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旅行者
露西亚花了一整个上午看《时空见闻录》,这本书里大多数是有趣的案例,虽然其中一些有头没尾,让她看得非常痛苦,但还是忍不住继续翻阅,看完最后一个故事后,露西亚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这最后一个故事是完整的,否则她一定要想方设法再回一次时钟神殿,抓着神使的肩膀问接下来怎么样。
她深吸一口气,把书包好,整理了一会所做的摘录,趁着午休时间把书送回书房。
格雷沙姆似乎一直在书房等着,他窝在单人沙发里,漫不经心地叼着烟斗,把一本厚重的魔法书放在腿上翻阅,看见露西亚后,立即放下烟斗,食指中指并拢绷直,郑重地放在嘴上。露西亚立即会意,同样用静默者之仪予以回应。
格雷沙姆拿过书说:“你也到过时水。”
露西亚承认道:“对,只是我看到的神殿使者和书里的不一样。”
她坐在格雷沙姆的对面,清楚这场谈话是属于时间旅行者的。
对于她的说法,格雷沙姆并不显得意外,而是道:“我这样和你解释吧。”
他拿出一张写满公式的纸,在空白处画出一条线,并在开端打上一个点,“这颗点代表时钟神殿使者本人,她在离开神殿之前安排好了千年的线索,所以,直到这本书写成之前,所有时间系魔法师连接到的都是使者本人。”
他在这条线的中间部分又打了一个点,“在此后,处理时钟神殿事物的就是另一位神使了。”
露西亚不免带着疑惑打断他,“但是,对方告诉我,祂是使者的分身。”
格雷沙姆狡黠一笑,“与其说是时钟神殿使者的分身,不如说是生灵神殿使者的分身。自时钟神殿使者去到塔尔塔洛斯后,生灵神殿的使者开始代行时钟神殿的事务,所以他们的性格才迥乎不同。当然,大多数人不知道这点。”
说到这里,格雷沙姆想拿起烟斗,还没把它送到嘴边又放下,看向露西亚的眼神略有一丝抱歉,“不过,按理来说,所有被感召的魔法师看见的都应该仍是热情的时钟神殿使者,怎么你看见的也是生灵神殿使者?”
露西亚意识到,该她解释到时钟神殿的原因了,但她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隐去自己到达过六芒星神殿的事实,说:“我一觉醒来,发现灵魂被时钟神殿的祭司带到了英格玛,她和我沿着那条河流一直走,走到神殿所在的绿洲才停下,接着,我就见到时钟……生灵神殿的使者站在指针白树下给我指使。另外,我真的不会魔法,我问了祭司,她只告诉我我有魔法,结果现在,我还是普通人。”说到这,露西亚撇撇嘴。不过幸好,到目前,除了差点成为海妖的祭品,被树精强烈要求留下,她还没有遇到过什么生命危险。
这时,格雷沙姆说:“那么,看起来我们被感召是因为同一件事。”
他往后一靠,跌进柔软的沙发垫里,看起来就像被沙发紧紧咬住一样,“就算时钟神殿的使者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事物,也会有一些新诞生的树瘤存在,这时候,就要不善言辞的生灵神殿使者出面解决了。”
他想到神使在和人相处的尴尬往事,“我被他感召过去的时候他相当震惊,觉得他一定是冒牌货。”
露西亚不打算多问。答案已经不言自明,是生灵神殿的使者让他们聚集在伊格内修斯身边的,或者说,一开始被生灵神殿使者寄予厚望的应该是格雷沙姆。
露西亚说:“我不喜欢祂,祂太严肃了,有机会真想见见真正的时钟神殿使者,可惜我没有被祂所记录。”
“是啊,像你这样的普通人被感召的例子真是少之又少,即使有,也不存在于这本书里。”格雷沙姆的目光看向被丝绸包裹的书,“《时空见闻录》归所罗门家族内部所有,你是第一个翻开它的外人,就像在我映像里,你是第一个穿越所罗门之门的普通人。”
“所罗门之门?”露西亚很想说其实她也没穿越过。
格雷沙姆说:“我还记得爷爷对我说过,他询问时间神殿使者那扇穿越时空之门为什么叫所罗门之门时,祂说,是因为所有穿过这扇门的人都叫所罗门,每个人都会问祂那扇门叫什么,祂觉得命名没有意思,但尊重那些穿过门的人,于是说:既然你问了,那就叫所罗门之门吧。”
露西亚也跟着他笑起来。她并不介意多聊些关于时空穿越的内容。
“对了,”她想到,“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有摘抄上面的内容,我想把它作为素材。”
“当然不介意。”格雷沙姆点点头,“生灵神殿使者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我想你比我更适合做他的导师。”
“我也希望她的决定是正确的。”露西亚慎重点头。
谈话到此为止,该做什么他们俩心知肚明,无需言说。所罗门看看墙上的钟,说:“好了,我看我俩都回去稍微休息一下吧。这座庄园里,除了我和克林索尔两位时间系魔法师,下午或许还会来一个。”
露西亚一时半会没有转过弯来,她怎么不知道克林索尔是魔法师?到下午大家聚在一起喝下午茶时,露西亚看着全副武装,扛着画架提着桶的克林索尔,才终于理会时间系魔法师的意思。
谁说他不是魔法师呢?要露西亚说,不仅他是时间系魔法师,她也是,她甚至比克林索尔更胜一筹,是创造者。
克林索尔让他们坐在树荫下,自己则站在遮阴伞底下,不和他们一道,把此刻的时光留在纸上。
不过,露西亚未免想,可惜创作者本人无法把自己留在这段时光里。
她抿了一口茶,收回目光,听他们说昨晚宴会上发生的一些趣事。昨天宴会里来了位特克洛奇的商人,神秘兮兮地跟克林索尔说什么马上他就会被淘汰了,有更好的东西可以替代他们这些画家,在特克洛奇国内,那些为贵族们画像的宫廷画师已经失去尊贵地位,流落街头了。克林索尔嚷嚷着只有白痴才会被这台机器淘汰,差点跟他打起来。
“一会威拉德·克莱夫也会来。”伊格内修斯拿起一块布丁给露西亚。
“我真怕他俩一会打起来。”翠丝特开玩笑说。
格雷沙姆说:“是他们要比谁更厉害的。我们嘛,就待在这里做模特吧。”
露西亚问:“昨天那位……威拉德·克莱夫没有在宴会上演示吗?”
“是的,他只给我们看了那台留念器和它摄入的画面,的确很吸引人。”
“就是没有颜色。”
露西亚说:“那这样,我还是更喜欢画一些。”
伊格内修斯倒是很向往,“但那台机器更方便,只需要提前调试好,就能够一次性拍摄十张照片。”
翠丝特说:“我觉得,它会受记者喜欢的,昨天《太阳鸟日报》的主编可是十分兴奋。如果有真实的画片作为证据,假新闻也能更少些。”
露西亚点点头,她万分同意这点,要是以后有失踪人员,有画片作为证据,也更方便寻找。
大约下午四点,威拉德·克莱夫来了。他穿着简洁,戴着高筒帽,身后还跟着个农夫打扮的仆人。和科迪亚斯热衷于披风和绶带,挂满金属配饰的风格不同,全身上下只有黑白二色,像只燕子。露西亚记得在书里看过,科迪亚斯身份尊贵的人都喜欢穿贴身剪裁的衣物,面料昂贵,虽然全身上下鲜少装饰点缀,但既能体现他们尊贵的身份,也能体现他们干练的能力,而身份卑微者大多穿短袖或窄袖,把上衣扎进马裤里,表明他们需要干活。
威拉德·克莱夫来时十分热情,首先用科迪亚斯的礼节与他们打招呼,又用特克洛奇的礼仪向他们问好。对于站着画画的克林索尔也不例外,倒是克林索尔还在冲他吹胡子瞪眼。露西亚不太擅长应付这样的场景,伊格内修斯率先介绍起来,“这是露西亚·戴维德,我的同伴。露西亚,这是威拉德·克莱夫,留念机的制造商。”
制造商顺理成章地坐下,拿出明信片递给露西亚,“尊贵的戴维德小姐,若您能收下我的名片,我将感到无比荣幸。”
露西亚礼貌道谢,明信片上是他的名字,下方有一句特色标语为:人人都是时间魔法师。
“喂,不速之客,你给我让开,挡住我可爱的小模特了。”明明离得不算太远,甚至能够听到相互交谈的内容,克林索尔还是故意高声大叫。
威拉德争锋相对,转过身去说:“你横竖都要画那么久,还在乎这一下?”
他并不让开,而是招来仆从打开手里的箱子。
东西包裹的方式让露西亚想起那本《时空见闻录》,两样东西同样珍贵。
“故弄玄虚。”克林索尔咕哝一声,丢下画笔,拿着烟斗看他们。
这边,威拉德正在展示那台机器的使用方式,露西亚听不懂,悄悄从他背后探出脑袋,冲克林索尔看,克林索尔则冲她眨了一下眼睛,指指自己的眼睛示意露西亚,露西亚便扭头看着他,他继续拿起笔在纸上刻画起来。
大约十分钟过去,伊格内修斯已经掌握了这台机器的调试和使用技巧。露西亚只看见他把黑洞洞的镜头对着自己,调整位置和按钮,固定下来后机器发出咔哒的一声,又沉寂了10几秒,突然开始呜呜地运作,从底下慢慢滑出一张黑白影像,露西亚赫然出现在上面。
伊格内修斯满意地把掉落的相片给露西亚他们看,大家一下子全都对这台机器起了兴趣。
“构图到和画画差不多,不必特地造型和调整色彩光影确实方便。”
威拉德满意地点点头,“所以在特克洛奇,宫廷画师已经毫无地位了。留念机摄入画面既快又准,虽然机体贵,但长期算下来,一张画片的成本可比请画师的成本低不少,人人都会选择留念机而不是画师。”
他看着伊格内修斯拍摄的露西亚说:“您把这位女士的美貌完全展现出来了,有些新手拍人并不好看,因为他们无法掌握镜面成像和焦距的的知识,也无法运用它,它注定只有智慧的人才能使用。”
“或者受教育的人。”翠丝特说。
“是的。”威拉德说。
伊格内修斯突然说:“但留念机和画完全是两个概念。”
威拉德的嘴角下拉几度,“您为什么这样认为?画画和照相在我看来都是为了记录。”
“是,画虽然慢,但是可以摸到画家的笔触。若是能将两者融合会更好。”伊格内修斯把机器还给威拉德,“不过我愿意订购两台。”
听到愿意订购的说辞,威拉德笑得比之前更开心,“那真是太好了。”
他提议道:“请允许我的冒犯,如果您们允许的话,我想为您们拍一张合照。”
格雷沙姆点点头,威拉德便挤到格林索尔身旁,随着机器咔哒一声,露西亚有了和伊格内修斯的第一张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