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适应文理分科后，高一下学期的时间过去得很快。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了五月。
又是一年夏日的开启。
言郁和陈以南的关系在那次的“见义勇为”后又恢复到往常，一起上下学，午饭陈以南会在言郁家吃。
学校里有人羡慕言郁能和陈以南走的这么近，但仅仅也只是一些羡慕而已。
毕竟他们只是表兄妹，并不会有其他任何关系的。
同夏日一起到来的，还有高一理科竞赛班张贴的喜报，全班30人全部通过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预赛考核。
再然后就要准备九月第三个周末的联赛。
竞赛班的学习安排因此就更忙碌了些，要学习高一课程，同时也要兼顾联赛准备。
一整个班的步调都比年级其他理科班快一些。
也不知道是谁听到了陈以南私底下和物理老师的对话，当天就发在了贴吧上---
【我们的年级第一陈以南就是不一样，人家同时还要参加物理竞赛，要为三中拿下第一枚物理金牌哟～让我们一起为他加油吧！！！】
虽说是特阳光正能量的一段话，但这话里的内涵意思再明显不过。
叫你一声南神还真把自己当神了，这么想逞能，就等着跌下神坛吧。
除了那些陈以南的追捧者，更多人都是看客心理，三中自参加竞赛起只拿数学金牌，前些年也听说过有人想参加物理竞赛，但都止步于全国复赛。
整个江北省物理竞赛只有江城附中有经验拿过金牌。
你一个陈以南只不过在三中拿第一名，真的出去也不过井底之蛙，拿弱项跟人家附中比。
别比到最后连数学竞赛都保不住。
赔了夫人又折兵。
每天晚自习，整个竞赛班都要去奥赛中心参加集训，结束后陈以南还要单独进行一个小时的物理训练。
言郁会在教室同文洁一起参加住宿生晚自习等他，张帆从贴吧上开始议论陈以南参加物理竞赛后开始，也跟着一起等他训练完回家。
美其名曰说现在的作业越来越难，需要多学习一会。
这个年纪的男生之间安慰人总是别扭得很，张帆只是觉得年级那些议论的人挺无聊也挺难听，但话到嘴边瞅着陈以南像是完全没受影响。
除了跟他和言郁文洁几个人说话，在自己班上就是独来独往低头学习。
于是当哥们的也就只能想着多陪陪。
但陈以南本人是真没多想什么，除了去年圣诞回复礼物那次，他就再也没登过贴吧，也从来不关心别人怎么说。
每天的训练已经把他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最放松的时刻也就只有和言郁上下学以及午饭那会。
他只想把时间放在重要的事和重要的人身上。
有次陈以南放学晚了些，言郁和张帆在自行车棚等着，张帆试探性地问她，陈以南真的决定好了吗？
是作为朋友担心他压力太大。
“不会的。”
言郁一脸笃定地回复。
陈以南在做任何决定前，都是权衡好利弊才会开始。
她了解他。
源自多年的相识。
话虽如此，言郁虽然知道旁人怎么说的对陈以南造成不了任何影响。但年级里那些无聊之人，因为当事人的沉默，反而有了愈演愈烈的节奏。
言郁也跟着才知道他在班里受到孤立。
自诩“优等生”的集体孤立会比常人以为的孤立更高明恶心人一些，或许也因为陈以南看上去太冷傲和不好惹。
于是孤立不放在明处，都藏在暗处使绊。
上课老师提问，会说陈以南肯定懂这题。
体育比赛趁课间陈以南补觉的空当，直接给他报上名。
能者多劳嘛。
平时发作业也不叫本名，跟着一起“南神”“南神”地叫。
依着陈以南的倨傲劲儿不敢来些别的，于是就像捧杀般对待。
物理课上一起叫唤着陈以南必然是明年的全球金牌得主，老师就等着一起接受荣誉吧。
这些个优等生是从书上学到的这一招：长吏马肥，观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驰驱不已，至于死。
你要是恨一个人，你可以骂他。
你要是想毁了一个人，你可以捧他。
—
言郁和文洁正躲在树荫下休息。
她们这堂原本是数学课，李生康上周占了一节体育课的时间给他们讲题，好在说话算数。
用这周的一节数学课换体育课。
没想到正好挨着（5）班竞赛班一起上课。
张帆还想着能跟陈以南一起打打篮球，去了场地连问了他们班几个人都摇头直接走人，一提到陈以南话都不说。
最后还是一个他们班女生悄悄跟他说，陈以南应该是去奥赛中心加练了。
“他们班这什么情况啊，怎么一个二个都跟陈以南不熟似的。”
张帆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能跟人熟就不是他了。”言郁并不知道刚刚的情况，有点好笑地调侃了一句。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有点怪……”
张帆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自己也有点拿不准，陈以南确实在（12）班也跟班上人不熟。
但今天他们班的人感觉太奇怪了，像是…
张帆形容不出来。
就是觉得心里别扭，像是他哥们被欺负了一样。
随即立马摇摇头，他还能被欺负。
张帆想着那次在三中后街他拿着中性笔都能跟人干架。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
只能跟班上其他男生一起回到球场。
快下课时，言郁陪着文洁去体育馆后门的器材室还羽毛球，出来后文洁说想去趟厕所，言郁就在不远处等着。
体育馆后门这块属于三中后花园，平日里种的花花草草很茂盛，也容易遮挡住人。
过了没一分钟，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言郁本来觉得自己站的地方有些冒犯，像是要偷听别人讲话一样，正准备移开。
却刚好听到那几个人说到重点。
“你们不应该这样对陈以南的，他也没错啊…”
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我们怎么对他了？”
“班长大人，你不会也是那家伙的追随者吧？”
“他在班上独来独往不是挺好的。”
……
听声音像是三四个男生聚在一块，言郁闻到了若隐若现的烟味。
优等生也不过如此。
人前装模作样的。
言郁在内心冷哼了一声，但没出声。
想继续听他们怎么说。
唯一的那个女生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她没听清，言郁微微往他们的方向挪动了下。
视线刚好在那群人头顶，透过草木的缝隙俯瞰着他们。
“你不觉得陈以南特别自私吗？”
背对着言郁的一个男生开口道：“多少人想进咱们这个竞赛班，他陈以南去年都能退出国训队，今年还进班干什么？占着别人名额耀武扬威吗？”
“不过也正常，他不是‘南神’吗，多厉害，物理数学一起参加，那我们捧着他还不好吗……”
言郁站了差不多五分钟，直到那群人走了，铃声也响起，文洁揉着肚子说不好意思久等了，自己闹了点肚子。
她才回过神。
匆忙跟文洁说了声让她先回班，自己突然想起来有点事。
转身就往教学楼的方向跑去。
陈以南这个大笨蛋。
闷着什么都不说。
但是被她听到了。
不好意思。
她可忍不住。
高一（5）班，二楼第一间教室，分班后言郁还是第一次来。
之前她都是在教室等陈以南放学。
这会是课间休息时间，但（5）班不同于其他班，没人在走廊打闹，几乎都还在教室里准备着功课。
言郁踏进（5）班时没看到陈以南人影，她也没多管，径直走到刚刚围着抽烟的其中一人座位前。
戴着眼镜，寸头，皮肤有些黝黑。
人还是挺好认出来的。
叩了下课桌，那人缓缓抬头。
“你谁？”
“你们就是这样一路活过来的吗？”
“？”
男生望了望四周，这人谁啊。
“刚刚你们在后花园的话，我听到了。”言郁对上男生疑惑的眼神。
“所以我才说，你们就是这样一路活过来的吗？随波逐流，只会站在强势的一方，你们的人生真是没有一丁点主见啊。”
男生脸色一变，结结巴巴地说不知道言郁在说什么。
“陈以南没有占任何人名额，他怎么样关你们屁事，你们也就只有点暗地给人使绊的勇气吧。”
“说什么占名额，你们自己是真的喜欢数学吗，还是因为贪图它能带给自己的光环？”
言郁是一个非常讲究江湖义气，有情有义的少年，她可不想陈以南被这帮不知情的人议论。
从去年就知道陈以南在为竞赛做准备，什么神不神的，又不是二次元世界，哪里来那么多无师自通的天才。
成为天之骄子，只不过是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更用功罢了。
从上个月开始，陈以南就缺席了每周天姥爷家的家宴聚餐，听小姨说是找了江城大学的物理系教授开小灶。
他是真的很认真对待每一次机会。
也是在很认真地对待自己的内心。
去年退出国训队，也是想把名额让给真正喜爱数学的人。
言郁很羡慕能如此赤诚对待自己梦想的陈以南。
自然也不能容忍这些人的恶意菲薄。
半晌，教室里才有了动静。
有女生抬头才看到陈以南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
言郁似乎也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注视着她，扭过头看到陈以南正倚着门框看着她，对上自己的目光，便直起身朝这边走来。
走近后，陈以南动作轻缓而克制地揉了揉她的头顶，神情懒倦，散漫又不羁。垂眼虚眸扫了眼众人。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班上这帮人的幼稚捧杀。
只不过实在没时间，也懒得跟他们周旋。
他一点都不在乎。
回班的路上，看到言郁气冲冲地往二楼的方向跑，还有些奇怪，就看着她直直地拐进自己班。
接着就是说话的内容全被他听见。
嗯，在为自己出头呢。
那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如同儿时，脖子绷直得像一只高傲的天鹅，耳垂会因为生气泛起红。
还要微微侧额，那双像是小兽一般清凌凌的眼神盯着对方。
嗯，是因为替自己生气呢。
他有些没心没肺地倚着门框笑了下，又正好对上言郁看过来的眼神。
是直白而又坦然的目光。
就是看不惯这群人。
所以教训了一下他们。
嗯，这很言郁。
他一步步地往言郁的方向走近。
周遭的一些都像是静止了一般。
于是他走近的是什么呢？
是温暖的手套，夏日的冷饮。
带着阳光下隐约的水果香气。
是他十七岁至今。
日复一日的梦想。