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这座木屋实在太小了，只有一间房而已。
房内的布局也很简单，最里边放着宽大的床，正对面是壁炉，中间是羊绒地毯和一张方形木桌。
到了晚上实在发愁，只有一张床，两个人该如何入睡？
实际之前桑妮和艾萨克在旅途中，经常遇到类似的情况，比如在马车内、在人鱼岛时，并不是每晚都有合适的睡眠环境。
他们是相互依偎的搭档，曾经不止一次背靠背，或是她靠在他怀里入睡过。
与现在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区别，恐怕只有床榻两人都会更舒服些，还有之前是坐着的，现在是躺下的。
按理说，区别不是很大。
可是这次，桑妮不愿意。
艾萨克也没有勉强，或者说，他早就料到了。
虽然她一直在努力掩饰，但是能感觉到，她现在避自己如蛇蝎，她躲闪的眼神、下意识往后缩的身体反应都是骗不了人的。
她厌恶自己，不愿意再让自己靠近了。
难道就因为之前的那句话？
艾萨克不明白，更不敢去问，怕问清楚了，两人要在这小小的房间装不熟。
他有些委屈，也有些受伤。
但还是主动抱着床褥，像是宽慰桑妮，但更像是让自己不至于那么难堪的说辞，“还好床上有这么多厚毯子，我去睡地铺了。”
“地上太凉了。”桑妮口头劝阻着，身体没有动，也没给出其他解决方案。
陪他演戏，顾全他的自尊心。
“不会的。”艾萨克已经完全背过身，在整理地铺了，“我就睡在壁炉旁，应该是整个房间最温暖的地方。”
“……那好吧。”桑妮好似没理由拒绝了。
艾萨克用火钳拨弄了下木柴，让火光暗了些，“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
整个房间安静下来，桑妮却怎么也睡不着。
因为艾萨克靠近光源，他的影子几乎铺满了自己所在的床铺、墙壁，好似被他罩在怀里，让她忍不住关注他。
索性用毛毯盖住脸，不想再看他映在墙上的影子。
还是睡不着，脑子里乱哄哄的，有无数声音在争吵，其中一大部分都与艾萨克有关。
她小心地翻了个身，转向了壁炉的方向。
从绒毯里微微探出头，观察他。
还好他背对着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在偷看。
桑妮放心了许多，看着他的背影，思绪良多。
她记起之前在格斯特，彼得家中，他们也是这样入睡的。
她睡在彼得床上，艾萨克睡在门边的地上。
然后就在那天晚上，她的腹部突然出现了魅魔Y纹，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原来自己变成魅魔也才半年时间，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让她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那些痛苦的，隐秘的，无法告人的经历，都是艾萨克陪在自己身边，一起熬过去的。
她望着少年的背影，暗自下定决心。
绝对！绝对！
绝对不可以让魅魔伤害到艾萨克！
尽管之前闹过不愉快，但是他依旧是她最重要的搭档、朋友，或者还是其他什么更特殊的角色，她也说不清楚。
总之，她想到自己魅魔的身份，首先联想到的就是艾萨克，不想让他被恶魔能力影响，不想他死于魅魔的饥饿感。
胡思乱想了许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她醒来时，木屋只剩下自己，桌上摆着几块兔肉，应该是艾萨克留给自己的早餐。
他应该是出去调查，或者找食物了吧。
直到天快暗下来，艾萨克才回来。
这次他披着一件厚重的风衣，说是从树林中捡到的，他发现时，风衣就挂在树枝上，刚好拿来御寒。
两人都很开心，桑妮是因为披风联想到雪原可能还有其他人存在，艾萨克纯粹是因为她的笑脸。
之后的日子，艾萨克白天外出，将收集到的信息和捡到的东西带回木屋。
桑妮根据这些，给出新的调查方向，还硬撑着身体制作了一些简易的工具。
每天艾萨克离开，她都会用木炭在地上标记，每四横再加一竖刚好将五天串起来。
地面上已经爬满了她画的“时间虫”，根本就无处可画了，可他们依旧被困在这里。
屋外的风景始终是阴天——下雪——阴天，两种模式循环往复，时间久了，让人分辨不出季节。
更糟糕的是，桑妮的病越来越重了。
一开始的症状只是发烧而已，很快便出现了难熬的饥饿感。
无论吃了多少食物，依旧觉得很饿。
饿到腹部时刻都是烧灼的，好似胃袋进化成了一头恶龙，在她体内疯狂吐着火焰，吞噬其他内脏，灼烧她的神经。
饿到她什么都想吃，胃口比之前大了许多，身上却是越来越瘦了，连之前的裙子都显得松松垮垮，套在身上。
束胸衣早就被她拆下，改造成了适合登山的工具，被踩在脚下。
她早就想将这些淑女的严苛规范踩在脚下了。
厚重的礼服裙被撕开做成了遮光帘，屋外的雪原实在太亮了，即使夜晚也无法入睡。
睡不着的时候，她就痴痴地望着艾萨克的背影。
他总是背对自己入睡。
她实在太饿了，饿到想要将他拖到床上，大快朵颐。
……她知道自己在馋什么。
所以就算木屋在遮光帘的作用下一片漆黑，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根本睡不着。
不光是饥饿感，到后来她开始生长出属于恶魔的特有肢体，譬如头上的犄角、背后的翅膀、尾巴与指尖。
它们缓慢又疯狂地生长着，不顾桑妮的意愿。
有次忍无可忍，桑妮咬断了自己尖利的指甲，她实在太饿了，咬下的时候仿佛化身猛兽，指甲与其说是被咬断不如说是撕扯下来。
钻心的疼痛袭来。
桑妮却露出笑容，因为身上哪里都痛。
头顶、背上、尾部、指尖、甚至牙齿都有被迫生长的疼痛，顶开原有的皮肤与组织，长出新的器官与肢体。
于是指甲断裂的疼痛反而显得没那么痛了，只要能变回人类的样子就好。
可是恶魔的力量又岂是人类能抗衡的。
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回来，伤口却未愈合，就在她撕裂的伤口处，钻出了新的尖利的黑色指甲。
桑妮每晚都疼地无法入睡，却又不敢让艾萨克知道。
她实在不想再将他卷进来了。
怕被他看到自己这副半人半恶魔的模样，于是两人相处时，将自己裹得紧紧的，从头包到脚。
晚上也不敢睡觉，唯恐睡着了露馅，缺失的睡眠只能白天补回来。
日夜颠倒，越来越像个标准的恶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