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三(2)
深夜,万籁俱寂之时。一间客房的油灯还亮着,桌案前的年轻人在勾勒什么,凑近一看,哦,他在画画。
百花盛开的花丛中,一个仙气缭绕的美人眉眼弯弯,年轻人造诣颇深,将美人人的一举一动跃然纸上,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画成。
年轻人轻轻吹着气,好让画可以快些干,仔细打量以后,似乎还有些不满意,再次提笔,落在右上角,上书:冰肌玉骨自天成,不似妖来神似仙
题字完成,年轻人微微笑开,右下角端正落款:顾留芳
因着修炼,南诏国第一日的灯节芮熙错过了,不过灯节开放五日,还来得及。
隔日傍晚,芮熙打算找圣姑一起去看灯会,不料圣姑拒绝,不耐烦的朝她挥手,让她自己玩儿去。
‘正合我意’,芮熙听话的莲步轻移,转身离开,背影是风姿绰约。等走出圣姑的视线瞬间变化,蹦蹦跳跳的朝着灯会跑去。
这不注重的样子早晚出事,这不,一个没看清撞上了一个人,芮熙连忙抽身推开,被撞的人也看清了她的面目,简直惊为天人,“美人,你还好吧,有没有撞疼。”
这是遇上风流少爷了,“......没有,是我不小心撞了公子,实在抱歉。”
“没有没有,是我的错,美人不去随我回府,让为姑娘请个医士仔细看看,究竟有没有受伤,如何?”
这一盆狗血撒的,很好很强大,芮熙正要回敬这文绉绉的色狼。忽而听到人群中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公子这是要欺骗这位姑娘吗?她已经说没事了,你还要请她回府,是否是居心不良呢?”
“真是胡说,何某不过是担心姑娘罢了,岂会如此。”心思被戳破,风流少爷脸色黑了下来,暗自吩咐随从去把那说大实话的给收拾了。
他的动作虽小,却瞒不住那人,“公子派遣随从是何意?是要来抓我吗?原是我说中了你的心思,狗急跳墙了呀!”
听到这话,围观众人哈哈大笑,芮熙亦是忍俊不禁,嘴角微扬。那模样令对面的男人看痴了,抬手就想来抓她,芮熙忽的后退一大步,避过了那人的咸猪手。
抬眼再看之时,面前竟站了一个人,那人身着月白色长衫,发间松松的绑了一根白色发带,因着背对她,所以看不清面目。不过从背影看来,长得应该还不错,英雄救美妥了。
“从哪儿来的臭小子,胆敢管我的事,也不打听打听爷的名号,再不走开,爷可要动手了。”真真是狗急跳墙了。
那人嘴角含笑,抬手做了请的动作,实乃挑衅无疑。这番动作倒是潇洒,只是不知有多少能力。
然而事实很快浮出,动作虽潇洒,却是个不会武的,一拳便撂倒在地。芮熙扶额暗叹,瞎逞英雄的温润书生啊,还真是有意思。
少爷哈哈大笑,嘲讽意味十足。随从脚步不停,渐渐围住芮熙。
见状,地上的书生连忙爬起来,靠近他们之时又挨了一脚。看到再次倒地,芮熙眉头皱起,抬腿踹向踢他的那人,那人霎时倒飞出去,约三米后落地,捂着肚子哀嚎不已。
围观众人表情:(⊙o⊙)惊讶脸!
芮熙并没停手,一脚一个,纷纷踹飞,人们惊讶非常,人不可貌相,如此美丽的女子居然是个暴力女,这画面吓退了人群,只留下风流少爷和一地哀嚎的随从,以及强忍疼痛望着她的弱书生。
芮熙上前搀扶起他,朝着拐角贴着医馆二字的院落走去,想着他的伤势,走的并不太快,也给了书生开口的机会。
“姑娘,你真厉害。”书生语带崇拜之意,因过于疼痛,话音有些颤抖。
“傻子,省省力气吧!疼的冒冷汗了还不消停。”
“在下,顾留芳,长安人士,今夜多谢姑娘搭救。”
闻言,芮熙噗嗤一笑,“傻子,你是真傻,是你救我,虽然结局不太好,可确是你仗义执言,故而遭此一劫。”
“此情况是人都不会袖手旁观,在下虽不善武,却不能失了做人的本分。”
“是是是,小女子多谢英雄搭救。”懒得与他争辩,医馆也到了,芮熙扶着他走进医馆。
“......”顾留芳虽欲再言,然医馆已至,实在不是开口的良机,也只好闭口不言了。
大夫查验之后得出结论,“这位公子伤的还不算太严重,悉心修养个半月也就差不多了。”
芮熙点头,“如此,大夫您拿药吧!”
“好,”大夫去了外间配药。
里间躺在塌上的顾留芳疼痛缓和了几分,正欲开口,却被芮熙抢了先。“不知公子是否孤身在外?有无亲人?你伤势颇重,如无人照顾恐不方便。”
“在下随恩师前来,姑娘无需担心在下无人照料,一会儿让大夫遣药童去驿馆报个消息,也就是了。”
“如此便好,公子受累了。”
“无事,是在下拖累了姑娘,姑娘这般厉害,是在下多此一举了。”
“哎呀,我没嫌弃你没用,你不用这样子说,我是真心谢你的,傻子。”急了的芮熙也不文绉绉的了,一口汉话随之出口,如此多了些人气,也不再那么仙气飘飘。
顾留芳眼前一亮,心脏不由得狠狠跳了几下,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谢,谢谢姑娘不嫌弃,在下很,开心。”
“嗯。”额,形象,垮了。
这时,大夫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姑娘,药好了,这一瓶是外敷,这几包是内服。”
芮熙接过药,从怀里掏出银子给大夫,“麻烦您了,这是诊金。此外,小女子还有一事相求,烦请您派遣一位小童前往这里最大的驿馆报个信,让人前来带这位公子回去,如何?”
大夫收下诊金连连答应,撩开帘子呼唤童儿,让他传话去。
“谢过姑娘的诊金,在下还不知姑娘芳名,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告知?”
“不客气,我叫林,紫萱,公子你叫我紫萱就好了。”
“好的,紫萱姑娘。”叫这名字,怎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顾留芳暗自微笑,只觉得心里似乎甜甜的,真奇怪。
顾留芳的师傅匆匆前来,看到躺着的他急得不行,拎着大夫仔细的问了一遍后,抬着人匆匆的又走了,期间完全无视了芮熙。这行为直看的她无语,她觉得,这些人也是人才。
临走时,顾留芳似乎有话要说,却因为抬着他人走的太急,没能说出口,芮熙辨认了一下他的口型,似乎是要她记得去看他。唉~本来就是她惹的祸,看他也是应该的,何必要他来说这话。
第二日清晨,芮熙起了个早,见圣姑还在藏书阁中翻找,打了个招呼再次出门。她得去看看那人如何了。
本来好心,未曾想吃了个闭门羹,芮熙有些生气,可想起昨夜那些人的装束,她似乎明白了几分,也不强行进入,只留下一封信和一个瓷瓶给驿馆掌柜,要他交给顾留芳,也就是了。
修养了一夜,顾留芳觉得好多了,起身也不太费劲了。‘扣扣扣’一阵敲门声响起,顾留芳起身准备开门,敲门声却停下了,一阵交谈声传来,他听到姑娘、信什么的,直觉是她。
连忙快走几步打开房门,却见他的师弟正和掌柜拉扯,仔细一看,可不就是一封信吗。
“师弟,把信给我。”顾留芳沉声开口道。
见他表情严肃,师弟吓得缩手,掌柜的理了理信封,将信和瓷瓶一并递给了顾留芳。
“顾公子,这是一位美丽的姑娘让我交给你的,她说她不便进来,托我给你带句话,让你好好修养,莫要留下病根。”
听到这话,顾留芳微微笑了起来,如沐春风,他温和的开口感谢,“多谢掌柜相告,留芳有礼了。”说着抱拳一礼,郑重感谢。
掌柜连连摆手,转身走了。
顾留芳拿着信进去了,也不管一旁惊呆了的师弟,这是还生他的气呢!
那娟秀的小字,顾留芳越看越喜欢。信里对他表示担忧,还送来一瓶家传药,极其有效,望他能够使用,早日恢复。而且明日,她还会再来。
握着那白色瓷瓶放到胸口,顾留芳只觉得心里满满的、涨涨的,一股甜蜜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握了好长时间,他才想起,他得涂药才行,不能辜负了紫萱姑娘的一番好意。
仔细涂药之后,顾留芳珍视的把瓷瓶放进胸口。净手之后,又将有些皱的信纸摊平,折好,一并放入胸口。
做完以后,顾留芳拉开抽屉,拿出画筒,小心的取出画纸慢慢摊开,还是那副美人图。
顾留芳小心的抚摸着画中女子,嘴里喃喃轻唤:“紫萱姑娘,紫萱姑娘,紫萱,紫萱......”那时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那样的柔和,还夹杂着一些朦胧的情愫。
第三日,芮熙依旧书信一封表达关心,借着掌柜的手交给顾留芳。
收到信的顾留芳看过后小心收藏,仍旧放于胸口,眉目越发柔和。
第四日,送信之时,芮熙收到一封回信,顾留芳约她傍晚灯会相见,以感谢她的药,并赞叹,那药确有奇效,如今他已然好了七八分。
因着容貌的原因,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芮熙选了个最丑的猪猪面具戴上,前往约定地点见面。
凉亭里,顾留芳远远的看见,一个戴着猪猪面具的黑衣女孩朝这里走来,冥冥中,他觉得那就是紫萱姑娘,虽然戴着面具,衣裳也不对,可他就觉得是。
一步、两步、三步,顾留芳心脏似乎随着剧烈跳动起来,直到那姑娘在他一步远的距离停下,姑娘微微福身,“公子久等了。”随后,摘下面具。
果然是她,顾留芳激动不已,“没,没有,在下,也是,刚,刚来。”唉,他怎么一激动就结巴呢,真过分。
闻言,芮熙微微一笑,“公子还未痊愈,还是坐下吧。”
“好,好的。”她是在关心我吗?为什么我这么开心,看到她就激动,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只是,先说什么好呢?
“如今见公子脸色还好,小女子心下安稳几分,望公子保重身体,继续用药,以至痊愈为止。”
“知,知道了,谢谢紫萱姑娘,关心。”该死的结巴,让他丢人了,唉!
“公子是否觉得有些凉了,为何这般?记得初见之时,公子舌灿莲花,并不似现在这样。”
听她说这话,顾留芳连连摆手,“没,没有,在下,在下只是有些,紧张。”
“何故紧张?莫非是小女子面目可憎,吓到了公子?”
“非,非也,姑娘貌美异常,好似仙女下凡一般,怎会面目可憎。”
赞美的话总让人愉悦,芮熙噗嗤一笑,眉眼弯弯,一如顾留芳画中的模样,一时间竟看呆了。
“公子过誉了。”芮熙收了笑容,微微扶手表示感谢。却久久不见回应,她疑惑的抬头,见对方傻愣愣的望着她,竟是呆住了。
素手在他面前摇了摇,顾留芳好似回了魂,脸色涨红,猛的低头道歉:“对不起,在下,冒犯姑娘了,对不起。”
“无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公子无需介怀。”芮熙温和开口,眉眼间并不见责怪之意。
顾留芳这才微微抬头,见她笑的温和,心中歉意也消散了几分,“多谢紫萱姑娘不怪罪留芳的失礼之处。”
“公子多虑了,对了,不知公子来南诏国有何要事,此番受伤是否与事有碍?”
“在下来此不过游玩,并不要事,紫萱姑娘不必为此担忧。”
芮熙点头,“如此便好,若是耽误公子要事,小女子不知该如何是好,索性并未耽误,也是幸事。”
“是在下未说清楚,与紫萱姑娘无关,你,不必这般担心。”
“夜深了,公子该回去了,灯会今日也已结束,小女子也该与公子告别了,公子,有缘再见,小女子告退。”
见芮熙这就要走,急得顾留芳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等等,姑娘是何意,走,走去哪儿?”
额,这人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激动,芮熙微微使力收回手腕柔声解释:“小女子并非此地人士,来此只为参加灯会,而今灯会已结束,也该离开此地,回到家乡。临走前见公子安好,也算放心,如此再无挂碍,走的也安心。”
“你,你是不是仙女?为什么第一次见你在百花从中,来无影去无踪,如今这一去,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一次见面,她怎么不知道,“百花从中,公子是否记错了?”
“没有,”顾留芳连连摇头,忽的想起来,“你等等,等我一会儿,我把画给你拿来,我没有记错,你一定要等我。”说完,他朝着亭外跑去。
一边跑,一边回头喊,“你一定要等我,我没有说谎,等我。”
见他如此,芮熙不由失笑,果真坐在亭内等他回来。
只是一个时辰过去,那人没来,两个时辰,还没来,天亮了,芮熙虽然疑惑,却没有深究,抬步离开了凉亭。
久未归来的顾留芳是被师傅拦住了,他那师弟告状,说他会面女子,师傅死活不让他出去,看得死死的。
直到天亮了,他以为女子已经离开,也不拦着顾留芳了,任他出门。
顾留芳抱着画筒一路奔跑而来,一身是汗,可当他看到凉亭空无一人之时瞬间白了脸,颓然的坐到长椅上,整个人好像失了魂似的。
那么芮熙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呢?其实还没有,她想着吃了早餐之后再回来,如果还没人,她就真的走了。
当她慢悠悠走近凉亭之时,见到了失魂落魄的顾留芳,“公子,你怎的这般模样,怎么浑身是汗?”
这声音犹如天籁,唤醒了失魂的顾留芳,他猛的转头,瞧见了面带疑惑的芮熙,“你,你没走?”
“既已答应公子,小女子自然不好失约,索性公子赶巧了,若再晚几分,小女子恐怕已经走了。”
“没走就好,没走就好。”顾留芳连连点头,抱着画筒的手紧了紧,想了起来,“你过来看,我把画带来了,我没有说谎。”
将手在衣裳上随意擦了擦,这才打开画筒,小心翼翼的拿出画卷摊开在石桌上,颇为激动的开口呼唤,“紫萱姑娘,你快过来看。”
芮熙缓步上前,见到了那副画,这是?她在花丛中玩的时候,那时候这人就在她不远处,她竟无所察觉,真大意。
“初见姑娘,惊为天人,再见姑娘,明媚俏丽,今见姑娘,相思已入骨髓。紫萱姑娘,我顾留芳,心悦你,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忽然而来的表白吓到了芮熙,她惊讶的望着满目深情的男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沉默了片刻,芮熙柔声开口:“承蒙公子厚爱,只是小女子年纪尚小,不知情爱为何意。公子值得懂情识爱的真心女子相伴,抱歉。”
“此为拒绝之意?”顾留芳哑声开口,显然有些崩溃之色。
“是,小女子深感抱歉,公子,你多保重,紫萱,告辞了。”
看着芮熙飘然远去,顾留芳久久不能回神,失了魂,落了魄,颓丧不已。
远去的芮熙并不知,从此,顾留芳日日在凉亭等待,一天又一天,直到被师傅强行带离南诏。
回长安途中,顾留芳抱着画卷多次逃跑,试图回到南诏,却都被师傅阻止,直到那一天,他走到了长安境内,他又一次逃跑,被逼到了回头崖边。
身后就是万丈悬崖,面前是恨铁不成钢的师傅,多日未曾开口的他,沙哑着嗓子开口:“师傅,我爱她,我想等她,可是我等不了了。您的谆谆教导,弟子无以为报,只得辜负,若有来生,弟子还想再等她,弟子拜别师傅。”
顾留芳抱着画卷三跪九叩,而后站起来,纵身一跃跳下悬崖。他的怀里,藏着那三封珍之爱之的信和白玉瓷瓶。
落下之时,他只觉得身轻如燕,仿佛在飞翔,“紫萱姑娘,若你为仙,留芳愿意为你成仙,只愿与你再见一面,若有来世,那便好了。”
顾师傅未曾想到他如此决绝,后悔不已,若是他不这么逼着他,他是不是不会如此刚烈,毫不犹豫的跳下悬崖。
多年之后,芮熙路过长安,忽然间想到了顾留芳,她来到道观想问问,却发现那道童跟见了鬼似的拉着她走进道观,她跟着走进一间房,瞧见一个行将就木的白发道士。
“不知您是?”
道士缓缓抬头,看到面目依旧的芮熙顿时睁大了双眼,嘴里呢喃着,“冤孽,冤孽啊!”
见他一直重复冤孽,芮熙颇为不耐,正想离开之时,一句话让她停住,“你,可还记得顾留芳吗?”
芮熙转身,“他在哪儿?”
“他,他早已去世,葬身回头崖。”
“......是意外?”
“是为了你,为了回到南诏国,再见你一面,可是我,是我逼死了他,我不让他回去,他无奈之下,捧着画卷,跳下了万丈悬崖。”
沉默良久,芮熙哑声询问,“回头崖,在哪儿?”
“城外十里,立着碑那里就是。”
“多谢师傅。”芮熙转身离开。
道士听到她的称呼,痴痴的笑了起来,“师傅,师傅,留芳,师傅替你等到了,她来找你了,师傅,也该走了。”愧疚消散,老道士聚着的那口气终于散去,坐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