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寒冬一过,雍城的其后一日比一日暖和,满城梨花如云,绽放满了枝头。
从冀州回来后,叶锦意就把大部分的时间放在了陪伴孩子上,母子俩整日黏在一起,就连高常修也插不进去一点。
“秩秩不爱父亲,那父亲日后寻得的宝物通通给莲姨家的小妹妹,一个也不给秩秩留。”
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从叶锦意的怀中抢过小团子,高常修像孩子一样赌起了气。
他一步三回头地往屋里慢慢走去,生怕自己走快了,就错过了小团子后悔。
叶锦意看着他因为上次受伤而变得行动不便的双腿,心中说不出的忧伤。
倘若没有皮草被抢一事,高家就不会被牵扯到欺君之罪上,高常修也不会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去找到君上,用命去换取生机。
还好君上仁慈,并没有真是想逼迫他们高家,甚至在高常修受伤后第一时间给他找来了医士救治。
不然就凭高常修刺在自己腿上的那几刀,不说要了他的命嘛,至少两条腿是保不住的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慢是慢了点,却好在还能行走不是。
也不知当时,高常修哪里来的那股狠劲,逮着刀不顾一切地就往自己腿上刺去,自残也就罢了,他还不知道避开关键部位,差点就给自己整成了残废。
你说他是不是傻!
这都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回到高家后,他在明知道自己不能下床的情况下,还非要为了皮草之事亲自奔走,这些事,你不能交给阿飞去做吗?
叶锦意那日听了舅母的这些话,气的是火冒三丈,逮着接到通知回家来的高常修就是一顿臭骂。
一边骂还一边哭,最后还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觉得如果不是她在幽州时给高常修写那封信,说不定他的伤也不会落下这么严重的病根。
怪完自己,又怪高常修,最后连莲心都无辜躺了枪,原因很简单,就是她没有督促自己的丈夫为主子分忧。
那段时日,整个高家都笼罩在叶锦意的低气压下,连猫见了她都要绕道走。
最后还是高常修找到她,好说歹说,又再三给她保证日后会十分爱惜自己的身体后,叶锦意才慢慢放下了心结。
眼下,看着高常修费力讨好儿子的模样,叶锦意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转头看向咯咯大笑地儿子,然后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后,小团子便挣脱了她的怀抱,一路小跑来到高常修身边,拉住了正往前走的他。
“父亲,莲姨家的妹妹还小,玩不了你那些玩意儿,不如你先放在秩秩这里,等妹妹长大后,秩秩再转交给她,你觉得如何?”
知道这是叶锦意偷偷给孩子出的主意,也知道这是她们母子俩在给他台阶下,若这时候他不下,怕是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事了。
于是,高常修讪笑着停下脚步,欣然地接受了他们母子的台阶。
幸福的日子总是很快,转眼间,很快来到了初夏。
雍城的初夏,像是一幅美不胜收的游园画,没有仲夏的炎热,又不似春日那般绵软无力,于是,很多在春日里没来得及举办的宴会,都一窝蜂地聚到了一起。
自高家成了皇商后,很多达官贵人们纷纷上赶着跟她们扯上些关系,特别是那些手里有些闲钱,又想暗中给自己留些后路的夫人们,更是一个接一个地邀请叶锦意去府中做客。
起初,叶锦意还的得空去过一两家,直到一日夜里,秩秩突然不明缘由的发起了高热,她便拒绝了一切邀约。
也不知是因为换季的缘由,还是因前些时日孩子跟着阿飞去玩水时受了凉,反正突然就发起了高热。
叶锦意为了给孩子退热,愣是什么办法都用遍了,什么物理降温呀,多喝水呀,甚至最后连小儿推拿都给用上了,却还是不见小团子的病有任何好转。
连着几日几夜没有合眼,再加上心中焦虑,叶锦意急火攻心,在秩秩发热后的第三日,终于坚持不下去,自己病倒了。
突然间府里最重要的两个人相继病倒,坊间的医士又都通通瞧了个遍,没人拿出一个有用的办法来不说,最后连叶锦意都发起了高热。
实在没有办法的高常修不得不去到川乌的医馆找川乌救急,却被医馆里的学徒告知,川乌一早就去了宫中给太后调养,可能要傍晚时分才能回医馆。
“每日都会去吗?”高常修问学徒道。
太后之前不是已经好很多了吗?
“对,每日都会去,君上亲自下的旨意。”
君上下的旨意?
这下高常修彻底没辙了,只能给学徒留下口信后,便马不停蹄地又回了家。
他担心秩秩醒来后要找阿母,于是也不敢离开太久,心想若是川乌回来知道了意儿的事,肯定会第一时间赶来,就回到了家中等候。
果然,傍晚时分,川乌踏着月色来到了高家。
二人甚至都没来得及顾上久别重逢的喜悦,高常修就领着川乌去到了秩秩的房间。
仔仔细细给孩子诊断完,川乌写下药方后便立马让学徒回医馆抓药去了。
而后,她又和高常修一起去到了叶锦意的房间。
昏暗的房间内,美丽妇人躺在榻上,她全身上下只着一件单衣,却还是浑身发着汗。
她的眉心紧紧地皱成一团,迷迷糊糊间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川乌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叶锦意,在她的印象中,叶锦意就像是一个永远都不会被任何困难打倒的勇士,她坚强,果敢,从不会轻言放弃,哪怕当初在生秩秩时,条件那么艰苦,她也咬紧牙关挺了过来。
怎么如今条件好了,反而她却病成了这样。
川乌边诊断,边时不时地拿眼看向一旁站着的高常修,那深锁的眉头和兴师问罪的眼神,好像都是在对高常修说:你就是这么照顾人的?
高常修不敢与之对视,惭愧地低着头,对川乌的责怪纷纷照单全收,没有半句反驳。
良久,等川乌诊断完后,他这才敢上前问道:“意儿她怎么样了?”
“病的重不重,会不会有危险?”
接二连三地发出疑问,却不见川乌回答,只留给他一个“你说呢”的白眼后,便到书案边开药方去了。
“商行的库房里还有很多珍贵的药材,你只管用,只要能救意儿命的,你哪怕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想办法给你取来。”
经高常修这么一说,川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谁告诉他,她要天上的月亮了?
况且,天上的月亮它能救人吗?
“高老板,你现在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判断了,请您去外面稍候片刻,我给夫人施了针后,你再进来,好吗?”
若不是看在他一心一意为意儿的份上,川乌早就劈头盖脸地给他一顿臭骂了。
他明明知道意儿在生秩秩的时候落下了病根,身子本来就需要静养,可高常修呢,却不顾她分别前的再三嘱咐,愣是让意儿一次又一次地卷入那些棘手的纷争中。
甚至还让她一个人,带着病躯,在秩秩生病期间没日没夜地照顾了那么久,这不明摆着要将她仅存的精力给耗尽吗?
这高常修,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虽然川乌清楚的知道,叶锦意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但你也不知道变通一下吗,把人敲晕,给她灌迷汤…一切能让她睡过去的办法你总该试一试不是。
要不怎么说,高常修这辈子都别想拿下叶锦意呢。
他就是太过迁就叶锦意,太过放任她了,叶锦意这辈子完全把他拿捏的死死的,板都板不动!
不想再看到这个傻子,川乌三言两语就将他打发出了屋。
等高常修出去后,她来到塌边,从怀中掏出了祖传的银针,取其中一根最细的,朝叶锦意的曲池穴刺了下去。
“夫人醒啦!”
“有没有感觉好点?”
叶锦意闻声,艰难地从榻上支撑着想要爬起来,川乌连忙上去扶住了她。
“我刚给您施了针,您现在还比较虚弱,还是好好躺着吧。”
“川…乌….”
嘶哑的声音从叶锦意的喉中发出,她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之人,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是我,夫人,我是来给您看病的。”
猜到了叶锦意想要问什么,川乌不等她问,便连忙给她解释了起来。
“高常修直接去医馆找的我,所以不会让人起疑,我不能在这里久待,还是像我们之前约定好的那样,装作不认识,所以,我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回去。”
“那…..秩…秩?”
“秩秩已经退烧了,我刚去看过,小孩子皮实,风寒之症喝几副药就好了,倒是你……”
见川乌话锋一转,知道她肯定是要数落自己一顿,于是叶锦意躺回榻上,将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
“.…知道您听不进去,但我今日还是要说,您自己的身体您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儿子的命是命,你的命就是不命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
叶锦意躲在被窝里,跟着川乌的话,一字一句地说了起来。
不是她记性好,是这些话不知被川乌讲了多少遍,她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可还是做不到。
嘴角扯过一个讪笑,她冲着眼前正欲发火之人撒娇道:“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川乌知道再说下去,叶锦意也不会真的听进去,索性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便把话题扯到了全段时日叶锦意在冀州遇险的事上。
“我听宫中的人说,那段时日,君上也去到了冀州,可是跟夫人您这件事有关?”
见川乌如此问,叶锦意也不打算瞒她,毕竟川乌和常喜不同,她和她之间是过命的交情,特叶锦意身上没什么事是川乌不能知道。
于是,她缓缓坐起身子,扯着沙哑的喉咙,将冀州之事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