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从海岛飞回来的当晚,陈以南与他父亲陈翰平进行了一场谈话。具体内容无人知晓,只知道第二天陈翰平就给校方通了则电话。
三中老师不再单独找陈以南聊退队的事情。
也禁止学生们讨论。
CMO比赛结束的第一周,三中高一开始了第一学期期中测试。
陈以南依旧是年级第一。
比第二名还是高了八十分。
众人打趣,第二名这个男生估计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连续两次第二名,每次都差八十分。
红钢区梧桐树的最后一片叶子落地时。
江城的冬日也正式来临了。
课程越往后难度也开始上升,高一的同学们逐渐感受到高中与初中的区别。
没有了一开学的打打闹闹,所有人都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生怕溺水掉队。
就连张帆也少了说闲话的次数,经常抱着个英语单词本叽里呱啦的中式英文大声念着。
但永远停留在字母“A”那一组。
三中比江城其他高中都提早分文理科,从高一下学期就开始。
因此,所有人也顾不上留念即将拆分的班级与同窗。
只希望在期末考试前更努力一些,为来年的下学期可以分一个好班做准备。
如果说能踏进三中的校门是千军万马挤过了一座独木桥。
那么关乎文理分科的高一上学期期末考试。
就是要挤过更窄的一座独木桥。
三中文理分科后的班级不再是一进校的随机分配。
分为竞赛班、实验班、高分班、平行班和国际班。
又因为三中以数学竞赛闻名奠定的重理轻文传统,学文人数不过百人。
理科生班级有前四类。
文科生只划分了高分班和平行班。
所有的班级虽然明面上不会公示,但通过一个班的同学及师资力量也能窥探一二。
十二月月初,三中高一提前进行了竞赛班入班测试。
竞赛班
顾名思义,此班学生是由三中老师根据入校成绩及综合潜力,一对一挖掘人才组成的数学竞赛专项班级。
所有人都会参加从高一下学期就开始的数学竞赛预赛。
如同弱肉强食,经过一轮轮厮杀,最终登顶IMO榜首。
入班测试安排在周五大扫除期间,有好事者偷偷去看了一眼。
没有发现陈以南在其中。
于是揣测声音再次议论开了。
什么
这家伙也就只能靠学校里诸如月考、期中考这类综合性测试刷刷存在感。
连竞赛班测试都不敢来。
南神只不过是徒有其名的井底之神罢了。
不过当事人陈以南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整个人反而比竞赛前更加松弛,甚至是有些散漫张扬。
晚自习归班后,经常是戴着耳机写作业,老师看到后也并不怎么制止。
有次张帆好奇他下的什么净化心灵的音乐,那自习状态跟在禅修一样投入。
摘过耳机一听。
得
人搁这写着作业还能一心两用听着郭德纲的相声。
哥们可真逗。
学校女生们一个二个紧巴巴的关注着他,这人平时里淡漠的惜字如金不说。
私底下却是个听着相声做作业的大爷。
就差手里没转着俩老核桃了。
冬日的萧瑟更强烈了些,09年的12月也快要结束了。
为以更好的精神面貌迎接来年开年的省领导视察,三中的元旦晚会决定提早到平安夜当日同时进行。
同学们也趁着这双节的氛围有了些放松的借口。
构想着互赠礼物对象是谁,或是跟谁一起在元旦晚会结束后的平安夜共度。
元旦晚会的节目以学生票选产生,重在全体参与。
首先是自愿报名和他人推荐组成节目,再由学生投票及老师审核。
确定最终节目名单。
不知道是谁知道了陈以南学过钢琴,把他的大名也擅自放在了投票选项里。
结果不出所料。
陈以南钢琴独奏这一选项遥遥领先众人,成为学生票选最期待节目。
那些眼红陈以南说过风凉话的人,原本以为退队风波后会对他造成影响。
不料这人夏去冬来,人气反增不减。
—
“pusipusi”
言郁侧头看去,文洁隔着一个小走廊给她递了张纸条。
期中考试后他们就重新打散换了座位。
言郁如今的同桌是个戴着眼镜的寸头男生,学习劲头非常之狠。
从早读开始,就没怎么看到过他离开座位。
两人同桌也快一个月了。
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
这会上着课文洁给她递纸条。
甚至都让她有些害怕会不会打扰到这位热爱学习的同桌。
偷瞄了同桌一眼才接过纸条。
“好言郁,下节美术课帮我织下围巾吧!不然我怕来不及了TAT”
言郁又偷扭过去做了个“你要死啊”的抹脖子动作。
也不知道是谁带起来的风潮。
三中女生之间开始流行起送围巾。
而且一定要在平安夜当晚给自己想要送礼的那个人,亲手织一条围巾
文洁从十二月头就拉着言郁陪她去买毛线。
送礼对象言郁不用想都知道。
是她心心念念的傅知舟,傅老师。
“哎呀我不是喜欢啦,就是觉得傅老师,嘿嘿…”
看到言郁冲着她一副“啧啧我懂得”的眼神。
文洁试图澄清,但话说到一半就害羞地扭捏走开。
十几岁时的悸动。
除了一些义无反顾,更有着想要因为这个人而变得更好的勇气。
文洁开始很努力地学习英文。
会在早读时听着耳机,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学着傅老师的英式发音。
(12)班的英语老师已经到孕晚期休产假,傅老师正式成为他们班的带教老师。
言郁看在眼里,文洁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英语课。
但最胆怯的也是英语课。
想自信地被傅老师注意到,又怕自己哪里说得不好被傅老师记住。
十几岁的爱恋。
或许就是这样,带着酸涩又苦闷的踌躇。
一下课,文洁就把快要织完的围巾交到言郁手里。
下节班会课,她作为学生会成员去参与元旦晚会彩排,没有时间织围巾。
“你确定要让我织…”
言郁微皱着眉头,她只陪着文洁看过一次教学视频,然后跟着打了几下。
“最后收尾这块很简单的,你就帮我勾线一下就行啦!爱你!”
其他学生会成员在班门口催着文洁,她边走边回头冲她招手。
言郁坐在第一组靠室外走廊窗户那侧,同桌下课后依旧坐在座位上温室不打的写着题。
怕动作太大打扰到此人,又不想被窗户外的其他人看到。
她只能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身子前倾低头勾着线。
楼层走廊上,陈以南刚从第一报告厅彩排回来。下节班会课李生康特意让他进行学习经验分享,因此他比所有人都要提前开始彩排。
当时票选第一名的时候,李生康有专门把他叫到办公室,说如果不愿意可以帮他回绝。
当时他心里是有些烦,贴吧什么的听张帆讲过。
但也懒得关心。
没想到这次直接背着自己搞这一出。
李生康正说着可以回绝时,陈以南的眼神无意往门外扫了眼。
亮晶晶米菲兔旁的身影一同经过。
黑发有些长,还是随意的一个马尾,领子上面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他下意识地回了句“没事,我去参加。”
“哟,回来了啊!”
张帆从楼梯口上来,正好看到陈以南经过,主动地揽着陈以南的脖子。
经过隔壁班时,瞅着窗户里的女生认真地织着围巾,张帆翻了个白眼,“啧,这些女生真把自己当织女了。”
他顺着话题问了句“什么?”
张帆就跟他说着,女生之间特无聊开始互相教学织围巾,说是要在平安夜当天送出去。
类似于送平安果,但是懂的都懂。
拿到对方亲手织的围巾,可比任何包装精美的苹果都要来的意义不同。
话正说着,陈以南的脚步突然一顿。
张帆有些疑惑地顺着陈以南的目光看去。
这不言郁吗?
低着头佝着背在干嘛?
头往陈以南站的方向移了点。
哟
清冷妹妹也在织着围巾啊。
瞧那认真劲。
手被针扎了一下都没反应,继续勾着线。
—
这一针往左还是往右来着?
织围巾真的好麻烦啊。
言郁正在很努力的回忆着教学视频里面的勾线步骤,突然感觉窗户边好像斜过来一点阴影。
扭过去一看。
张帆跟看戏一样冲她挑着眉,陈以南在一旁看到自己扭过头,只冷傲地扫了她一眼就走了。
她立马垂眸扭回身,刚刚和陈以南视线对上,不知道为什么。
竟然还有一丝微妙的心虚。
最后几笔言郁织好给到文洁,小姑娘开心地抱着言郁蹭,说到时候要买个精美的礼盒包装起来。
“你就不怕……”
言郁话到嘴边又没继续往下说。
文洁的心态仿佛还是初中那会儿的小女生,凭着自己一腔热爱。
但是傅老师只是他们的老师。
言郁也肯定以傅老师的平日为人,一定会用很委婉的方式回绝掉这份礼物。
她有丝后悔是不是一开始就该阻止文洁的。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这么想着,以至于连文洁跟她聊天都有些晃神。
“好久不见啊!”
有人拍了拍她左肩,扭过头去人又闪到了右边。
“二位去吃饭啊?”
闻子谦用他那永远拖长的尾音懒散地说道。
文洁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地颔首“嗨”了声,算是打招呼。
运动会结束后,言郁就没再怎么“偶遇”到闻子谦。
本来就着运动会那次还有闲话,有人以为是什么二男一女的八卦故事,但三位主人公两位是亲戚,另外一位也再没什么举动。
大家也就当是“海王”闻子谦又换了目标,就连言郁也看到过他跟着其他女生一路回家。
心里更是松了口气。
青青巴士那件事就当是过眼云烟最好。
反正她是再也没敢坐了。
“有事?”她单刀直入。
“这个给你。”
闻子谦塞给言郁一个有些厚的册子,看起来像书。
定睛一看,言郁眼睛亮了下。
哈利·波特的原版特辑画册。
她是上周浏览哈迷群的历史消息才知道的。
出版方在圣诞节前夕专门出的特辑画册,价格虽然不贵却是限定款。
要抢才行。
“你这……”
“不用谢我啊,我买自己的周边老板非要送我的,毕竟我是老顾客。”他顿了顿,“我也不需要,就随便在操场上挑个人送吧。”
“?……”
言郁刚想出口的感谢就被他这句话怼得哑了声。
睨过去一眼。
“那谢谢你了啊,多少钱我给你。”
她也就没再客气。
“我缺钱?”
闻子谦依旧出口就很欠揍。
但人还是跟着她俩去了食堂,说那就请顿晚饭吧。
给他刷了卡后,人也没准备跟她俩一起吃,食堂内已经有几个他的同伴招呼着他过去。
公子哥闻子谦冲言郁摆摆手,说了句“走了”就晃悠过去。
等人一走,文洁整个人舒了口长气。
真跟他一起吃,明天指不定要跟着一起上贴吧呢。
这会食堂都是吃饭的人,因为刚刚帮闻子谦刷卡耽误了会,此时空位置不多。
两人在座位那块转了会,文洁眼尖的发现陈以南和张帆两个人坐了个四人桌。身旁不时有人经过偷看。
但都不敢坐过去。
八成是因为陈以南与生俱来的生人勿近气场。
文洁端着碗快速走过去,刚一放下,就拿手摸耳朵,嘴里叫着。
“烫死我了。”
言郁打的是现饭,没有文洁的汤面来的烫。不过因为一手还拿着书,走得还是慢了些,落在后面。
等就座时,文洁和张帆这两位一见面就斗嘴的人又开始了起来。
“你就吃个面啊,这么少,难怪不长个子……”
“谁像你一样啊,每天吃得跟猪一样,那么多!”
文洁最烦别人说她矮了。
“我是体育生食量大怎么了!不然我长这么高啊!”
“那人家陈以南也高啊,也没你吃得这么多!”
文洁瞟了眼陈以南戴着个耳机,才放心地回了句。
言郁跟陈以南面对面吃着,他像是不仅耳朵听不到,眼睛也没看到似的。
眼神都没带过来下。
文洁懒得再跟张帆互怼,转头对言郁说了句。
“言郁,围巾还好你今天帮我织了最后的,后面几天元旦彩排我会忙死,都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来吃晚餐……”
“围巾?你送谁?你个小矮个学什么送围巾…”
张帆又插话进来,语气有些不耐烦。
“要你管!你个没有人送围巾的傻大个。”
他刚想说话,身旁一直戴着耳机像是置身事外的陈以南突然身子抖了几下,跟着唇角勾了个很浅的弧度。
是在笑。
又在听相声?
张帆自讨没趣,看了眼陈以南,还在慢条斯理吃着饭,边吃边挑挑拣拣。
这人平时吃饭也没这么慢啊。
他有些无聊,眼神又晃到言郁那边。
“你在看什么?”
有些好奇,言郁从刚刚就捧着个画册子吃饭。
“你管别人呢?我们家言郁走路上都有人送礼物。”
文洁像是吃了呛药似的,只要张帆一开口就要怼回去。
谁让你说我矮。
张帆彻底没了脾气,闷头一个人咬着玻璃瓶汽水玩起了手机。
言郁却因为这话,偷看了眼陈以南,像是跟下午一般的莫名心虚,话也随之出了口。
“闻子谦说他买周边免费送的,也用不上,我就用一顿晚饭给他交换的。”
半晌
陈以南出了声:“一顿晚饭哪里够啊。”
诶?
她困惑地看过去。
陈以南把一支笔递到言郁面前。
说这笔我还没用过,也挺好的,你送他吧。
除她之外,张帆和文洁也都有些疑惑地看向陈以南。
文洁不用说。
张帆知道,他有随身带笔的习惯。
那笔好像是国外的一个牌子,摸起来的手感也有些奇特。
反正挺舒服的。
可这为什么要送支笔,他也有些莫名其妙。
言郁没说话,低着头又吃起了饭。
陈以南也不等她回复,非常好心情地转着笔。
眼睛瞅着正对着后方的几个男生。
看样子快吃完了,其中那个卷发正和其他人说说笑笑。
然后是往他们这边方向走过来,他看到卷发的眼神往言郁的背后看过来了些。
转笔的动作停止,手指摸索着笔盖边缘,骨节有些泛白。
“闻-子-谦?”
陈以南主动叫出了这个名字,不仅是他们这桌,连着闻子谦那群人都愣了下。
闻子谦当然知道陈以南。
除了那场比赛。
还因为言郁。
他甚至知道他们俩其实没半毛钱血缘关系。
不过没跟任何人讲过。
男生看男生才最能瞧出来一些门道,眼神交换个来回,都用不着细致打量就能看出来些内容。
陈以南也没多说什么,中性笔递指了下那本画册,然后站起身近了些。
递到闻子谦面前。
“我们家讲究礼尚往来。”
他垂眸看了眼那笔。
拿过来的第一瞬间,触感上去后立马就明白了陈以南什么意思。
甚至从第一次的视线交汇,就察觉到了他毫无保留的独占欲和攻击性。
也正因为他展露的不隐瞒,闻子谦才更不想当面揭穿。
他知道,脱口的那一刻他只会在这场使自己处于被动的下风。
兄妹、无血缘关系、近水楼台。
但这些连接到一起并不影响他感到荒唐。
他用只有陈以南听得到的语气问:“你不怕我告诉她吗?”
“那你说啊。”
对方倒也坦诚,像有着十足的把握般,顽劣地笑了下。
不像让言郁觉得奇怪。
他最后还是接过了那支笔,懒散地说了声“谢了。”
转头就扔进垃圾桶。
心里想的却是。
除非从言郁眼里看出同样的神情。
否则
他才不会给陈以南提供这种便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