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09级高一（12）班陈以南。
一进高中靠张脸杀遍全校。
论成绩、家世也是拔尖的好。
有人扒出他母亲的生意，远在海川市也有店铺。
父亲则是出现在新闻里的人物。
三中贴吧他那篇帖子就从来没断更过，跟江城日报似的。
又因为他本来就没什么表情且不爱讲话
众人更像是造神一般觉得他遥不可及将之推上神坛。
可像一些偶尔有过交流的人接触过才发现。
长了张冷漠乖戾的脸，拥有有拽逼酷哥的资本。
却从来没用过。
有锋芒却不刺眼，松弛不失稳重。
是谦逊有礼的沉默学神。
或许他的羁傲不驯。
只会在特定的事件、特定的点爆发。
—
陈以南第二天就走了，跟随省队飞去海岛参加CMO（全国数学奥林匹克）决赛。
共计七天。
言郁的生活也从第二天开始有了些改变。
先是她爸破天荒给她买了个手机，当下小女生最爱的冰淇淋手机。
三中虽学风严谨，但从不限制学生使用手机。
提倡自律学习。
晚上回家接过手机时，她爸说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事就及时打电话通知，还一脸特认真严肃的神情。
言郁木讷地点了下头。
然后就是原本每天体训完直接回家的张帆，在还有二十分钟就结束晚自习的时候。
却假模假样的回班学习。
放学后也不着急回家，一路跟着言郁，说是送她回家。
她不傻。
虽然因为陈以南那晚反差之大的情绪让她一直刻意回避。
但结合这几天的事情，文洁在提到陈以南的刻意躲闪，以及张帆的每晚护送。
言郁差不多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大扫除时无意间听到班上人提了一嘴。
说是后街暗巷那边直接封死不让走了，老是能瞅见的街溜子也不见人影。
说话人拿着扫把的手部虎口处。
有一道浅疤，应该是不小心划到的。
她看着那疤。
晃了下神。
那晚陈以南右手也有个同样的伤疤。
还是新添的，隐隐沁着血。
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握笔答题。
哔啵--
校园的播音喇叭准时在下午三点半响起。
随后是浓厚的女播音腔声音--
“眼保健操”
“开始”
言郁跟着第四组的其他人一起走出教室。
她看了眼自己袖章所标注的班级--高一（2）班。
三中每周都会按照班级进行值日监督。
他们班靠后，其他班的女生等了两个多月以为会等来陈以南。
结果不巧，人家刚好这周去比赛。
课间操、眼保健操、大扫除都是值日范围。
通常是带着对应班级的袖章站在那个班级看着就行。
李生康希望每个人都有参与感，按照组进行划分。
她已经轮到第二波。
今天是逐渐入冬以后难得的好天气。
天干的半透明，蓝色均匀地朝远处消失。
（2）班离自己班有些距离，言郁小跑了几步赶上了第一节最后几拍。
随手在打分纸上勾了几步。
班上的人看到监督生来了后，稍微收敛了一些。
前排几个人装模作样地开始做操。
“第二节”
“挤按晴明穴”
闻子谦懒散地从走廊拐角踱过来。
就看着她整个人软哒哒倚着门框，顺马尾长了些，有些碎发在耳边。
在日光的照耀下，面容瓷白如玉，浓密的睫毛长而翘，浅瞳色的眼底澄澈透亮，像漾着一汪水。
模样却像是在放空。
他的喉咙突然没由来的紧了些。
女生偏头往这边扫了一眼。
两人视线交汇。
而后，她又挪回了目光。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有人在小声议论着晚餐吃什么，学校新出的鸡排还没尝过。
晚上吃什么呢？
言郁想最近几天都没什么胃口，还是吃个面包吧。
“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闻子谦从她身边经过。
原来他还有些自来卷。
之前从来没注意过。
“三二三四五六七八”
天空有一条很长的、看不到头的白线。
像是飞机驶过。
“四二三四五六七八”
（3）班后墙壁上的电子屏日期定格在--
11月19日
星期四
时间好快啊。
11月都过去一大半了。
“五二三四五六七八”
有老师从言郁身边经过。
冲她说“回去吧。”
“六二三四五六七八”
（2）班传来那位老师的声音。
“今年的数学奥赛决赛试题已经出来，大家可以分发看一下……”
“七二三四五六七八”
言郁走在回班的路上。
又抬头看了眼那条因为飞机而产生的白线。
跟随着天际的蓝一起逐渐变淡。
“八二三四五六七停”
诶
19号？
那不是再有三天就是陈以南的生日了。
诶
为什么会想到他的生日
言郁摇了摇头，脚步快了些往回走。
CMO决赛试卷也发到了他们班。
“大家感兴趣的就做，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不做硬性要求，主要是感受下此类比赛的决赛试题。”
言郁刚进班，就看到李生康在分发试卷。
“班头，这题目我根本看不懂，这啥啊……”
“这就是陈以南做的试卷？他妈这都能拿第一的话，那我是真佩服了。”
有同学拿到试卷后，已经开始对着试卷点评。
班上自然是没几个人做决赛卷。
连名列前茅的几位同学在尝试了几道选择题后也放弃了。
讨论声只持续在发卷那一刻。
可隔了一天后。
有关于CMO的讨论却开始空前的高涨。
不是因为试卷本身大家开始感兴趣。
而是参加决赛，做试卷的人。
陈以南。
起因是有人去高一数学组交作业。
听到数学组组长在办公室大发雷霆。
“你打电话给带队老孙！”
“陈以南在搞什么！？”
“好不容易进国训队了，竟然弃权！？”
消息不胫而走。
仅半天的时间，就传遍全校。
有好事者添油加醋在那篇关于陈以南的帖子里留言---
“牛啊，用这种方式装逼。”
“真高。”
这次
连贴吧上他的簇拥者都没在第一时间回帖。
数学奥林匹克竞赛是三中的金字招牌。
也是三中人引以为傲的地方。
从CMO到IMO。
从全国到全球。
是多少三中人的梦。
十一月的CMO决赛也是为了挑选国训队成员，每年大约有来自全国的二百多名同学参加，取成绩前六十名左右选入国家集训队。
再经过一轮轮角逐，最后取成绩的前六名参加来年七月的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IMO）。
这不仅是作为学生，能取得的顶级荣誉象征。
更意味着可以直接保送国内顶尖学府。
所以在如此背景之下。
陈以南的举动。
才得以引发空前高涨的讨论。
—
言郁接到赵女士电话的时候。
刚去厨房给自己做了个下午餐点。
“阿南回来了，冰箱里有中午给他留的饭，你送一下。”
拎着饭出门的时候。
她又想了想，回屋从抽屉里拿了个小物件。
也就一周不见。
言郁只觉得他又高了，连着五官好像都长开了些。
更为浓烈。
视觉上的淡漠与攻击□□织在同一张脸上。
门是开的。
陈以南看到她时点了下头。
当作回应。
两人都对那晚及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只字不提。
言郁自然也听说了陈以南的退队。
决赛成绩于昨天早上公布，同时一起发布的是国家集训队六十名成员名单。
陈以南是六十名成员里唯一的高一生，同三中的一位高三生一起都在名单内。
六十名国训队成员全部都拥有保送资格。
弃权如此光辉的一个机会。
没有人知道陈以南在想什么。
把饭放到冰箱。
出来时卧室方向传来CD机公放的声音。
Felicia Sanders
《Fly Me To The Moon》
陈以南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最后时刻说出“退队”两字。
这七天的冬令营决赛，他得以见到了各种状态。
都是数学拔尖的好，却各有不同。
有整个冬令营一直低着头，行色匆匆的人。
有苍白的面色和发青的黑眼圈，即便学术交流还抱着习题集的人。
还有眼里神采奕奕的人，意气风发地仰着头。
他哪一种都不是。
刷牙时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淡漠地凝视。
参观游览时他有问过带队孙老师，三中怎么没有人考物理竞赛。
“数学才是我校传统。”
孙老师是这么回答的。
简言之
没人会在面对顶级荣耀时，还要冒险选择全新的、没有前人经验的、孤军一人的内容。
突然就有了些厌恶。
身体本能般的，说出“退队”两字。
三中老师轮番给他电话。
陈翰平直接一条短信“在家等我。”
荣誉似乎有着至高无上的光环。
让人疯魔。
“陈以南，你有没有看过《武林外传》？”
侧额过去，对上的是女生亮盈盈的眼。
他摇了摇头。
“行吧，你可真过的神仙生活。”
“那个剧里面呀，我有个很喜欢的角色，叫郭芙蓉。”
女生自顾自地说起来，声音清脆。
“她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从小到大被家里人宠着，一心想看看世界有多大，把家里的光环摆脱掉。”
“所以她带了点银子就跑出来闯荡江湖。以为自己一路行侠仗义，最后不小心砸了别人的客栈，留下来当杂役。”
好像十几岁的少年人。
初入世事的时候凭的是一腔孤勇，不知道江湖到底是什么。
又觉得自己能够承担。
言郁随着CD机的音律伸展了下身体，坐在了陈以南卧室的单人沙发上。
小腿有节奏地一晃一晃。
“然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留在一家小小的客栈每天擦桌子扫地。从此发现世界不再是围着她转了。”
她继续说着。
陈以南也很安静地听着。
“她一心想还清欠下的银子，然后继续闯荡世界。她的愿望非常单纯，从小见过了最好的东西，所以非常想看看内心的东西是什么。”
“有很多人觉得她刁蛮、爱发脾气、无理取闹。可我却觉得她好勇敢。”
“之前的江湖梦破碎了，撞了一鼻子灰，吃苦受委屈，最后跟生活和解，一点点地变成熟变稳重。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言郁坐直了一些，一眨不眨的看着陈以南。
“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的仙剑，那会我特羡慕里面的侠客，仗剑走天涯什么的，多酷啊。”
“可是越长大我才发现，自由自在的前提是「想要」”。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陈以南的呼吸声加重。
言郁一字一字，很认真地看着他，继续说。
“你一定是隐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吧。”
“陈以南，勇敢的人先看到世界。该是你仗剑走天涯的时候了。”
话音落下时，她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正方形的玻璃物件。
在徐徐洒进来的夕阳映照下，泛着奇异的光。
“生日快乐。昨天在店里看到的，觉得怪好看的，送你。”
递到他手上的。
是初中物理课学习到光学时的六面棱镜。
光线更暗了些。
言郁的面孔融在暗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陈以南的心跳却极快。
是困顿在迷雾里的一抹透亮。
却又像是困局，在推着他朝向正确答案时，转身筑起了有关于面前这人的围城。
CD机还在循环着那首歌。
……
And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
让我在群星之间嬉戏
(I want you)Let me see what Spring is like On Jupiter and Mars
让我看看，在木星和火星上的春天是怎样的
In other words,hold my hand
换句话说，请握住我的手
……
他能因此解答出所有关于物质界的答案。
却唯独无法解答有关于她的不条理。
半晌
陈以南笑了，是很轻松的笑，唇角漾起个浅窝。
那就不解答了。
屋外的夕阳更下落了些。
大片洒向江面。
切不过窗户的范畴。
屋内却有了些超越物质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