶂,气韵万千。
于明明忍不住说道:“这个真是个风水宝地呀。”
苏月行点点头赞同道:“是呀,在这里真美,让我想起“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的感觉。”
推开小院的木门,发现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见他们进门,有一个穿红色冲锋衣的大叔站在门口爽朗的说道:“哦,进来一对小情侣,快来快进屋,别淋湿了。”
于明明听到此话,不由得脸上一热,抬眼向苏月行看去,只见他白净的脸庞上没有其他表情,只是有汗珠从鬓角滑落,山里的天气虽热比平坝冷好些,可是耐不住这一路小跑,连于明明都微微出汗,苏月行背着她的包还要拉着于明明更费劲些,所以热的满头汗。
俩人在窗前的桌子座位坐下,经过一打听才知道来的这几人都是一起,每月都约定一个周末来这里登山喝鸡汤喝店家都十分熟悉。红衣大叔好奇的问道:“你们两个小情侣,是来山上玩,是为了避雨偶然才来这里,还是早有耳闻专程过来。”
于明明听到他再次叫小情侣,脸上一烫想否认又不知如何说起,只得看了一眼苏月行就低下头。
苏月行没有否认大叔叫他们小情侣,只是笑着回答道:“本来是来山上玩,刚好碰见了就进来。”
“嗯,这家店我们来过好多年,除了一定要喝鸡汤,还要尝尝老板亲自泡的杨梅酒也一定要尝尝,这杨梅就是山里面摘下最新鲜的的梅子泡的,酸酸甜甜非常可口,这酒喝着像饮料,度数可不低,所以很容易就喝多了,那年轻人喝多了最容易出事,尤其是小情侣出来。”
红衣大叔旁边的长发阿姨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嗔怪道:“你呀真是多嘴,你以为小年轻像你一样没脸没皮呀。”接着朝两人说道:“你们别听他胡说,这家的杨梅酒确实很好喝,你们等会可以喝一杯尝尝,如果喜欢可以买一点带回去。”说完拉着大叔的手就坐到一边,批评道:“你这人太没眼力。”
红衣大叔反驳道:“我怎么了,哪里错了。”
“你没看见那个小姑娘脸都红了,你还在哪里乱说什么呀。”长发阿姨又朝两人望了一眼长叹一口气:“这两人长的可真好看,年轻真好。”又望了望苏月行再瞄了一眼身边的人,没好气的说道:“快吧肚子收起来一点。”
店家是一个对中年夫妇,男的负责做饭不善言辞一般就在厨房里呆着,女的随时笑眯眯的招呼客人,这里没有菜单,都是一些家常菜,由主人看着人数上菜,女主人放下茶具,笑着对苏月行说道:“今天下雨你们可能淋湿,等会我给你们来碗姜汤先喝点,预防感冒,今天天气有点冷,不适合喝杨梅酒,要天气热的时候,来一杯清凉又解暑,如果你们喜欢想要尝尝,等会下山的时候可以带一点回去。饭菜嘛有什么吃什么,”苏月行笑着连忙道谢。女主人听完笑眯眯的瞧了苏月行几眼打趣道:“真是一个俊俏的小哥,我要再年轻二十岁就好了。”
于明明刚拿起茶杯,扑哧一笑,苏月行横了一眼过来,吓得差点把茶杯扔掉。
于明明坐着窗前打量着小院子,院子不大铺着山里常见的青石条,墙角种了两三棵芭蕉,芭蕉的一边还有几株翠竹,此外还有些鸢尾和野菊花,青石条缝隙里也长了些小草,有车前草、蒲公英、紫花地丁等。
两人望着窗外,屋檐上渐渐汇成的水帘,于明明感叹道:“这个小院子可真漂亮。”
”是呀,如果又机会能有这样的一个院子,能够远离繁闹的尘世也不错。”
听到苏月行说远离尘世,于明明心中一惊,转过头望着他,只见他神色清明,转过头低声说道:“你看就算有这样漂亮的小院子,也必须开着小餐馆才能生活呀,哪能真的远离红尘俗世?”说完连忙拿起茶杯,掩饰内心的的慌乱。
苏月行神色自若的从窗子外收回眼神看着于明明:“是呀,王维写了那么多的归隐终南山的诗歌,可是一生都在做官。明明?”
突然听到苏月行喊自己的名字,于明明连忙看着他,只见他神情凝重的看着自己,知道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不由自主的将脚并拢,脑袋向前。
苏月行见于明明这正襟危坐的样子,笑了笑:“不用这么严肃,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嗯。”于明明连忙答道,竖起耳朵准备听他说话,她有种感觉这一次聊的很重要。
苏月行踌躇半响问道:“上次你来我家,为什么慌慌忙忙的逃走?”
于明明心里感叹到我总不能说我看你看心理书,看佛经,就像是要出家的样子。
苏月行见于明明没有回答,笑了笑:“你是不是害怕,看到屋里那么多佛经,害怕我想不开去做和尚。”
“那也没有觉得你要去做和尚,只是觉得有点担心。”
苏月行点点头:“大三休学以后,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多事,心里有段时间确实很茫然,所以才在偶然机会接触佛经,是佛经让我内心平静一点。”
“休学后,发生的事情也是偶然,就算你没有休学,也是一样,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是你给自己压力太大。”
“是呀,我也曾经想过休学是不是太任性,如果没有休学,我那时候拿到毕业证是不是可以找份不错的工作,家里的压力也不会那么大,情况会不会好一点,妈妈当时也不用因为去山里教书,发生车祸。”
“苏月行,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要把所有事情都背在自己肩上,叔叔做生意失败,阿姨发生车祸都不是你的过错,更何况阿姨现在是生活有点不方便,可是其他还是很好是不是?如果你非要这样说当时我没有劝阻你休学,反而还鼓励,我觉得我也有责任。”于明明本意是想安慰他,不知怎么说着说着自己还更激动了,自己内心对苏月行的休学一直存在深深愧疚和自责。
看着于明明激动的神情,苏月行马上安抚道:“明明,别激动,你有什么责任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这只是我曾经的想法,并不是我现在的想法,正因为那时候困惑,所以才会去看这些书籍,看书不过是我了解自己的一个途径,我看佛经不过是想知道这一切的缘由,你明白吗?”
“可是。”于明明说道这里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眼圈一下红了。
苏月行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你放心,我确实有时候的确很容易想的很多,也常常问自己,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怀疑人生怎么会这么苦,可是不用担心,现在我还没打算放弃平常生活。”
“你知道,从来你都比我们聪明比我们努力,读书的时候大家都还浑浑噩噩,你就能轻松学的很好,还写了很多歌曲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我的榜样,后来读大学,我知道你是没办法只能按照叔叔阿姨的意见选择,机械专业不是你喜欢的,可是后来你又你很有勇气的休学,只是没想到后来发生那么多波折,这次再遇见,我想真好,你终于做着你喜欢的事情,在唱片公司看你做的那么认真那么开心,我是觉得过去事情终于过去,直到我去你家,突然看到那么多心理学书籍,甚至还有好些佛经,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心里有多难受,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你是怎么渡过的,你那骄傲又敏感的性格是怎么面对那么多指责的,身为你的朋友,这一切我都不在知道,也不能为你做任何事情。”于明明转过头去,将眼泪忍回去。
苏月行见她难过的转过头,是不想让自己看到流泪的样子,只能坐在身旁拍拍她的肩膀,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要将身体转向自己,没想到她硬是不转过来,只好无奈说道:“傻瓜,我那有那么难过,你忘记了,你当时给我写了好多信,每次睡不着的时候,就把你写的信翻来覆去的看,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不给你回信。”
于明明点点头,苏月行继续说道:“那时候太忙了,一天打两份工还要去医院照顾妈妈,忙的根本没时间回信,而且给你写什么呀,写我每天打工。”
“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你写什么都可以。”于明明不好意思的依然侧着身子。
苏月行苦笑了一下说道:“那时候每天都特别特别想睡觉,根本没时间给你写信。”
于明明抬起头,转过来说道:“你撒谎,刚刚还说睡不着,要看我写的信。”
苏月行突然抓住于明明的手,于明明心一惊,本来有点还为他伤心被他这样抓着手,心里又有点害羞又有点期待,就那么怔怔的看着他,见于明明这傻样,苏月行不由得一笑把手握的更紧,放到脸上闭着眼睛说道:“那时候身体累的不行,脑袋却停不下来,不停的东想西想,所以通过看书来获得平静。”睁开眼睛看于明明傻了的样子,又习惯的拍了拍她的脑袋顺便将头放在自己肩膀上:“答应你,以后你写的每封信,我必定都回,好不好。”
他们两个虽然相识多年,但是从未有过这样亲密的动作,于明明此刻脑袋就像炸开的礼花,嘭嘭嘭,一声又一声把她炸的头晕眼花,不能呼吸。苏月行听了刚刚一番话,看着她伤心的样子,情难自己。两个人双眼视线交汇,双方的眼里都能看到对方的影子,原来这么多年都没有淡去过。这一刻他们仿佛身边所有声音都听不见,只有彼此的呼吸,彼此拥抱的身体。
下山的时候,两人在路上的心情的和上山截然不同,上山时于明明其实一直害怕苏月行突然对自己说他厌倦了红尘,那就真的眼前一花,纵有万般不舍,想到他内心如此之难过唯有出世才能解脱,估计自己出来也只能假装大方的说支持他任何决定,还好他已走过那段阴霾后,不知道其中经历过多少挣扎痛苦,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苏月行。苏月行看着于明明的眼神中带着万般怜惜,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没有说话,只是手拉手走在一起,千言万语都都在无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