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陈五丢下碗筷,便往牛老爹家来了。
正在家门口和人闲聊的陈老太见陈五提了个篮子过来,喊住她:“你干什么去,老五?”
陈五看她一眼,淡淡的唤了一声“奶,我找牛老爹有事”,便直接进了牛老爹的院子。
陈老太咬牙骂了一句,与她闲聊的老太太啧啧道:“你这孙女是大好了。”
“还不就这样,你看她哪有半点做孙女样子?都是蠢的。”陈老太厌恶地答了一句,朝院子里又看了看,“还是我们兴秀乖巧,做事勤快又孝顺长辈,谁娶了她是谁的福气。”
老太太一脸很懂她的样子压低声鸡子似的咯笑:“难怪听说你家二儿子借钱给他大哥还要高利息,既然大儿子不孝顺也就没必要多为他着想。”
陈老太十分反感别人对她家的事指指点点,但如今村里的人都在传二儿子一家不讲血亲,借点钱给大哥要放高利贷,一点至亲的情面都没有,背后不知道多少人骂他们。
特别是那些个老人,见着她的面更是直言她管教无方,被人戳脊梁骨的事也敢让儿子做,就差当着面吐她口水了。
还好大儿子家还债那天那天她没去,否则要被人当场骂吐血。
想起这事她心里就不得劲,对老大家的更多了一分怨恨,前阵子听说大儿子和两个孙子都被黑心矿主抓去山中做苦力,好不容易被官府解救回来,她连看都不想去看一眼。生的儿子和孙子都不孝顺她,总是为了柳氏忤逆她的话,她为何要去关心?
但是想起村里的风言风语,她却不得不做做样子,给老大家的送鸡送鸭,二儿子更是给了一两银子的红包来赌外人的嘴,真个气死人。
老姐妹还在叭叭地说,陈老太烦不胜烦,又不得不维持这仅存的一点人脉,摸着额头道:“我好像有点头晕,得回去歇一歇。”
打发了老姐妹,陈老太见陈五还不曾从牛老爹家中出来,便唤来正在厨房洗碗的陈兴秀,“老五去对门那里做什么,你去瞅瞅?”
陈兴秀想起对门住了个漂亮的男子,不禁有些忸怩:“我这没事上人家屋里干什么去?总要有个由头。”
陈老太想了想,去厨房端来一个碗,里面装了几个近似黑色的清明果。
“拿去给牛老爹尝尝。”
陈兴秀大喜,脸上是一副探讨八卦的雀跃。
却说陈五进院子,牛老爹虽不在家,但还是喊了几声,好歹让邻居听见。又去了堂屋还是不见人影,她不好往人家卧房后院走,只得在堂屋坐等。
好一会,牛老爹才从后院出来,见着陈五很是欣喜,招手让她坐下喝水。
陈五却急的不行,伸手比划着问他闵持主仆去哪里了。
牛老爹大概懂她的意思,既摆手又摇头的,还带着她往闵持的房间里去,指着几件男子的服饰,一脸担忧。
难道闵持他们一直都没回来过?
房间靠窗的一张长桌上铺着一张宣纸,旁边是干涸的墨盒。
字迹飘逸潇洒,一如他让牛老爹带给自己的字条,真正印证了字如其人的说法。
但内容却让陈五心头一震,竟是《送别》。
结合当下情境竟是如此巧合!
陈五的脸色白了几分,一时心乱如麻。
煤工和匠人都平安下山,那闵持他们也应该平安才对,除非——
除非他的伤很重,根本来不及回来!
她眼神示意牛老爹带走字帖,牛老爹心知他们之间关系匪浅,自然答应。
陈五想起当时地牢中见到闵持的情景,不自觉得地往坏的方向想,她的心也不住地往下沉。
正当陈五失魂落魄神游天外之际,陈兴秀端着个碗来了。
她“惊讶”的看着陈五道:“你怎么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话虽这么说,眼睛却往里面瞟,没看见那位漂亮男子的身影,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没什么事。”陈五见她眼珠乱转就知道她不怀好意。
陈兴秀笑眯眯的把碗给了牛老爹,牛老爹有些吃惊的样子,但还是高兴的接过往后面厨房里去。
陈五瞥见碗里的青果,想了好一会,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没了旁人,陈兴秀故作神秘的样子说:“你是不是来找那位顾公子的?”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陈五似笑非笑反问。
陈兴秀一时怔愣,陈五的话起码来说没有和顾公子撇清干系,那就是认识。
她心中泛酸不已,陈五这么个傻子都能认识顾公子,还能和萧立说上话,而她一个正常女子见了顾公子会自惭形秽不敢抬头,见了萧立更是羞涩的不敢开口。
真是丑人不自觉,无畏便无惧。
“你怎么认识顾公子的?”陈兴秀的话酸的冒泡,语气带着质问,“他在村里跟别的女子都不搭话。”
“哦?”陈五笑了笑,“你怎么知道的?”
“你——”陈兴秀羞恼不已,总不能说她观察到的,跟村里的女子们私下议论?
陈五好生厉害,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反而拿话堵她。
陈兴秀冷笑:“难怪我三哥说你厉害,让我们不要招惹你。”
“什么意思?”
“哼,什么意思?你忽悠着我们给你爹还钱,把高利贷转给我家,就是为了让村里的人笑话我们是不是?”陈兴秀咄咄逼人,眼睛鼓鼓像只斗鸡。
陈五莞尔,没想到堂兄陈兴仁看破了她的计谋,而且断定她是主使。他这个读书人脑瓜子转的还蛮快。但她怎么可能会承认?
“当时是萧大哥看在我哥的份上才帮忙,不然我们也是心甘情愿给你家利息。”她慢慢地说着,“至于是不是忽悠,你们心里没数?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说得这么难听。”
陈兴秀恨死了陈五这番说话的做派,不直接回答人的问题,反而把问题抛回她,她直接恼羞成怒:“你就直接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敢做不敢当是吗?”
陈五噗嗤一笑:“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家逼我娘卖田是否故意?”
“怎么是故意?”陈兴秀下意识就说,“你家要卖田还债,卖与旁人还不如卖给自己人!”
“谁说我家要卖田?你倒是给我说说。”
“傻子都明白,你家不卖田,怎么还债?”
“那我家现在没卖田也把债还了,当初又是哪些傻子一眼看明白我家卖田才能还债?”
陈兴秀被陈五拐着弯骂了傻子,当真是羞恼万分,咬牙切齿道:“你骂谁傻子?你才是那个大傻子!”
陈五却是歪着脑袋笑:“我当然认为你家都不是傻子,所以当时你们不是故意逼我娘卖田,而是有意的对吧?”
陈兴秀瞪大了眼,回想她的话半天才明白陈五顺着她的话兜着圈子既把她家骂了,还逼她承认有意逼她家卖田,要命!
词穷又理屈的陈兴秀“啊——”地发狂般大叫:“你胡说八道,你个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张牙舞爪的冲上来,要抓头发?
没等陈五出手,适时赶到的牛老爹,喉咙发出咕哝的声音伸手立即去拉她。
陈兴秀大骂:“你个老不死的,给我滚开!”
说着一用狠力,把牛老爹还给推倒在地,他的另一只手里还端着碗,里面放着三个鸡蛋,连同鸡蛋也碎了一地,看来是给陈兴秀的回礼。
陈五怒了,竟然对一个无辜的老人如此恶劣,她赶紧扶起牛老爹,怒视陈兴秀:“你简直就是个泼妇!给牛老爹道歉!”
陈兴秀惊慌失措在一旁,被陈五一骂,刚生的一点愧疚很快就消失殆尽,她竭力稳住心神,紧张地说:“他自己摔的,关我什么事!”
说完,转身拔腿就跑。
陈五大喝:“陈兴秀!你要敢跑,我就把你推牛老爹的事到处给人说去。我你到时候有没有脸!”
陈兴秀吓得果然不敢再跑,立即折返身,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我看谁信你!”
陈五冷哼:“那你大可试试。”
陈兴秀已经见识了她的厉害,又想起自家三哥的叮嘱,她不禁有些害怕,但又十分不甘,只觉受了天大的委屈,抹着眼泪给牛老爹鞠了一躬。
牛老爹见她都哭了,一时也有些慌,忙不停摆手。
陈五却不饶,冷眼看她:“哑巴了?”
“他又听不到!”
“我听得到!”
陈兴秀被她一喝一瞪眼,吓得身子一抖,瘪着嘴说:“对不起!”
说完便嚎啕大哭,转身往家里奔去。
牛老爹着急的看着陈五,陈五却笑着让他不要担心。
陈五指着他摔着的臀侧一脸关切。
牛老爹咧嘴摇摇头。
陈五放下心来,歉意的对他说对不起。
牛老爹虽听不到,但明白她的意思,拍了拍胸口让她放心。
临走时给她的篮子里放了十个鸡蛋,陈五拒绝不了,只好接受。
出了院门,陈五听见对面陈兴秀震破天的哭嚎,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陈五拔脚就走,心想的是陈兴秀已经十六,到了说亲的年纪还如此粗暴无礼,陈老太和二婶真是功不可没。
“陈五,你给我站住!”
一声苍老的爆喝突然从她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