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与你重逢
佩雷格林娜的到来让这座被阳光浸透的庄园再度为黑夜所笼罩。伊格内修斯跟随飞鸟流浪许久。他将灵魂寄存在白头鹰或海鸥的身上,用它们的眼睛俯视大海。
魔女狩猎所感知的主要是人的灵魂,他把躯体放在死亡诗社里,灵魂依靠飞鸟,这样一来,她就难以在庄园内找到他。但依靠飞鸟也有局限,灵魂一旦离距离身体太过遥远,就会重新被牵扯进身体里,更何况,佩雷格林娜已经知晓如何让他出现。
方法很简单,把他招的那些仆人杀掉或弄残废就行。
“你在选人上真没有学到你父亲一点啊,招的都是些连对主子的礼仪都不清楚的废物。”她砍掉一名女仆的左手,把匕首立在桌子上。
伊格内修斯知道,在成为魔女之前,她也曾是嫁了九次的伯爵夫人,混在如今的贵族里,比最顽固的保守派还要腐朽。
“这么多年来,礼仪习惯已经发生了变化。更何况这是座孤岛,按照我喜欢的来就行。”伊格内修斯冷淡地解释。
佩雷格林娜的手像蜘蛛的细脚,在桌子上敲出细密的声响,“我在的时候,这里的仆人举止教养都算中规中矩,到你接手后差劲成这样,你到底还记得不记得我跟你说的要注重细节。”
“我只能告诉你,再对庄园里的人动手,别想再有人伺候你。”
“算啦,这不是重点。露西亚·戴维德又跑哪里去了?不听话的人偶必须要销毁,这点你也知道。”
伊格内修斯说:“我让她走了。”
佩雷格林娜先是一惊,然后骂道:“傻瓜!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一直致力于把你培养成一个理性的人,结果你却比最粗鄙的人更庸俗,比最下贱的伶人更愚昧!怎么能放她走呢?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你亲手把到嘴的奄奄一息的猎物放走。我告诉你不要对任何人怜悯。”
“我选择了人性,并且不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这就成了。”
“露西亚真会害人。我还以为她是个乖乖听大人话的好孩子。”
伊格内修斯冷笑一声,“你们一开始就应该避免叫这个名字的人。”
“我会找到她的。”佩雷格林娜把匕首拿下,“你可以选择自己告诉我,还是我在你的记忆里寻找。”
“你不会找到她。”伊格内修斯甩着衣角离开这里。
佩雷格林娜在他身后哈哈大笑,“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时间。”
伊格内修斯把自己关进房间,处于自己的领地之中更有安全感。他知道佩雷格林娜的能力所在。黑夜总是能够在黑暗中入侵人的梦境,常常乌云密布的惩戒之海更是她的主场,只要他不思考关于任何露西亚的事,她就无法获得任何信息。更何况,比起露西亚更重要的是加斯科涅的魔物。在遇见玛蒂尔达·怀特后,他已经做好许多准备,让玛蒂尔达对着图册一一指认,只待加斯科涅真的将魔物投入战斗,好向伊兰翠申请圣化后的兵器,转化这场战争的性质。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被它们袭击了,钢铁一般的爪子像撕裂布料般轻易撕开众人的盔甲,将他们贯穿。它们的攻击性比书上记录的更为强烈,呈现出好几种融合形态,让情况变得更为棘手。如今,军队里最懂如何应对魔物的人却被封闭在海岛,他不由得嗤笑自己一切皆是报应。
所幸目前而言,庄园还在他的管控之下,再也不像之前那样需要与整个庄园为敌,但佩雷格林娜的黑夜能力同样不容小觑,在影子是浓重的黑色时,她能够用黑夜包围这座庄园。而在把他软禁在庄园前,她显然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不过,维持这样的形态相当麻烦,特别是在晴天。晴天时,她会找个房间睡觉,在她安睡时,只会留下一小团影子盯着进出这个庄园的人。
他仍有机会。
粗略地写下军队亲信告知他的那些融合魔物的各自弱点,并依照已经出现的魔物推断可能出现的其他物种,以及特点和处理方式,伊格内修斯趁着天光把这些信息交给雪莱夫人,两人仿佛擦肩而过,雪莱夫人很快就把信放进自己的袖子里,又叫住伊格内修斯说:“你应该去看看那片花海。”
“我现在就去。”
雪莱夫人点点头,又说:“噢,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就算我也能感觉到,这些花削弱了巴托里夫人的力量。她从不把黑夜延伸到东厢来,仆人们都搬到这边了。”
许久不见,那些会发出月光般光辉的花已经占领整个花园,延伸至花坛以外的地方,占满整片土地,把小径吞没,只有花朵高高低低的距离能叫人分清哪里是原来的路,哪里是花坛。他的房间刚好能够看见露西亚的窗台,自然也能看见这里的花,只是他不想看见外面阴沉的天与黑夜,总把窗帘拉上。他一直以为,处于安全是因为自己每天都花时间去维系小小的魔法圈,现在才知道,原来还有花的作用。
雪莱夫人像回忆起了什么,轻声说:“马哈尼但也种了很多这样的花。据说是轻羽花的亚种,长在精灵的领土。”
“这些花是露西亚带来的。”
“嗯,挺漂亮的,至少还有光。”
“至少还有光。”伊格内修斯重复道。
伊格内修斯终日坐在花园里,一一回复新来的信件。他甚至和信鸽达成合作,信鸽不再落在岛上,将信丢掷到花园里便转头离开,以免被黑夜抓住。他的亲信告诉他,和他预测的一样,出现了更多的缝合类魔物,尽管按照他给出的评定等级,只能排在中下阶,但已经拥有智慧,能够像动物一样思考和协作。原本依靠玛蒂尔达·怀特的情报还能勉强应对,但现在,它们竟然能够找到军队乃至驻城的薄弱点进行突破。除了士兵以外,已经有许多祭司和调查员在它们的爪下死亡,更为诡异的是,如果不把死者的尸体烧成灰,他们也会很快被异化为魔物。
伊格内修斯提醒泰勒元帅,必须在战斗中优先保护祭司们,叫人保护他们设下的一切法阵,若发现哪里被破坏必须及时让他们补救,非必要不能让森都尼亚大会下的任何魔法师进入此处。他同样告诉他,自己正在同魔女纠缠,一旦找到脱身的方法就会前往承担自己的责任。
“专心对抗魔女吧,别让她有机会来加斯科涅就行,魔物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泰勒元帅最后只说。
白天,他尚且能够将思绪投入到其他地方,晚上则不同,一旦进入梦中,他总是梦见露西亚消失在人群中的情景。她像一滴彩色的墨水,脆弱精致,掉进漆黑墨水里立即消失不见,被汹涌澎湃的恶意吞噬,又变成影子在记忆中显形,失去原本的面貌,不断扭曲变化,时而歇斯底里,时而颓靡错愕。梦境忠实地展现着他对她的担忧,也因此让他被黑夜所捕获。
他差点在梦魇中迷失方向,只是为了不断追逐变化的露西亚,想要把她带回自己身边,让她变回本来的模样,变回那个和太阳一样闪烁着金色光芒与金属光泽,可以无拘无束表达自己的露西亚。但露西亚总是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不断地掉着眼泪,泪珠一开始和珍珠一样从眼眶掉落,后来变成血珠,滴滴答答把整片梦境染成红色,直到他睁开眼睛看见一片漆黑。
除了如同恶作剧般试图扭曲露西亚形象的梦境,佩雷格林娜也会和他揭示露西亚的死亡。他梦见过木偶魔女如何割掉露西亚的子宫,把那小巧的、精致的、充满生命力的艺术品捧在手中,奉上祭坛,祭坛上挂着一手握笔,一首执剑的露西娅挂画,魔女用模糊不清的语言呢喃着,随后把它吃进肚子里。他也梦见过露西亚的眼睛被挖去,空洞洞地盯着前方,在察觉他的目光后,木讷地转过头,嘴角上扬,弯成白鲸嘴唇的弧度。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体验着露西亚的痛苦和无妄之灾。他在每个深夜醒来,像孩子时那样,把自己缩成一团,用被子蒙住,试图以此拒绝整个世界的黑暗。
之后他终于找到方法,在鸟巢中与海鸥同眠,做着飞鸟从世界各处飞回生灵神殿的梦。这让他好受得多,只是当佩雷格林娜发现他的灵魂没有在庄园时,会气恼地用仆人们发泄。
不过很快,她的乐趣又转回露西亚身上。
八月时,她洋洋得意地离开,说要去找露西亚,被伊格内修斯拦住。他们俩狠狠打了一架,随后她把他锁进禁闭室里,自己优哉游哉地出去。
“我本来想教那位年轻魔女魔女准则的,她却选择了魔女三训。”她把伊格内修斯的意识捏在手心,随意地翻找,伊格内修斯不断变化思维的形态,把自己掩藏起来,尽量把重要的信息藏得更深。他和生者与死者纠缠,试图在滔天的仇恨中保持自我的航向,当他那脆弱的纸船被撕裂,又化作零散的浪花,疲惫而无休止地同她搏斗。
“她在七月离开乔治娅,找到了露西亚,真有趣。嗯,毕竟她还是个年轻魔女,不像我们,已经对这个世界的一切祛魅,她还对艺术有所期待。”
“不过……”说到这时,佩雷格林娜莞尔一笑,“她比所有魔女都更狠,我见到她时,她的眼睛颜色比罗兰的都要深,影子黑得像她手里的墨水。真不知道她的胃是怎么装下那么多人的尸体的。总之,她的确保护了露西亚。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知道她在哪了。”
她捏着伊格内修斯的下巴,在他眼中捕获恐惧。这么多天以来,他都小心地掩藏着恐惧,但现在,终于暴露无疑。
恐惧是思维的杀手,她像拎起一只小鸡仔一样,放大这抹恐惧,把它变成最深的苦难。
她本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尖叫哭号着哀求她杀了他,但他变成流水,从她的指缝间溜走,变幻为一只飞鸟,于是她觉得他准备把灵魂寄存体外以躲避了。但她又猜错了,伊格内修斯把她拉入自我的边缘,在这里,时间空间全部消融,虚无之中的两股意识不停对峙。现在,她终于成功激起来伊格内修斯的斗志,他必须把她留在这片无止境的意识空间中来保护自己脆弱的爱人。岛上的生活将在此刻变得有趣起来。
有趣的事总是一件接一件彼此相互吸引的,两人互相撕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接入了第三股意识。比起帮手,它更像一匹马,或者一条船,它在她出其不意地时候载走了伊格内修斯,于是,她回到现实世界。
外面积着厚重的雪,一只小巧的灰色猎鹰从玻璃窗台跃下,佩雷格林娜的黑夜立即追上去,发现它停留在黑夜无法触及的花园里,用轻蔑的黄色眼睛看她。
她恼羞成怒,拿起一柄铁剑赶到花园去。她恨透了这些花,更早的时候,她在马哈尼但也受过这种花的羞辱,那时她误入了一片这样的花园,手里的黑剑被腐蚀干净,差点沦为枢机主祭的阶下囚。枢机主祭的女儿还趾高气昂地审讯她,后来却和她一道,也被投入地牢,从敌人变成朋友了。
怀着对屈辱的恨意,她一片一片地砍着花,那个叫做费怡的女仆坐不住了,从裙子底下拿出两柄匕首,莽莽撞撞地朝她挥舞,嘴里还喊着什么“不许动露西亚的花”,虽然使剑的姿势像□□一样恶心,但不可否认因不美观而极具攻击性。
佩雷格林娜微笑地看了眼猎鹰,躲避费怡的同时,将黑夜的力量灌注到伊格内修斯的身体中。当伊格内修斯回过神,剑已经刺入雪莱夫人的身体里。
他慌乱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松开颤抖的手。雪莱夫人就在他面前直直地倒下去,被恐惧的费怡接住,佩雷格林娜得逞地欣赏着他惊慌失措的表情,并分出一部分神去围猎那只鹰。
雪莱夫人依旧睁着眼睛,温柔而沉默地看他,他的眼角滑过一滴眼泪,滴落进尘埃里。这时,雪莱夫人回光返照般笑了,“想不到你会为了我的死亡掉眼泪。”
她的声音在后半段突然失去老年人的沧桑,变成亲和的女声,随即,她倚靠着几乎要跪倒在地的费怡站起来,握住贯穿至后背的剑刃,把剑抽出来,一阵风从她的创伤中钻出,她像蛇蜕鳞般褪去老年人的伪装。现在,站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金色长发的女人,头发被风带起织成长长的辫子,金线与银线交织的裙摆在风中摇曳。她的眼睛是灰白色的。
“阿芙乐尔·乌/尔班。”佩雷格林娜比伊格内修斯更先一步反应过来,把铁剑丢下,快步走过来,凝结出一柄漆黑的剑直指阿芙乐尔喉咙。
“你以为你还是神的使徒吗?!”
“我只是觉得这场戏剧实在太无聊了。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会导致压倒性的胜利,那就没有波澜起伏的悬念了。这样的戏剧,观众是看不下去的。”阿芙乐尔满不在乎地拨开剑,“在封闭的海岛上,两边各有一名魔女才算合理。”
“这就是你伪造岛上信息的原因?”
“你向来不喜欢把一件事情做到底,总是有新的趣事能够吸引你的注意力,所以我只需要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看不到就行了。这样,似乎也没破坏规则。”
阿芙乐尔看向伊格内修斯,“我们还是让这孩子休息下吧,现在是女孩们的谈话时间。”
这句话还未说完,伊格内修斯的眼皮如注铅般沉重,毫无征兆地跌入无梦的安眠,被背叛玩弄的羞辱还没来得及形成,就在此中断。
再次醒来时,阿芙乐尔正站在窗边眺望花丛,见他有了动静,转过身来,等待他的问询。
伊格内修斯问她:“你是什么时候起代替李莉丝·雪莱夫人的?”
“在佩雷格林娜做你剑术老师的时候吧。那时,她每日每夜对着天空祈祷,最后转而向着我的岛屿请求我帮忙,风把她的话语带到我的岛上。于是我收走她的灵魂,并代替她来照顾你。”
“我应该信任你吗?”他疲惫不堪,没有力气再费心拐弯抹角。
“我替你和那个傻丫头隐瞒了很多东西,你觉得应该信任我吗?”她的微笑中含着某种神圣气质,这种神圣在岁月中变质,凝结为思维中独有的疯狂。
伊格内修斯说:“你还教我分辨风的形状和音调,提醒我寄宿在鸟身上,帮助我对抗黑夜。但黑夜的魔女真的可以被杀死吗?”
“所有魔女都能被杀死,只是她们能够重生。”
“从科尔温·塞西尔杀了你开始,你的重生花了多久?”
“二十年。你准备效仿他了吗?小心也被钉在墙上。”
“我会杀死她。”
佩雷格林娜依旧在想办法毁坏那片花园。即使她把花朵全部连根拔起,那些花依旧会保持令人厌烦的生命力,把它们碾碎,那些汁液也依旧在发着光。
当伊格内修斯提着剑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并没有感到意外,和伊格内修斯一样,她也起了杀心。一缕风把残败的花吹起,两人各自行动起来。
“一直在花园里和她打就好了。”阿芙乐尔说,“那些花比马哈尼但的生命力更旺盛,说不定就是从生灵神殿旁边摘下来的。不要让她有机会脱离花的包围。”
“魔女的力量来源于窃星贼从三神殿偷盗的神器,佩雷格林娜获得的是六芒星神殿凝固的黑夜,它无法被回收,所以你只要把它打散就好了。”
他们缠斗良久,互不相让,佩雷格林娜的眼睛被风击穿的同时,伊格内修斯的剑也刺入她的心脏,随后,红色的丝线从他掌中爆发,缠缚黑夜,并将其捏碎。佩雷格林娜的尸体落进花丛,立即变成一具枯骨,华美的,嵌满黑珍珠的,垂坠着蕾丝花边的衣服空荡荡悬在骨头上。
伊格内修斯问:“接下来你会干什么?”
阿芙乐尔没有用装风的袋子,她手里拿着的是一柄用象牙做的弓,现在,她把手随意搭在弓上。
“佩雷格林娜死了,你将取代她在这个故事中的位置。现在,没有需要我更改的地方了。”
他带着余下的人回到加洛林酒馆整理信息,本想去找露西亚·戴维德,又对魔女的帮助与互相残杀而产生一种不真实感。他害怕飓风魔女施加的援手只是假象,更怕午夜梦回时看见佩雷格林娜的双眼。但时间证明,梦魇只不过是过去的延伸。
在把露西亚迎接回身边前,他还需要做其他事。皇帝病危,一时间帝国上下蛰伏的动荡像惩戒海的浪花一样翻涌。他拿着杀死魔女的剑找到铁匠,在上面镶嵌一个带机关的小盒子,那柄剑沾染魔女之血的地方全部变成黑色,机关更使其添上一番诡谲。
他在夜晚带着人潜入黑橡木的坎贝尔家宅邸,彼时,坎贝尔公爵正在和一些贵族成员商讨反叛的方案。自古以来,魔法师都不能作为最高统治者而存在,于是,他们推举一位愿意给予魔法师更多政治权力的大公上台。伊格内修斯走进来时,平静的会议室顿时躁动起来。
他残忍地将父母杀害,割下他们的首级,扔到正在寻欢作乐的弟弟面前,说话的语气中含着悲哀和怜悯,“兄弟自相残杀或许也是坎贝尔家所获得的诅咒之一。”
考虑到坎贝尔家是加斯科涅魔物事件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他并没有把反叛之罪捅破,以清理门户之名放出其与魔女勾结的罪证。尽管此事轰动全国,引来一阵惊涛骇浪,但面对确凿的证据和伊格内修斯那双悲伤的眼睛,谁都无法真正降罪于他。新国王自然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此事一出,那些之前令他和父亲头疼到决定秘不发丧的不稳定因素再度沉寂,他必须感谢伊格内修斯·坎贝尔的大义灭亲。
但克伦威尔·坎贝尔和温妮·坎贝尔的眼线和亲信就没那么好对付了。公爵领依旧在他们的管控之下,作为坎贝尔家唯一的继承人,伊格内修斯事实上除了法律既定的继承权外什么也没有——如果不是他这些年蛰伏在萨洛尼发展自己的队伍,在军中树立威信建功立业,一直保持对皇室的友好关系,那他一定会在政治斗争中失败。
平息叛乱后,伊格内修斯在庄园内找到了自己出生的真相,关于它们已无需多言,只是又为克伦威尔·坎贝尔的罪行再添一笔实质的材料。他把它们同自己的过去一起付之一炬,并庆幸露西亚丧失了生育能力,坎贝尔家被污染的血脉不会继续传承下去。
但这还不够,曾经伤害过露西亚还有报社和出版商,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固守着表达的权力,把他人拒之门外,收了点小钱就般弄是非。这些僵化了的体制全都需要被改变,不过,不能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
他主动找到哈托普家,但不是为了与侯爵联系。
他给哈托普小姐带去一瓶精美的毒药,看起来和她化妆台的香水瓶没什么两样。
“我只是给你提建议,选择权在你。是一辈子待在笼子里做金丝雀,还是成为自由的云雀,你自己选择。”伊格内修斯摸摸手指上象征权力的戒指,“最重要的是这个,有了这个,你想做什么都行。”
于是,哈托普侯爵因劳累过度而死亡,他的儿子病情加重,被送往疯人院,家族的重担落在佩内洛普·哈托普的头上,很快,《匿名来信》重新开始接收投稿,和沸沸扬扬的女性参政运动融合在一起,而伊格内修斯则把心思放在森都尼亚大会上,现在,大会由他接手,但马奇曼公爵趁着坎贝尔家内乱,把加斯科涅的一切管辖权揽入手中。
他的第一个盟友是阿布思·所罗门,他要借伊格内修斯的强权审判害死他哥哥的元老;他的第二个盟友是和特克洛奇的械剑贵族合作过的波利阿斯·加利,他清楚伊格内修斯手里有什么。在他们的帮助下,伊格内修斯慢慢在森都尼亚大会站稳跟脚。
融合的梦境在此结束,手上缠绕的丝线已经尽数褪去,露西亚迷惘地睁开双眼,被伊格内修斯吻住。
她只好任由他完成这个吻,随后问:“还有呢?”
“什么?”
“乔治娅的朋友来找过我。”露西亚忍不住提醒。
“呵……那不是她朋友,她在律师行会没有朋友。”
他依旧没有放开露西亚,趴在她耳边说:“我的确被政敌控告了,并且我以为真的能在法庭上和你重逢,但没有。乔治娅·杨是被他们推出来的,所有人都知道注定无法把我送进监狱,又想要两边讨好,于是就把活丢到女律师头上。”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露西亚,她也是魔女,魔女不应该再干涉这个世界了。”
“她不只是魔女……她还是六芒星神殿的专项调查员!”
“无论她是谁,她已经失明了。我找了个借口把她送进监狱。她树敌太多,太过张扬了,现在在王都,她的信息甚至无法传到伊兰翠去。”
“既然你说她是魔女,那她相比也不受你那些对付魔法师的东西的约束,你就不担心她跑吗?”
“她不会,她是秩序的维护者,不会破坏秩序。”伊格内修斯说,“还是谈回我们之间的事吧,露西亚。”
他再次亲吻她,知道她的思绪已经不在此处,于是强迫她集中注意力坠落进紫罗兰色的海洋。
她在他的眸中看见自己,意识到是自己的错误选择影响了乔治娅·杨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