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送走高诚,大家都目光灼灼的盯着陈五。
陈五颇为无奈:“我会去试一试,但我觉得机会不大。”
“小五,你一定可以。”柳氏竟是难得的鼓励。她想的是既然是高先生举荐,那成功的几率很大。
对普通女子来说,伴读是个很体面又高薪的职业,很多人都求之不得,陈五有这机会就应该努力把握。
每月二两的薪水,一年就有二十两,这个收益太可观,柳氏心动的很,这样不仅可以还掉陈父的高利贷,还能攒下银子作家用。
陈五暗示了一句:“我们贫苦出身,大户人家的规矩不懂,就怕进去容易出来难。”
正在兴头的陈二陈三听了似有恍然,陈三立即摇头说:“那不去的好。”
陈四若有所悟,目露钦佩:五妹果然深思熟虑。
柳氏却不以为然:“大户人家规矩多,你多记多看便是。”
接着她摆出讲道理的架势:“你看你四位哥哥都还未说亲,老四念书先不说,但是你大哥已经二十,你三哥十八,四哥十七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却是一个都未定亲,你也该为哥哥们考虑下。”
陈二很不高兴道:“我们没定亲关五妹什么事?”
陈三和陈四也有些目呆,不知道柳氏这没头没脑的唱的是哪出。
“你们是榆木脑袋,”柳氏难得在儿子们面前动怒,“你大哥的薪水除了每月承担你四弟的束脩,我都让他自己攒着娶亲。老二,老三,你们没这能耐,如今小五有能力帮一把不是很好?”
陈四很不耐的说:“娘,你净说这些没用的。”
柳氏充耳不闻。
陈五冷眼看着柳氏在那里掰着指头算钱,“如今定亲细算下来二十两就成,小五一年就赚回来。我看看啊,你们两哥哥光定亲要花四十两,算上成亲的礼钱席面,七七八八的再加十两,就是每人二十五两差不多了。”
柳氏越算越兴奋:“小五先做两年给老二定亲,再做两年就是老三,”
“娘!”陈二大叫一声,脸色十分难看,“你越说越离谱,五妹可不是给我赚钱的工具。我们要娶媳妇自己会想办法。”
陈五十分意外,没想到二哥竟然如此通达,这想法放在前世也是了不得的。
被儿子斥责,柳氏这才悻悻闭嘴,但双眼依旧放光,看向陈五的眼神那是热烈之至。
“娘,你和爹怎么就没给我们攒一点娶亲的钱么?”陈三适时地补了一刀。
三兄弟齐齐看向她。
“这,这,”柳氏脸色不大好看,说不个所以然。这原因自然是因为丈夫爱赌,有点钱就出去花光,哪有积蓄。但她又不能说丈夫的不是,以夫唯尊是她坚定不移的原则。
“娘,我不念书了。”
陈四突然出声,语出惊人。
柳氏吓得腾的立起身:“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暂时不去书院念书,”陈四目光坚定,“我们一起挣钱先把爹的债还掉再说。”
柳氏焦急不已:“使不得,使不得。”
三兄妹都很意外陈四的决定。他以前只知道读书,从不过问家事,也不做家务,如今家中有难,他知道挺身而出,甚至割爱自己的学业,这份气魄还是不得不令人佩服。
陈二和陈三自然想弟弟继续学业,他是家族的希望,可不能半途而废。
陈五眸光微动,大声说:“四哥好胆魄,我支持你。”
“不可不可,”陈二摆手说,“四弟六岁蒙学,苦读至今终于可以下场考试,万万不能半途而废。”
陈三也点头:“四弟念书有成,待过了八月的乡试就是秀才,那是可以见到官老爷都不用下跪的。我们陈家就指着四弟光宗耀祖哪。”
柳氏松口气,幸好两儿子都不同意。
陈五只是笑吟吟地盯着四哥不说话。
陈四脸现犹疑之色,哥哥说的话并无道理,一个人甚至一个家族的发展都不能只盯着眼前的利益,眼光要放长远。
如今他为了区区二十两银子就放弃学业,失去考试的资格,那是极不划算的。不然何必读这么多年的书?还不如学别人蒙学几年,认识几个字,会简单的算术早早赚钱养家的好。
他沉思一会,犹犹豫豫的开口:“要不我先请半个月假,一起帮家里挣钱,月底等到大哥回来再说?”
两个哥哥立即高兴的点头,陈五也露出满意的笑容。
二哥和三哥虽然人品有瑕,只是家庭环境造就并非无可救药。
四哥如今看来也并非极度自私之人,还是有家庭责任感的。
三位哥哥只要耐心引导,都可以成为有担当,有抱负的男子汉。
柳氏见儿女们都达成统一意见,便不再多说,她隐隐感觉,她的话好像越来越没分量,便是说了也没用。
目标已定,就是每日挣够四百文。二十两银子的大目标他们还不敢妄想。
陈五心里也早有计较,等着哥哥们先说出他们自己的想法。
陈二道:“我和三弟去煤山挖煤。”他对陈三使了个眼色,陈三会意立即点头。
陈五暗暗好笑,突然想起翠翠曾说他们在偷碳,这个事她差点给忘了,现在提起正好。
“二哥三哥,”陈五问,“你们在偷碳卖是么?”
柳氏大惊,急切的问:“小五说的是不是真的?”
兄弟两面面相觑,他们只做了三回而已怎么五妹都知道了。
看这反应陈五就知道他们还不知事情败露,早已被人盯上。
“你看我都知道了,你们还敢去做这个吗?”
“五妹,”陈二反问,“是谁告诉你的?”
这样问就是认可五妹说的是实情,陈四心头大骇,他竟是不知道哥哥连这等杀身祸事也敢做。
柳氏吓得揪紧了衣角,眼眶泛红:“你们可千万别再做这不要命的事了。”
但是没人答她。
“翠翠告诉我的。”陈五想了下觉得把翠翠的名报出来也不要紧。
陈二和陈三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了数。
陈三咬牙道:“肯定马大郎干的好事。”
陈二瞪他:“还不是你望风的时候溜号,我们交易的时候才会被人看见。”
陈三一脸憋屈,不敢反驳。
“马大郎是谁?这事和他有关?”陈五问。
陈二解释道:“就是前些时日在我们家骂架的马家,她家和周疤是亲戚。”
陈二这么一说,大家心里都明白了。
马家和周疤家是表亲,来往密切,定是马大郎告诉了周疤,周疤又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不说翠翠,怕是村里的人都知道了。
“哦,”陈五恍然,“是她家啊!所以,你们把人打了一顿,还偷了人家的鸡?”
陈三横眉怒目:“那个马大郎不知好歹,竟然好几次尾随我们,我自然要好好揍一顿。”
那马氏知道儿子被打,竟然还能忍着不敢把二哥他们卖炭的事抖露出来,看来还是心有顾忌,虽然敢借着鸡被偷骂上一场,却最终还是还落了下风。
就不知道马家能不能咽下这口气,这不能不防。
陈五问:“是在哪里看见你们交易的?城里还是山中?”
“在城里的巷子,”陈二说,“那人是一家店铺的伙计。”
陈五略一思索便道:“在城里看见也无妨,主要是没有实际证据,不能把你们怎么样。但是以后可不能再做这事。”
陈三随即嚷嚷:“这事又不是单我们两个做,我们村,别的村都有不少人。俗话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眼睁睁看别人挣大钱么?”
“那偏偏就你们被人盯上。”陈五好笑的看了眼三哥,“到时候事发不可收拾,我们家没钱没势,你们又该如何脱身?眼睁睁看你们下大狱么?”
“五妹说得对,”陈四说,“做什么都不能以身犯险。”
“那我们做什么?”陈三焦急的问。
陈五问:“二哥和三哥都有哪些爱好?看看能不能从喜好里发展事业?”
兄弟两苦着脸想了半天,陈三挠挠头道:“我喜欢看娘做豆腐算不算?”
陈五大喜:“算的,算的,这个很好。”
这是继承家业的天赋啊!
她又目光炯炯的看向陈二:“二哥呢?”
陈二做惯了混子的角色,一张俊脸总是带着三分痞相,笑起来是坏坏的,不笑的时候又老气横秋。此时竟是难得面色赧然,有些扭捏道:“我喜欢行商,走南闯北的做生意。”
陈五激动的拍掌而起:“真是太好了,没想到哥哥有如此志向。”
这也是她的理想,没想到和二哥竟是志同道合。
陈二苦笑道:“五妹就别挖苦我了。我们一穷二白的,哪来的本钱做生意。”
“事在人为!”陈五一派欢欣鼓舞的样子,“做人最怕的就是没目标,像一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我相信哥哥们一定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家人们看傻子似的看她,话说得好听,但怎么开始?怎么迈出第一步?
陈五勉强抑制住心中的激动,站起身面对家人,开始宣布她的计划。
“我听别人说过做卤豆腐的方子,今日我买了一些香料回来,先尝试做一做。午饭过后,娘和二哥就做豆腐吧。”
因为没有提前泡豆子,故而还要热水泡豆,不到一个时辰便可。
原来女儿的钱是去买香料了,柳氏暗恼她败家,极不赞同道:“你又没做过,浪费了豆腐和香料岂不是亏本?”
陈五暗暗撇嘴,就知道您老不同意,所以她上午才没有和她解释钱的去处。
“这个我有七成的把握。哪怕做坏了,自己留着吃也不算浪费。”
陈三搓着手跃跃欲试,心里有些兴奋。
五妹这么笃定,看她迟早能把那卤豆腐琢磨出来。县里卖卤豆腐的没两家,但是人家开的都是店铺,一天到晚都有顾客上门,那银子是哗哗的进账。
陈二却问:“你哪来的钱买香料?”
看柳氏的反应就知道定不是娘亲给的钱。
“我卖蘑菇和香椿挣的。所以,等会我还要进山去采些山货,二哥你同我一起去。”
陈五卖山货挣钱,这大大出乎兄长们的意料,陈四更是暗暗庆幸他休假帮衬家里的决定是对的。
五妹小小年纪就能挣钱,他一个男子汉还识文断字却比不上一个小女娃,他才不要被妹妹再讥讽“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样一来大家都等着陈五给他们派活。
陈五看向陈四:“四哥是读书人,我倒有个主意让你挣钱,就不知你放不放得下脸面。”
她语气散漫带着打趣的意味,大家都看出她咪咪笑的样子好似不怀好意。
陈四拧着眉,一咬牙:“全听妹妹吩咐。”
“好!现在你就去县城摆个摊,给人代笔书信如何?”陈五用眼神鼓励他,“我看这样的摊子生意还不错。”
“这,这,”陈四脸上一片火辣,站起来踌躇不安的踱步。
读书人最好面子,让他往县城一摆,大家都知道他为了几个小钱连脸面都不要了,若是碰见同窗,指不定怎么讥笑嘲讽。
这下家人都觉得不妥,那上街摆摊代写书信谋生的大都是连年应举不第又没出路的老龄书生,陈四年纪轻轻就去做这个,实在是颜面有失。
陈五却一脸平静:“那我要请教娘和两位哥哥,每日四百文的利息你们拿的出来么?”
大家哑然。
“谁说读书人摆摊挣钱就颜面无光?”陈五直直的盯着四哥,语气严肃,“那我倒要问问哥哥读书求取功名为的是什么?所谓的光宗耀祖,扬眉吐气都不过是掩人耳目,求功名的本质就是为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