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言郁直到晚上躺在床上,才突然回想起陈以南为什么变得。
做饭很好吃。
不是会做饭。
是很好吃。
小学四年级劳动老师布置作业---
为家里人做一道菜。
一般人能做的无非就是炒个鸡蛋,好点的切个土豆丝。
陈以南就已经会做家常菜,或许是父母常年不在家,又不想老是麻烦姨妈。
在到去海川的三年,那边口味过于清淡,小姨会专门订楼下的本帮菜。
赵女士知道后在电话里忍不住摇头。
“孩子吃得惯不哦,你也有空做做饭呗!天天吃餐馆算怎么回事。”
言郁记得那还是周末的一天中午,《今日说法》的结束曲刚响起起,电话铃声也同一时间响起,赵女士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后,就换了个语调。
“阿南啊,在海川还好吗?…你说那道菜怎么做,家里有没有猪肉啊……”
他在海川的三年。
过得好吗?
耳边突然是震耳欲聋的寂静的声音,连文洁拆开礼盒看到裙子后的手舞足蹈也没有听到。
是每天都要一个人做饭吗?
会想念家乡所以给赵女士打电话询问家乡菜的做饭吗?
珍珠丸子,依稀记得是这道菜。
自己也很爱吃。
心里像是因为这无声的寂静连着向无尽的地方直线下滑,视线周遭开始边缘模糊,全部聚焦在卧室天花板太阳形的吊灯。
“海川的日落肯定比江边的好看吧。”
“没有,这里的好。”
让你不跟我联系,非要自己一个人。
—
“啊嚏~”
坐上车后的言郁身上即便披着陈以南的外套,还是被车内的冷气冻得连打了几下喷嚏。
回程的车票张帆买的晚了些,没跟他们一个车厢。
陈以南一上车就又戴着耳机。
去乡下的第二天,文洁带着他们一起爬了山,玩了一天。
虽然因为天气原因一直没看到星空,但也很开心。
等到睡觉前,言郁才发现裤子上蹭到了很大一块不知道经过哪里时的污渍。
忙着拿水去冲却使水渍面积也蔓延更大,一晚上都没晒干。
因为旅程时间不长,言郁只有身上一条牛仔裤,上衣倒是多带了几件.
文洁说着没关系衣柜里应该有自己以前的裤子。
但最后只翻出几条初中时玩cosplay时的百褶裙,好在言郁虽然个高但是骨架小。
选了一条颜色不那么夸张的裙子,借着能穿回家就行。
没曾想十月的天,车上的冷气还是这么足,明明来的时候不觉得。
“阿嚏~”
陈以南斜觑了眼邻座的言郁,像是怕声音影响到车厢上的人,女生微微弯着腰压低了声音。
直起身子时,神情像是白瓷碗里敲碎的冰菱,鼻头因为用力擤鼻子,带着点红。
挨着走廊那头的中年男人,穿着倒是挺讲究,西装革履仿佛随时可以进入工作状态。
眼睛却像患上斜视似的,时不时偷瞥一眼。
言郁呢,一双腿就这么大咧咧的摆着,白晃晃的。
“她是不是还以为自己是三岁的小孩子。”
陈以南心里有些无名火拱着。
没等言郁反应过来,原本抱在怀里试图借着些温暖的书包,被男生抽走放到一旁的座椅上。
“换个位子。”
他言简意赅地说明意图。
再入座时,身上是陈以南刚刚顺手搭在自己身上的外套,裹着些薄荷味。
扭头的一瞬,眼前覆盖上一大片阴影,男生把连帽也搭在自己头上。
帽子有些大,言郁忙着掀开帽檐,却听着男生缓沉地开口。
声音跟着车厢的空调一样的冷。
“帮我拿着。”
红钢区的梧桐树开始转黄落叶的时候,江城三中高一年级的第一次月考也结束了。
出了考场的言郁不知道考的怎样,但是题目做得倒挺顺手。
国庆那天的讲题后就开始经常找陈以南问题,白白的“家教老师”干嘛不用。
不过托他的福,这次的物理卷子连带着都看得顺眼很多。
月考结束的第二天一早,本想着请陈以南吃个江城有名的生煎包。
就当是感谢他这段时间的辅导。
结果闹钟订的太早,再一起来时,别说买生煎包。
自己都快迟到了。
言郁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完,奔出街道时还好看到一辆“青青快巴”。
以往选择坐这个车的都是学生,现在可能都是被家长明令禁止。
车上人难得的不多。
言郁经过前面几个乘客,她喜欢坐在车的后排,所有前方的景色像是可以再慢一点来到自己眼前。
有些幼稚的笃定似得。
再过一个红灯就可以到学校了,看了眼手表,抬起的手臂随着长吁地一口气,起伏了一下。
还好没迟到。
起身准备下车时,绿灯正巧转红,司机手刹一抬油门一踩。
跟着一起加足马力的,是言郁因为起身没站稳猛地往前冲的双腿。
慌忙间抓住扶手的一瞬,刚好到站,又是一个惯性身子往后收了些。
那天在“青青巴士”上发生的事情,在很长一段时间只要被提起就会使言郁炸毛。
其实也没几个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可无奈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闻子谦却把这事奉为命定的缘分。
倒是非常符合他中二自恋的人设。
车停稳的那一刻,因为匆忙间抓住了扶手没让自己继续冲到最前面的挡风玻璃。
但却因为惯性,整个人一个回刹。
在闻子谦的回忆里,那是自己睡眼惺忪刚准备拿起面窝咬一口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的一个女生。
真的是突然出现。
抓着自己座椅的扶手,整个人跟自己面窝来了个亲密接触。
匆忙的说了句“不好意思”就跑下车的言郁,身后跟着的是那个吃面窝的男生。
“喂…诶…你叫什么名字”的问询响的倒挺大声。
还差几分钟就是早读时间,校门口已经没有学生,站在门口的老师催促着快点进班。
言郁觉得自己好像校门口那块小黑板,远远看去全用红笔勾了一圈黄笔勾了一圈。
像是圈重点一样将“尴尬”突出。
脚步从快走变成了小跑,直到男生的声音逐渐听不见。
好在这闹剧般的早晨在第一节课后就消失殆尽,随之而来的是一点小雀跃。
三中老师改卷速度非常地快,隔天就出了月考成绩。
言郁看到自己的名次在班上排到了前十,年级名次也在前一百五。
虽然答题时顺手,倒也没想到成绩能这么好。
有些出乎意料。
文洁的名次就在自己下面一个,看到后也是笑嘻嘻地说着:“还不错还不错。言郁你看我们好有缘哦。”
挤进来看名次的张帆依旧是大嗓门地叫了声“靠!”就转身跑开。
回到座位时还能听到张帆的絮絮叨叨:“我从来没有考过这么好!竟然不是倒数!兄弟,以后我就叫你南神吧!多亏了你的笔记……”
贴吧上的那篇精华帖,早就有人这么称呼他。
陈以南=南神,这样的称呼。
南神当然是意料之中的月考第一,比第二名整整高了八十分。
理科三门全部满分,就连政治、历史这类判卷会有主观因素决定的科目。
也近乎满分。
叫南神当然也合情合理。
可陈以南不知怎么的,从早上开始就不说话不搭理人。
本就淡漠的脸从眼角开始都多了层戾气。
跟着言郁后脚进来,长腿直接越过女生。
像是完全忽视掉眼前的人一样。
就连李生康在班级公布陈以南获得全国高中数学联赛江北省一等奖,将和本校的另外一名同学代表学习参加11月的全国决赛。
他也没任何反应。
借由随之变换的季节接踵而来的,围绕陈以南展开的好消息,像是给他镶上了层,与秋日颜色相对应的金灿灿光环。
主人公却无动于衷。
贴吧精华帖还在实时更新着消息。
【南神就是与众不同,这么牛逼的新闻都能不骄不躁!】
【他是我们学校第一人吧,刚上高一就获省奖,以往都是高二的吧。】
【那要怎么了,11月冬令营不好说会被刷下来,真以为是神哦!】
言郁看到那条不合时宜的回帖后,眼皮莫名地跳了一下。
今天跟着好消息一起的陈以南反差表现,连她都觉得有些陌生。
虽然没什么表情不爱说话,但也从来没见到他跟今天一样,瞳仁里的黝黑像是深不可测的黑洞。
面色阴沉得可怕。
课间操时言郁趁转体运动,眼角余光瞥到他。
男生动作散漫,又因为别树一帜的发型使得周围的人从上周开始就不只是偷瞄。
而是光明正大地看。
国庆节后的第一天上学日,陈以南顶着一头扎眼的,言郁都叫不出名字的发型。
再次成为三中当日话题。
回家后才从赵女士哭笑不得的讲述中知道原委。
陈翰平嫌儿子那头发太长,刘海挡着眼睛不够阳刚。执意拉他去剃板寸。
小姨则在一旁嚷着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留这么老土的发型,儿子这么帅发型不能这么粗糙。
两人争执不下,姨父又是个怕老婆的人。
最后各退一步,前面刘海剪短露出眉毛眼睛。
后面却被修饰了一下,小姨带着陈以南去了江城天地最贵的造型店。
“说是什么狼尾头还是啥个头。”
赵女士用筷子咔咔戳着碗里的藕块。“你小姨也真是的,还是个学生搞得这么…花里胡哨的,看不惯看不惯。”
言郁倒没觉得多花里胡哨,平心而论小姨眼光一向不错。
陈以南顶着这头造型,配着淡漠的那股劲,要不是因为第一的成绩,当真以为会是那种不服管教的校霸。
两鬓推得更短,淡漠的气质里还多了些凌厉冷峻。
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
“言郁!”
“外面有人找!”
班上一女生冲第四组的方向叫了声,声音从远及近,还很热情的专门跑到言位置上又说了声。
“有人找哦。”
眼神却是带着些八卦的探究。
言郁“啊”了一声从座位上起身,昨晚因为有些落枕没睡好,导致第一节课忍不住犯瞌睡。
脖子跟着“一点一点”的,下课后更疼了些。
本想趁着课间补个觉,刚找到个稍微舒服的姿势就被人叫起。
揉着略僵硬的脖子出了班门,“谁找我啊”四字还没出声。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袋子。
像是什么食物,袋子里还冒着热气。
言郁本就脖子有些僵,那人还站在自己身后,只得缓慢地移动着脖子。
眼睛却先一步瞥了去。
“嘶——”
看到身后之人的那刻,因为突然瞪大的眼睛,脖子都用了些力,揉着脖子又想假装没看到。
是昨天“青青快巴”上那男生,下车一个劲地问自己的名字。
还真找到自己班级了。
男生倒像是自来熟一样搭话:“呦,扭这么厉害,脖子都闪到啦?”
言郁睨了眼那男生,校服外套被他穿着不伦不类,三中校徽下面是黑笔画上去的卡通小人。
要是表情不那么外放,那双眼睛还算是好看,标准的上挑挑花眼。
乌黑的短发顺着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左耳耳垂明晃晃地戴着个耳钉,像是不怕被老师发现似的。
耳钉男此刻又开口说话。
“面窝,请你吃。”
言郁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人没事吧,故意给自己难堪吗。
但终归是自己先惊扰到人家的,只能压住心里的火摆摆手说。
“你客气了,应该我赔你面窝,昨天不好意思…”
男生却大跨步一步走上前挨着近了些,明晃晃地逼近言郁。
跟昨天在车上不小心撞到时的一样近距离。
又因为这身不符合三中标准好学生的装扮,连带着笑都显得不正经。
一股子邪。
“没事儿,咱俩谁跟谁啊,是吧!”
男生尾音拉长,带着些漫不经心。
言郁稍稍退后了一步挪开了些距离,却没看到身后班门后刚好有人出来。
陈以南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嘴角斜出敌对的不悦。
“你挡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