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属于我自己
几个月后,申请结果下来了。和翠丝特说的一样,露西亚轻易地在这里申请到了居住资格,于是,她不再是一名来缪斯朝圣的游客,而是在这里定居的艺术家。又过了一个多月,她开始申请埃拉托大学的教育学学位。
这件事也很快有了结果。当露西亚问起关于自己的传言是否会影响接下来的学业时,负责人说,瑞恩斯特的大学考核标准和其他地方并不相同,更多时候看的是已经获得的成就和荣誉——就算被人非议也无所谓,因为瑞恩斯特所接受的就是那些声名狼藉又个性十足的天才,无论他们原本做怎样的工作,也无论他们想要进修些什么内容。瑞恩斯特存在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地将世界上的天才都纳入其中。
被划分在天才一栏,露西亚很是高兴。她写信告诉乔治娅·杨自己的近况,并委托她多多照看玛蒂尔达·怀特,让她没想到的是,随回信一起到达的正是玛蒂尔达·怀特。
她穿着白色的纱质衣裙,腰间和裙摆上系着深紫色的蝴蝶结,阳光从草帽帽檐漏下,在她面颊上撒下细碎的金粉。
“露西亚姐姐。”玛蒂尔达笑得甜蜜,一如不朽的盛夏。露西亚抱住她,吸吮她身上的柑橘味。
“我没想到你会来!”露西亚把从眼睑淌下的泪水抹掉,把她邀请进自己的小公寓里喝茶。她饶有兴致地介绍道:“我在这里生活得很不错,这是一个对艺术家而言非常自由的国度,在这里可以选择自己想走的道路。现在这会,我在埃拉托大学学习教育呢,之前虽然做过家庭教师,但这会感觉更好,我所获得的知识也更为系统了,还会去孤儿院给孩子们讲故事和聊天。虽然对于孤儿们来说,在缪斯的条件一定没有史都华德好,但也还不赖。只不过我讨厌孤儿院的那些老师,他们总对孩子们说,你们只不过是艺术作品的搬运工,长大也是,你们不可能成为艺术家。以至于我第一次让孩子们写诗,孩子们都不敢动笔。”
说到这,露西亚叹口气,“不过,假如一个孩子以后真的要靠艺术生活,那也只有瑞恩斯特能够让她的梦想腾飞了。只是和传言中的一样,就算是瑞恩斯特本国的公民,假如没能为这里的街道做出一点贡献,也会被剥夺公民权的。”
“……这里很方便,铁路修到了很多地方,可以在周末或者没课的时候去外头走一走,趁着天没亮就回来。哦,我还结识了一位研究鸟类的科学家,他的本子里全是各种各样的飞鸟。他准备出版一本艺术用的鸟类解剖图本。”
玛蒂尔达端着茶听她说起在瑞恩斯特的奇遇,时不时和她一起发出清澈的笑声,“啊,太可惜了,我连缪斯都没仔细看过。嗯……我原本在帮乔治娅姐姐做事,收到你的信后就直接收拾好东西飞过来了。”
“诶,伊格内修斯呢?我以为你还在加洛林酒馆呢。”
玛蒂尔达扭捏地说:“加洛林酒馆被烧了。”
露西亚一下没了继续谈天说地的底气,“烧了?”
玛蒂尔达摇摇头,“别担心,我想损失应该不大,三月时,损失已经清点完毕,准备重建了。是你走的那天失事的。我在月台上的时候看见老爷,就和他一起回去了,刚到街区,看见加洛林酒馆燃烧着大火,黑烟把街道都笼罩了。老爷冲进去,我跟着他,看见里面坐着一个全身漆黑的女人,我知道那就是传说中掌管黑夜的魔女。看见她的刹那,我在老爷身上嗅到了浓烈的恐惧,他让我快跑,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我想起乔治娅姐姐说遇到困难可以去找她,就直接飞去找她了。”
“她呢,说了什么?”
“她得知这件事后立刻离开了,没过多久就染着一身灰回来,说自己去迟了一步。我想黑夜魔女的目的不是加洛林酒馆。”
“是伊格内修斯。”露西亚撑着自己的头说。
这时,玛蒂尔达想起来,“乔治娅姐姐还说,她要尽快告诉六芒星神殿加强对加斯科涅的封锁。”
“和这件事有关联吗?”露西亚承认自己有些过分关切了。
玛蒂尔达说:“乔治娅姐姐没有告诉我。收到你的来信后,她只说让我不用担心,跟着你一起生活就好。”
“啊……那就没什么问题了。”露西亚放松下来,“一会我们去河边走走吗?”
“好。”玛蒂尔达见露西亚不再紧张,也笑着点点头。
她们再次生活在一起。八月时,玛蒂尔达传记的初稿已经写完,再润色一番就能够联系出版商。每天晚上,玛蒂尔达都会出门,直到深夜才回来。她的影子变得更深,眸色也越发深沉,有时,露西亚看着她会疑惑内里的灵魂究竟是罗兰还是玛蒂尔达,但她不愿意多说些什么或做过多的猜测,至少玛蒂尔达还能继续写诗,陪她逛街,和她一起爬上屋顶看夕阳。
带着玛蒂尔达和她的诗,露西亚替她申请了缪斯学院的文学系本科学位,玛蒂尔达将在九月入学,成为她所景仰的大学生的一份子。一切都在向着她们理想的方向进行,专注于自己的生活,流言蜚语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不见了,他人的评价无法传至她们的耳朵,她们成为一个整体,在艺术之都找到属于内心的宁静。
九月的一天,露西亚在缪斯学院等待玛蒂尔达下课。和埃拉托大学的综合性不同,缪斯学院是专门为热衷于与文字共舞的人创建的,一共分为九院,玛蒂尔达在墨尔波墨涅院学习,原本她想去欧忒尔佩院,但校方综合考虑后,还是把她分在墨尔波墨涅。玛蒂尔达忍不住抱怨了几次,但第一堂课过后,立即开心地和露西亚分享遇见的可爱教授和学到的新知识,很快就忘记自己如何哀怨逃不出悲剧与哀歌的诅咒。
“露西亚姐姐,有位教授说我们用爱去书写憎恨、悲伤和无奈。我原本不认同这话的,但回想起来,把爱放大的话,支撑我活下来的一直是爱。嗯……对诗歌的爱。”
露西亚回想起那天她面如死灰去上学,回来时却开心地说个不停,不免笑出声,感觉自己就像养了一个女儿,期待下课铃打响后,她又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新奇的知识。这时,突然有个声音从背后响起,“美丽的小夜莺,能和我一起喝杯下午茶吗?”
露西亚疑惑地回头,看见克林索尔与他的同伴走来,克林索尔笑得很开心,对在这里遇见她倍感惊喜,而露西亚同样感到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克林索尔指指自己身边的人,“我受他的邀请来看看缪斯学院新招的学生。这位是露西亚·戴维德小姐。”
“幸会,我是巴罗·拉斐尔。我知道您,您在流浪者集会上把大家气得够呛。”他脱帽向露西亚行礼。
露西亚也屈膝回应道:“可惜没能把腐朽的老头全都气走。”她丝毫不在意对方比克林索尔还大。
“哈哈哈哈,老头子们脸皮都比较厚,可不那么容易被气走,不过我想,再来两三个露西亚·戴维德,说不定就不同了。”
克林索尔问:“你在墨尔波墨涅么?我还以为你会在塔利亚。”
“不,我不是这里的学生,我在埃拉托大学呢。现在我在这等朋友。”
“这会快下课了,就一起喝点吧,我也等着。”说罢,克林索尔向巴罗摆手,“至于你,还是去开会吧,我要和我的朋友好好聊聊,从科迪亚斯到这里,我没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还是今天才遇见。”
“那你们聚聚吧,我还说等你来让我脱离开会苦海呢,就知道你靠不住。”巴罗嘴上说着,却挥手告别,往乌剌尼亚行政楼走。
下课铃打响时,玛蒂尔达还未出来,克林索尔计划着一会去墨勒特河喝下午茶,问露西亚打算沉寂到什么时候,瑞恩斯特可不养闲人。
露西亚说:“我最近在为朋友写一本传记。”
“噢,哪位这么有荣幸让你执笔写传记?”
“你马上就会见到了。你呢?最近在做些什么?”
“我接了些宣传画报。说起来,之前《匿名来信》的主办方还问我是否有意向合作,结果我还没和她联系,它就停刊了。”
这时,玛蒂尔达像只漂亮的牡丹鹦鹉飞出来,见到露西亚身边的陌生人,却充满敌意,谨慎地牵住露西亚的手。
露西亚向玛蒂尔达介绍道:“克林索尔·加西亚,伊格内修斯·坎贝尔的朋友。克林索尔,这是玛蒂尔达·怀特,嗯……也是伊格内修斯·坎贝尔的朋友。”
“他是我的老板。”玛蒂尔达纠正道。
“啊,这么说,咱们还是通过他联系在一起了。不过大家都在,唯独那小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瓦特说他没去报道,还问了我们呢。”
“我也不清楚。2月7日那天我已经离开萨洛尼了。”
“总之,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玩失踪还挺麻烦的。瓦特就盼着他回去呢,这样就不用再叫森都尼亚的魔法师解决加斯科涅的魔物问题。”
露西亚忍不住问:“那边很麻烦吗?”
玛蒂尔达小声说:“有的贵族家繁衍的魔物足够把一座城吞掉,非常可怕。”
“和这位小姐说的一样,瓦特说,那里就像无意间翻开一袋米,结果米粒里全是蛆虫。越深入,挖出来的东西越多。听起来挺瘆人的,就连六芒星神殿都在加紧往加斯科涅派遣祭司。如果圣子控制不住局面,就只能让森都尼亚的魔法师入驻了。”
“毫不夸张。”就连玛蒂尔达也如是说。
克林索尔带她们上了马车,“我们还是不聊那些了。现在,我们是在繁荣昌盛的艺术之都,别让战火与阴谋浸染玻璃之城。说起来,玛蒂尔达·怀特这个名字我有些耳熟。”
玛蒂尔达大方地说:“达勒·怀特是我的哥哥。”
“是嘛,那就对了。”
露西亚说:“她比他更厉害。”
“加斯科涅嘛……很勇敢的小姑娘。我相信你是一只海燕。”克林索尔忍不住对她夸赞。
接受夸奖时,玛蒂尔达倒不好意思起来,脸都红了,露西亚说:“你总是喜欢用鸟形容女人。”
克林索尔哈哈大笑,“不是很贴切吗?”
露西亚把话题拉回,“刚才你说《匿名来信》停刊是怎么回事?”
“今年四月就停了。哈托普侯爵强迫他女儿停的,估计这会他女儿还被禁足呢。”
“唔……这件事我也知道。”玛蒂尔达说,“但她没有在杂志上说这些,只是说因为个人原因。我还抱怨过她怎么能够因为自己的个人原因把大家的希望熄灭。”
“你在这里,可以自己出版或者投稿给其他报社。”克林索尔提议道,“当然,我还是建议你出版成册,要不然和F一样,东一篇西一篇可不好。到时候想出集子都不知道上哪凑。”
这时,露西亚想到了什么,蓝绿色的眼睛狡黠地看着克林索尔,“出版的话,克林索尔先生能够赏光给我们画封面和宣传图吗?”
克林索尔哈哈大笑,“那我可求之不得。露西亚,实不相瞒,我在你身上发现了很多商机。你也知道,我一向奉行商业和艺术相结合的信条。”
“那好。”露西亚伸出手,“今晚我就拟合同,你可一定要为玛蒂尔达的诗作画。”
“我刚好有不止一份合同样本,你来挑适合的吧。”克林索尔同她握手,又和玛蒂尔达轻轻一握,“那么,合作愉快,小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