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方鉴明动作很快,第二日芮熙便听闻柘榴病逝的消息,还像模像样的办了葬礼。他的徒儿方卓英按照与他定好的计划:假意刺杀帝旭,叛逃出天启城,夺得鹄库的王位。
随后又当着众臣的面命方海市赶快追回,以完善这个计划。蒙在鼓里的方海市虽不知他们的计划,却在追赶途中猜到了些,所以并没有下死手,完美的替方卓英掩藏尾巴。
回城途中,因不眠不休的赶路,又因方卓英叛逃的事忧思过重,一时晕倒坠下马来。这一晕,她的女子身份瞬间暴露。这也就罢了,她还被医士诊出怀有身孕已有月余。幸好她平日里的训练没有白费,身体底子好,孩子将将保住。
手下将领一封奏书呈于殿前,帝旭看后眉头紧皱,将其拿给方鉴明瞧。只见他面色大变,“陛下,臣这就亲自将她带回。”行完礼匆匆离去。
奏书虽未公开,那早已得知消息的好事之人却不愿放过机会,借机询问道:“陛下,清海公如此匆忙所为何事?”
帝旭冷冰冰的看着那人,余光瞥见了季昶暗含野心的笑容,“与尔无关,私事,朕允了。”
臣子不依不饶,“若是为方海市,那就不是私事了,那方海市本为女子,还怀有身孕,一女子身居高位,却不知陛下将如何处理此人?”
帝旭瞧了瞧打手势的季昶,决定暂时忍下处理那大胆臣子的冲动,随意的摆摆手,决定采用拖字决,“待清海公将人带回,再行决定。”由方鉴明去处理。
“陛下......”
帝旭未等那人说完便撩袍离开,此事搁浅。
金城宫外,芮熙的婢女碧红端着一盅参汤上前行礼,“陛下,这是淑容妃亲手为陛下所做,还请您用一些。”
“端进来吧!”帝旭毫无怀疑的喝了几口,带有些许奉承的意味赞了句,“烹煮的手艺不错,赏!”
“......谢,谢陛下赏。”碧红颤抖着退下,回去便饮刀自尽。
收到一堆赏赐和婢女死亡消息的芮熙不解,当读完碧紫从她枕头下搜到的信时,瞬间明白缘由。连忙让碧紫去探查消息。果不其然,清海公昏迷不醒,据说是中了注辇的奇毒。
没过多久,内官唱和陛下驾到。帝旭愤怒的朝芮熙走来,紧紧拽住即将跪下行礼的她,“你想让朕死,又何必这么麻烦,你可知清海公他......”
“缇兰知道,”芮熙不紧不慢的摸出一个荷包,“这是解药,连服三日可解。缇兰罪该万死,请陛下赐缇兰死罪。”
帝旭朝穆内官吩咐,“速速给清海公送去。”
见他捧着荷包领命而去,帝旭回神来想,瞬间便明白了来龙去脉,连忙松开拽着芮熙的手,“鉴明是朕的柏溪,有他在,朕不会死。你应该知晓的,所以,不是你做的,是吗?”
芮熙退后一步,俯身跪下叩头,“此事确实不是缇兰做的,却和缇兰有关,证人已死,缇兰百口莫辩,请陛下赐罪。”
“好,你要,朕便给,”帝旭弯腰扶起芮熙,板着脸下旨,“淑容妃御下不严,禁足一月。”
“谢陛下。”芮熙微微俯身,算是行礼。
吃完药反而比之前更健康的方鉴明醒了,他迫不及待的去接方海市。回城的路上嘘寒问暖,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还好身旁都是亲信,倒不怕泄密,不然他那形象怕是稀碎。
回到都中,群臣劝谏,严惩方海市。帝旭被迫,方鉴明一时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于是方海市找到芮熙,寻求方法。
“你不是见过鲛人么,露一手,再用一身军功换陛下收你为义妹,不涉朝政,不就躲过一劫,还可以同你师傅成婚了。”
于是方海市成了斛珠帝姬,赐婚方鉴明。两人正欢喜筹备婚礼中。
芮熙最近比较烦,注辇的消息迟迟没能传来,她比较担心母亲的安危,不知道那礼物她收到没有,母亲她是否懂得自己的心思?
注辇的第三次来访,是索兰的求助。王君无故薨逝,叔伯争夺王位。索兰瞒着芮熙请求帝旭帮忙夺位,打着紫簪皇后的借口,说是自己是她最爱的弟弟,以达到分散大徵兵力的目的。
“碧紫,去请斛珠帝姬前来。”芮熙请不到索兰,只好让婢女去请方海市,让她抽空帮忙查探索兰为何而来,为什么不愿来南宫见面,以及母亲是否安好。
却不料那群使臣的嘴格外的紧,方海市铩羽而归。芮熙愈发觉得有什么不对,“跟踪索兰,看看他是否与昶王来往密切。”
果不其然,索兰每日除了进宫面见帝旭,大多数时间都在季昶那里。看来注辇情况复杂,索兰的到来非同一般,需谨慎才行。
一个漆黑的夜,下着讨厌的雨。
南宫迎来了一堆黑衣刺客,领头那人意外的熟悉,大概是发髻突出的缘故,“索兰?”
“阿姐果然聪慧,”那人解下面纱,露出熟悉的脸庞,正是索兰。
“你来此,是为了杀我?”
“看来阿姐很了解索兰,那你帮帮索兰达成所愿可好?”少年歪头卖萌看着一派纯真的模样,可话中的冷血却生生让人打颤。
芮熙忽的一笑,看来她把母亲想的太好了,真是悲哀呢!“母亲让你杀了我,找解药?看来她没有把礼物给你,否则你也不会毒发的这么快。索兰,我的好弟弟,你也被母亲骗了呢!”
“你胡说,”少年愤怒而起,挥剑便要刺来,芮熙连忙侧身躲过,稍显狼狈。
“让我猜猜,母亲收到礼物便戴着了,红色的珠串,是不是很眼熟?我们小的时候一起编过的,你可还记得?本来你也有的,可是母亲没有给你。唉,我以为母亲只是偏心而已,未曾想她连你也不放过,真是可怜。
你来了这么久,注辇却无一点消息。大概,母亲已经顺利登位成为女君,至于你么,在帮助季昶夺位成功后病逝。看,多么完美的计划,母亲果然不负她圣女的名号。
是我亲手递的刀,我们,都只是棋子而已。”说到这里,芮熙不由得掉泪,心中只觉得一阵酸涩。怪不得只有一点好,就能换得缇兰以命相伴,原是有那样的父母,所以宁可飞蛾扑火,也要奢求一点温暖。
索兰脱力的坐到地上,满眼沮丧,“原来是这样么,阿姐,母亲放弃了我们,可她没有别的孩子了呀,为什么?”
“你忘了,舅父那年领回来的孩子,同母亲七分相似的小女孩,她的身份,约莫就是塔诺河王叔和母亲的......如今想来,一切有迹可循。而今夜你来此,除了杀我,也做了其他事对不对?”
“这样啊,”索兰闭了闭眼,擦掉眼泪,选择和盘托出,“季昶带人围金城宫,还分了另一队死侍抓了方海市的母亲,也就调开了清海公。而我,负责带你去威胁帝旭自杀。虽然你身在南宫,可帝旭对你如何我通过探查早已知道,所以你是最好的人质。”
“傻弟弟,帝旭早就知道了。他们对季昶不曾全然信任,怕是凶多吉少。至于你我,从头到尾只是弃子而已。罢了,点火吧,愿来世不再做母亲的孩子,不再做棋子。”
大火焚尽了南宫,众人找到了十来具焦尸。经确认,是缇兰和索兰姐弟以及侍候在侧的奴侍,无一活口。
帝旭闻言猛地退坐到椅子上,一夕之间失去至亲至爱,是何等的痛苦。而堂下的方鉴明‘噗’的吐出一口鲜血,像是气急攻心的样子。
擦掉嘴角的血渍,方鉴明温声安慰道:“陛下,冷静些。大徵还需要您主持大局。”
“不需要了,内忧已除,外患也有方卓英。鉴明,同我解除柏溪吧!我不能,不能再失去你这个挚友。从此后,让我自己伤,自己痛。”
方鉴明抬眼望去,只见帝旭失了神的盯着窗外,他的话里隐有解脱之意,让人忧心。“阿旭,你忘了紫簪说的吗,你要做一个好皇帝的。”
“我做到了,可我为此失去了最亲和最爱的人。鉴明,若你失去了海市,你还能像现在这般冷静吗?”
“............”方鉴明无言以对。良久,他答应下来,于三日后解除柏溪。
“我终有一日达成所愿,可惜呀,我却没有人能分享。”帝旭喃喃的说道,不由自主的走到了南宫。抬眼瞧去,一片废墟之下,瓦砾之间,什么东西在荧光闪烁,帝旭拿起一看,原来是芮熙从不离身的蓝色珠子,一直垂挂腰间。不,不是,是自己逼着她从不离身,她好像不太喜欢这些。
‘从不离身’?那焦尸上却没有,帝旭恍然大悟,想让人去寻。可芮熙为何如此?暂时按下念头,他垂眸思索着,不由得走到那濒临枯死的树下,见到了那龙尾神吊坠。
帝旭想了好久,直到日落西垂,晚霞漫天。他才想明白:只是不想见他而已,何故做的如此逼/真,他所求的,也仅仅是远远的瞧着她,而已。为何这一点小小的愿望都不愿满足,她就那么的,恨他么?
将这小小的蓝色珠子悬挂于腰间,帝旭轻声吩咐穆内官:把南宫恢复成原样,兔子、秋千、摇椅、桃花树,一样也不能少。
待桃花开了,兔子肥了,树下酿的酒可以喝了。那时候,芮熙大抵会回来的吧,那只调皮可爱的馋猫。帝旭如此想着,眉眼柔和,缓缓笑出声来,不舍的瞧了眼南宫,转身一步步离开,他会等着,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哪怕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