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很快朝叶锦意这边看过来,那跪在地上的可怜人哭的更是涕零如雨。
“…我自知姐姐不肯原谅我,可姐姐上次意外落水也并非我心中所愿,且公子峋他…他也不知姐姐不谙水性,若他知道姐姐不会水,必定会第一时间去救姐姐。”
“这一切都怪我,怪我不该在姐姐面前胡言乱语,怪我不该向公子他呼救...姐姐心中有怨,依棠羞愧不已。”
“所以今日,依棠在此跪求姐姐,只求姐姐能看在叶闻两家世代交好的份上,谅宥依棠所犯下的错。”
叶锦意:“………”
这又是在演哪出,怎么还扯到了公子峋。
自己不是已经宣布退出了吗?
怎么这苏依棠还揪着过去不放?
叶锦意被她的一声声“姐姐”搅得脑子空白,一时竟忘了该拿什么话去反驳。
就在她原地懵圈,不知该如何应对之时,忽听得门外传来了礼官的呼声,“公子到…”
好家伙,原来搁这儿等着呢?
叶锦意抬眸,果然见公子峋一改笑颜朝她们疾步而来。
“你这是作甚?”他一边将跪在地上的苏依棠扶起,一边略带无奈地低声责备道。
“公子,我…我只是在求姐姐她…”
不等苏依棠往下说,公子峋立马用行动制止了她,“今日阿母生辰,理应高兴,你先去你姨母那边,其他事日后再说。”
说完,他朝苏依棠投去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转身来到了叶锦意的面前,踌蹴说道:“依棠她……”
“苏姑娘怕是忘了,今日是做什么来了?”
赵峋的话被萧南州无情打断,回眸望去,只见他手拿裘衣来到了叶锦意的身边。
“屋外风寒,夫人怎如此不小心,竟忘拿了裘衣。”
他一面柔声对叶锦意说着,一边旁若无人地亲自将手中的裘衣披在了她的身上。自始至终,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叶锦意一秒,那架势看上去,活像一只慌忙赶来护崽的母鸡。
叶锦意忍不住被他判若两人的模样给逗乐,心里边寻思着这人怎么能将换脸术掌握的如此炉火纯青,边配合地陪他一起演了一场夫妻恩爱的戏码。
“我刚急着想给樊姬夫人贺礼,就一时忘了冷,还好夫君记得我畏寒,不然待会儿还真不知该如何回府呢?”
她娇羞地看着萧南州,用最简短的话语狠狠回击了苏依棠先前的为难,她故意将“畏寒”二字声调拉长,不仅帮在场所有的人回忆了一番公子峋的绝情,也顺带向众人展示了自己嫁人后的现状。
如大伙所看见的那样,嫁给别国质子的她,过的很幸福!
俩人夫唱妇随的行为看的一旁的赵峋愤然,刚那句被萧南州活生生堵回去的话,此时就如同一根鱼刺般如鲠在喉。
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的他艰难地扯过一丝笑容,尴尬拂袖而去。
见赵峋和苏依棠二人终于也感受了一回自己以前那被人当众羞辱的滋味,叶锦意的心中说不出来的畅快,她对萧南州报以感激一笑,正准备问他是不是真因去拿裘衣才来迟时,君上和樊姬便来了。
丝竹声止,殿内众人同跪恭贺,叶锦意连忙收起自己的小心思,随萧南州一起规矩见礼。
“祝樊姬夫人遥扣芳辰,朱颜长似,永受嘉福,诞辰吉乐。”
君上携樊姬含笑示意大家免礼落座,随后礼官便一一奉上了今日众人的贺礼。
“公子煊,献—玉如意九双。”
“公子峋,献—宝石盆景一株。”
“公子彦,献—金胎珊瑚福寿纹盒一对。”
“…………”
“镇国将军嫡次女叶诗华,献—掐丝珐琅福寿九九如意盘一个。”
听到礼官的这句呼声,刚还和君上谈笑风生的樊姬突然抬头朝不远处的叶诗华望去。
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心心念念许久地九九如意盘最后竟是那叶府嫡次女所送。
此前,她在与峋儿的私谈中,听他有意无意地提到过此女几次,原本她以为是峋儿因为叶锦意悔婚之事心有不甘,所以才一反常态的对叶府之人尤为关注了些,可眼下照这情形来看…….
樊姬不禁多看了几眼端坐于下首,正对着她笑意溶溶的妙龄女子。
人倒是长的清新秀丽,只是这装扮,怎看上去那么眼熟呢?
樊姬皱眉,片刻后突然忆起,这装扮不正是君上前不久刚收的云姬平日里最喜的样式吗?
玉面红颊,花缀眉心,娇艳曲裾,婀娜多姿。
她看着并排坐在一起的叶诗华叶依依两姊妹,脸上的笑意逐渐被厌弃代替。
而急于在樊姬面前露脸的叶诗华,此刻似乎还没意识到危机的到来,她自信地扬着头,等待着从上首方向传来的赞扬。
只可惜,她翘首以盼地等了半天,却不见樊姬脸上有丝毫地喜悦,那双来自上位者的蔑视眼神里不仅没有赞赏,反而布满了嫌弃。
叶诗华实在是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惹来樊姬如此大的恶意。迫于无奈的她,不得不立马收起了自己洋洋得意的姿态,重新换上了往日里的小心翼翼。
就在叶诗华敬小慎微,收起尾巴小心做人之时,一直坐在她身旁的叶依依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她与樊姬间的波涛暗涌。
自从刚刚在宫门外吃了叶锦意的哑巴亏,这叶依依的心里到现在都还是愤恨不已,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对面的身影,试图从她的一言一行中找出破绽,也好让自己给叶锦意来一个狠狠的反击。
可她左等右等,费力观察了半天,对面的叶锦意除了自顾埋头胡吃海喝外,就没见她有任何其他的动作,实在没有耐心再如此干等下去,叶依依转头唤来了身后的侍女。
彼时的盛宴之上,轩窗四敞,金光浮跃,琳宇珠容,钟鼓迭喧,在一片片笙歌瓦起中,叶锦意跽坐在案几前,正尽情地享用着桌上的饕餮珍羞。
这是她穿过来后第一次参加宫中盛宴,又加上刚萧南州同她默契地唱了一出解恨大戏,叶锦意心中畅快,不知不觉间便多饮了一些美酒。
可就在她陶醉于美食美酒中无法自拔之时,前来给她斟酒的侍女却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酒壶,一壶佳酿就如那泄了口的瀑布般,一滴不剩地全撒在了她的裙摆上。
“夫人…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她们这边的动静吸引来了殿内众人的目光,那侍女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边磕头,边谢罪,头低的都快埋到地缝里去了。
与叶锦意相邻的几个女眷看的真切,纷纷小声嘀咕起来。
“这人怕不是故意往人家侍女身上撞的吧,怎他人的酒都没有撒,偏就她的酒撒了一地。”
“我看呀,她今日就是来故意博取关注的,不然你说她干嘛穿的那么素。”
“生辰宴穿成这样也就算了,偏她还做出如此肤浅之事,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堂堂叶府养出了个冒牌货来了呢?”
“.…………”
“.…………”
旁人的议论声一字不落地传到叶锦意的耳边,可作为当事人的她,此刻脸上却丝毫看不出半分不悦之情。
对着地上不停磕头谢罪的侍女嫣然一笑后,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没有众人预料的恶语相向,也没有往日的仗势欺人,只轻声叮嘱了她一句日后小心,便再也没了其他动作。
“如此便算了?这….这还是我熟知的那个叶家女公子吗?”
不远处有人发出疑问,她们似乎对叶锦意突然的转性还没有完全适应过来。
“她从前可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怎今日变的如此好说话了?”
“妹妹这话差矣,她这呀,根本就不是什么好说话,而是现如今的她,不敢!”
众人的目光随着说话之人的方向看去,在看见坐在叶锦意身旁黑着一张脸的萧南州后,这才纷纷后觉过来这话的含义。
她们两两相视,心中了然,一个个旁若无人地掩面讥笑起来。
那此起彼伏地笑声,直到叶锦意同侍女一同去到偏殿更衣时,才稍稍静了一些下来。
随着这段小插曲的偃旗息鼓,宴席上又渐渐恢复到了刚才的热闹之中。
是夜,暮色渐渐昏沉下去,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绵绵细雨,等叶锦意从偏殿换了一件新裾裙出来时,雨也越下越大,被困于此的她无奈,只得重新返回到了偏殿内。
“这里的天也太怪了些,寒冬腊月的,怎还下起了雨。”叶锦意边嘟囔着边将所有的窗户都关上,然后来到塌边将萧南州带来的狐裘轻轻披在了身上。
叶锦意不喜更衣时有他人在场,故而在侍女拿来更换的衣物后,便被她给遣了下去,此时偏殿内只剩她一人,加之窗外冬意溶溶,细雨掷地无声的,难免会让人感到有些莫名孤独。
叶锦意就这样百无聊奈地侧坐在软席上,时不时地用手拨弄着微弱地烛芯,跳动的火苗在她的指尖来回蹿舞,却未伤她分毫。
她的痛觉比刚来时又退化了不少,也不知对她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其实刚在宴席上,叶锦意便猜到叶依依会给她使绊子,那侍女靠过来时,叶锦意便感知到了危险,只是她做好万全准备应对,却没想到叶依依那小蹄子的手段却还跟小时候一样,没有任何长进。
若这事儿换成她身旁的叶诗华,那泼下来的就不是温酒那么简单了!
“嘶……”
指尖突然传来一阵酥麻的痛,叶锦意卷了卷手指。
四下无声,她缓缓收起思绪,离开火苗,见雨势小了不少,正欲提裙离开的她,突听得隔间的房中传来了一阵争论声。
“是您说,樊姬她定会喜欢那九九如意盘,我才去寻的,我哪里会知道君上他新招了一个云姬,再说了,我装扮成这样也无非是想给樊姬留下一个好印象,公子为何总觉得这事是华儿的错。”
华儿?
叶诗华!
她这是在和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